月亮躲在云层里,偷偷的俯视着大地,安然而寂静。
一道身影站在清缘山峰上,指尖的沙砾顺着手心缓缓流下,飘散在风里。半晌,那道人影才轻叹出一口气,眼神不住在两个方位来回转动着,叹息般的摇了摇头。终究,不肯收手吗?
远远的,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不屑的冷哼,啐了一口,一袭灰白色布袍的人道“喂,老秃驴,没病没灾的,你又叹的哪门子气啊?”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嫌弃,由远至近。
了尘回过头,看着不远处一脸不耐烦的人,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即直起身,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色轻缓的道“云施主为何而来到这清缘山峰,老衲我便为何叹气。虽是无病无灾,可眼见又要有无数生灵遭受苦难,老衲却无能为力。我佛慈悲,可叹一人之力是多么的渺小。”
“哼!”不屑的冷哼一声,云不凡冷声道“老秃驴,活脱脱一个老神棍。从丰城瘟疫,到黎城武林大会,再到千影阁失事,你哪一次不是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的,可是那些人,该死还是不耽误。要我说,你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管好你自己的浮生寺才是正事。这天下众生或许你护不了,可一个小小的浮生寺,你不会也顾不了吧?”
了尘与他至交好友数十年,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这乍一听上去或许不太好听,可云不凡的意思却是,如果有一天五国真的起了战乱,祸及天下的时候,至少他了尘还有一处清净的地方可以栖身。只不过那时,即便他自己再过安然,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呢?
微微摇了摇头,了尘收起脸上悲天悯人的神情,脸上带上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那么,云施主可曾想过无忧谷的安危?”
听到这话,原本还一脸桀骜不驯的云不凡突然噤了声,目光瞥向远处。很久很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忧谷啊……我就赌这一把,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对无忧谷出手!”顿了顿,嗓音突然带着几分悲凉“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有一日竟要做出一个这样的决定。十多年了,我原以为,我竟忽略了,那个孩子表象下、骨子里,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凉薄……”嗓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句话,像是要飘散在风里一般。
风声呜咽着,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悲鸣。
视线重新转向先前看的地方,了尘的嗓音听上去有几分飘渺和空旷“或许,我们堪透不破的那些命格,会带给我们意想不到的震撼。希望、寄托,全都存在于他们的身上,也许,我们该相信他们的。”
“是啊,一群总是带了奇迹的少年人,是该相信他们。”远远的,风声送来了一道朦胧的嗓音,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云雾一般。这话,却不是云不凡说的!
两人齐齐转过头,朝着远处望去。从不远处正缓缓走来两道身影,其中的一人身着白衣,上面半点多余的点缀都不曾有,衣服却出人意料的洁净。面上带着一张银质面具,上面刻着的图案很特别,却不曾见过。整个人给人一种沉稳宁静的感觉,带着几分沧桑和看透俗世的淡然。
男子的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身穿褐色衣袍的少年,一张漂亮娃娃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这一对搭配,倒是很出人意料。
轻缓的眯了眯眼,云不凡眼底划过几抹危险的光芒,嗓音夹杂着三分冷意“我还在想这偷听的人何时才会出来,没想到会如此耐不住性子。说,你是何人?”
“无忧谷主这话可错了,在下并没有偷听,而是光明正大的听。”出人意料的,男子丝毫不畏惧他的压迫,而是嗓音极其极淡的道出一句话来。
闻言,云不凡眼底的危险之色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玩味“哦?你倒是好胆量,不过你方才说‘带来奇迹的年轻人’是指什么意思?”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一定知道一些东西。
不急不缓的上前几步,男子微微站定,才启唇道“能在完全陌生的情况下配出七情蛊的解药,能在武林大会之上第一次吹响空尘便能驱散蛇群,能让寻天墨王爷倾心不已,这些种种,不是奇迹是什么?”说完,男子轻笑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云不凡视线微微一凝,紧盯着他的眼,像是要透过他看向什么人。看了几眼后,云不凡突问道“小丫头手里的那个笛子和她那日所吹响的曲子,全部都是你交给她的?”他可从来都不记得,小丫头会这些东西,要不是听说了那一日让人叹为观止的奇遇,他恐怕也会郁闷死。
男子并不回答这句话,而是的拱了拱手,答非所问的道“在下复姓东方,如此一来,谷主可有印象?”
