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向阳院》510、劝得了皮劝不了心

    一辈人有一辈人的幸福和哀愁。到了五十多岁，李家和总觉得日子过得有些拧巴，不如年轻时那么顺心。看着院里其他三家似乎每天都挺好的，尤其欧阳春和孟春桃，脸上总能看出一种幸福，他就总是感觉自己的脸上透着一种不开心，也没有什么让他开心的事。
    李家和就经常安慰自己，人生只求半称心，不如意事常八九，不要对生活要求太多。
    可是，当李家和想到两个女儿的时候，尤其想到李招娣，他的心里就常常有一种被堵住的感觉。他对两个女婿都不满意，两个女儿又像是没见过男人似的死心塌地，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对于李家和来说，马驰是他没有办法阻止的，他的女儿李迎娣倒着追人家，主动倒贴倒送。这个包锦鹏他是没阻止得了，李招娣什么都听不进去，眼睛里只有包锦鹏。
    有时李家和就想，是因为开始时他和张蕊不同意李招娣和包锦鹏处对象得罪了包锦鹏？还是两人结婚后他们什么地方没有答兑包锦鹏满意？方正他觉得包锦鹏心里有怨气。
    这次满月酒散了的时候，包锦鹏和李招娣抱着孩子直接就回自己家了。张蕊虽然心里不高兴，却也是无可奈何，自己生闷气。李家和头天晚上虽然喝多了，第二天早晨醒酒后没见到孩子，他当然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是周末，张蕊和李家和都休息，两人闷声看了会儿电视，李家和想说点什么，见张蕊一副不顺心的样子，明显带着气，他也就没敢捅马蜂窝。
    可是，李家和越想心里越感觉不痛快，自己起来倒了一杯凉开水咕嘟咕嘟地喝了，然后坐在沙发上抽烟。
    李家和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他总觉得这个包锦鹏好象并不喜欢李招娣。李招娣现在又生了女儿，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确切地说，他把这种预感叫做报应。他觉得包锦鹏和他年轻时一样，重男轻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满月酒席上，包锦鹏把这种心思全写在脸上了，他李家和又不缺心眼。
    而且，自从孩子生下来，包锦鹏的爸妈就没来看过孩子和李招娣。虽说是距离远不方便，来一趟的时间总是有的，具体原因傻子都看得出来。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而且煮得稀烂。他李家和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尽量以德报怨，让包锦鹏对女儿好一点。
    张蕊见李家和一个劲抽烟，弄得屋里乌烟瘴气的，起身来到门口，咣当一声推开门。李家和被吓了一跳，他以为一场暴风雨马上就会来临。可是，让他意外的是，张蕊少有的什么也没说进了卧室把门关上了。
    时令已临近初冬，空气中带着明显的寒气，一股冷风带着刀片似的凉从门口鱼贯似涌进来，李家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李家和也是什么也没说，迅速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起身披上外套，用手往门外扇了扇烟气，想要把门关上。一眼看见欧阳春在院子里修自行车锁，于是，走出屋，在外面关上房门，向欧阳春边走边说。
    “车锁又坏啦？我看你换过几把了，不行换链锁吧，链锁结实。”
    欧阳春起初听到剧烈的开门声，知道张蕊又生气了，本以为两口子又会吵起来，少不得还要过去劝一劝。可是，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正在纳闷，听到李家和说话，急忙抬起头笑着，说。
    “我嫌链锁不方便，嘀哩咣当的，没处放，还是这样的锁省事。”
    李家和来到近前，蹲在旁边看着车锁，说。
    “要我说，你就天天坐单位给你配的车得了，费这事干啥。”
    欧阳春笑了笑，还差两个镙丝拧上就齐活了，他没停下手里的活，说。
    “单位又不远，偶尔骑车还方便，当锻炼身体了，整天坐着也不行。再说了，总坐公家的车心里也不踏实，总觉得不应该。”
    李家和笑了笑，似乎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说。
    “要我说呀，你也就是辛苦的命，有福不会享。”
    李家和说着话，掏出烟递给欧阳春一根点着，自己也点了一根抽着。
    欧阳春扭头看了一眼李家和家房门，低声问。
    “又闹别扭了？”
    李家和似乎已经习惯了，不以为然，说。
    “没有，还不是因为招娣和那孩子。”
    欧阳春停下手里的活，拿着工具蹲在李家和的旁边，劝着。
    “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处理吧，咱们当父母的少掺合点没坏处的。你说了人家根本听不进去，你等于没说一样，反倒把自己气得够呛，划不来的。”
    李家和没好气地说。
    “我也知道这个理，可是，哪有这样的女婿？搁谁能不生气？”
    欧阳春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只是笑了笑。他很清楚，家里家外总是有分别的，外人当面随便谈论一个家里人，外人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他现在就是一个外人。
    李家和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我一辈子重男轻女，张蕊跟着没少受气，这回报应到女儿身上了，活该呀。”
    欧阳春知道不能不说话了，劝道。
    “要我说呀，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你们两口子吵吵闹闹一辈子了，不也过得好好的？啥报应不报应的，不好再说的，不好听。昨天你女婿看起来好像是不开心，也许因为别的事情也不一定，谁能天天开心？你说是吧？”
    欧阳春的话有点违心，但他必须这么劝。
    李家和的语气有些无奈。
    “但愿如此吧，我还真担心出问题。现在和咱们那时候不一样了，变化太快了，谁能保证以后什么样呢？”
    欧阳春顺着李家和的意思劝下去。
    “所以呀，你就不要想那么多啦，过一天是一天，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婚姻是磨合出来的，他们刚结婚，磨合磨合就好了。”
    “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重男轻女，让老婆孩子跟着受委屈。等我想明白了，这可倒好，轮到女儿了。”
    李家和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自责。
    欧阳春笑了笑，把烟在地上掐灭了，起身继续修理车锁，说。
    “都过去的事了，你也不用自责，格局大一点，现在明白还不晚。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文雅一点叫个性，不同个性的两个人在一起，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好。咱们也年轻过，你既然管不了就别管他们的事了，对张蕊好点比什么都强。”
    李家和也把烟蒂掐灭，说。
    “孩子才满月，他们又不会照顾孩子，这又明显是不让我们带孩子，估计张蕊就是生这气。”
    欧阳春笑了笑，说。
    “你又不是育儿专家，孩子从小由父母带有利于成长。再说了，他们要是照顾不了，不还得给你们送过来？再等等。”
    欧阳春知道自己这么说，纯粹是为了开解李家和。劝别人怎么都好说，说啥也都有道理，要是真摊在自己身上，说不定和李家和一样。
    “那就听你的，咱不管，操心烂肺，爱咋地咋地吧。”
    李家和说着话，起身往自己家走。
    欧阳春直起身子，冲着李家和的后背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不了的。”
    李家和也没回身，伸手向身后摆了摆，边走边说。
    “管不了咱也不管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和欧阳春说了一会儿话，李家和的心里好受了一些。但他知道，自己嘴上这么说，谁的孩子谁心疼，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