复姓……东方?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云不凡神情却骤然一变,瞬间有了几分了然“原来是你!”震惊的吐出四个字眼,随即又皱了皱眉“这么多年,原来你一直在,可是我为何不曾听说过。难不成你从未回过天山?”
那男子轻缓一笑,嗓音飘渺而沧桑“谷主说笑了,本就是陌生之地,何谈‘回去’二字?这些年来,不过是隐姓埋名,一直游戏在红尘俗世间罢了!”说完了话,微微转过头,对着了尘点点头“了尘大师。”这一声轻唤,算是见过了礼。
“阿弥陀佛。”双手合十,了尘点头,眼神高深莫测的看着他,语气有些疑惑“这位施主,你方才的话语中好像知晓些什么,老衲我甚是好奇,不知施主可否相告?”
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容颜,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只听他轻缓的道“抱歉大师,这些东西也是无意之间所知,虽然在下参透不破其中的奥秘,可却也不方便透露。”
“无妨!”了尘略带失望,却并不懊恼。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云不凡皱眉,眼底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那也就是说,这段世间所发生的事情,你全部都知道因果了?”
抬起眼,看着不远处的方向,男子语气清淡而凉薄“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只不过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去解决不是吗?所以谷主放任你的几名弟子在外闯荡,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勘破迷局吗?”一连串的反问自他的空中溢出,云不凡却稍稍哑然了一下,随即瞬间豁然开朗。
是啊,他解决不了的事情,自会有人去解决。更何况,他应该相信,那几个孩子,有自己精准的判断能力。当下,眉眼间重新挂上笑意,显得心情极好。
站在男子身后的空云抬了抬眼,一张娃娃脸上是说不尽的沉稳,心底却在不住的感叹着。三人这一段对话下来,天边已然鱼肚泛白,若是这里有其他人在的话,必然会疑惑。这一堆叫人听不懂的话究竟是在说些什么意思,怎么越听越糊涂?而这其中的深意,便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明了了。
缓缓上前几步,指着就要突破地平线升起的太阳,男子飘渺的嗓音像是隔了一层云雾般沧桑,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傲然“云施主,在下一直都相信奇迹,一如三百年前,一如百年前……至今依旧相信。所以……我相信,不出半年,我们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说完话,轻轻转过身,就在这一刹那,身后的太阳骤然升起,像是突破了重重的迷障,带给世间无数的光辉和温暖。整个画面徐徐……定格!
直到很多年后,那个时候,云不凡、了尘早已相继而去,就连主子也不见了踪影。可空云还是能回想起来那一幕的场景,三道身影,在散漫阳光的清缘山峰上,傲然于世,成就了一道永不磨灭的风景。
直到很多年后,空云一直记得主子的那句话:相信奇迹……
晨起,寻天皇都同往日一样,百姓们都在重复着昨日的事情,为了生存而生活。他们丝毫不知道,在这份安静之下,有多少暗潮涌动。
而今个一早白瑾墨便去了早朝,除却等待朝岳的回信之外,便也没有其他的事情,早早的便结束了早朝。第一时间,白瑾墨便和水慕然去了御书房议事。
听着无痕将想说的话一一道出之后,白瑾墨这才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精致的容颜带着几分少见的冷冽之色。
白染离和水慕然的脸上也带着几分凝重,他们知道,在这种事情上,白瑾墨从来都不会开玩笑。沉思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语言,白染离皱眉“那名女子的底细查清楚了吗?”
指间微动,将手中的东西放回原位后,白瑾墨才抬起眼,轻缓的道“同她自己所说的一样,一时半会还查不出什么不对劲,但是我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水慕然轻声附和道“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不过还有就是,即便这名女子真的是带着目的而来,她同雁城城主也一定不是一路人,否则,又怎么帮我们这么大一个忙?”
“所以,无论她是不是带着目的而来,为了暂时不打草惊蛇,雁城必须要派人去一趟。先封了赌坊,顺便查清楚雁城是否还存在着五石散的隐患。”白瑾墨垂下眼帘,语气轻缓的道。
至于这个人选……抬起眼,同白染离和水慕然交换了一下视线,心照不宣的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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