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彻底停了下来,雾气开始氤氲升腾,方享出神的望着马车外,其实窗外早已一片朦胧,所见之处根本不超过五米。
父亲方斯通略显有些疲惫,今晚是他人生最露脸的时刻,多少往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刚刚都毕恭毕敬的称呼他为老师,向他请教各种经济学的问题。
只是有些可惜,再华美的宴会也总有散去的时刻,老方的心中还是充满了遗憾,不过最让他感到失落的,是徐大公没有正面回答帝国大学的推荐问题。
对于一位望子成龙的父亲来说,自己孩子的未来,要远比那些虚名或者实利,更让他在乎。只是似乎方昭并不怎么入公爵的慧眼,语气虽然充满了鼓励,但是更像敷衍的寒暄。
倒是不同于情绪低沉的方斯通,外向性格的方昭偷偷踢了下还在发呆的方享,开始不断的冲他挤眉弄眼。
方享轻轻揉了揉还是黑眼框的左眼,茫然地望着自己的哥哥,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点了点头:“你是问我白雪公主蛋糕是否如传闻中好吃?真是名不虚传,好吃的让我差点把舌头咬掉。放心吧,就是因为你的推荐,我在吃撑的情况下多干掉了两块,顺带把你的那份给吃了回来……”
方昭听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见旁边的父亲方斯通在闭目养神,干脆趁机报复般将方享压在身下,顺势搞乱了方享有些凌乱的秀发:
“臭小子,竟然敢跟你哥炫耀?好了伤疤忘了痛是不?看我受苦你小子竟还有心情享用大餐,再说了,谁关心蛋糕好不好吃,你现在可真的是出息了,连公爵家的小女儿都敢搞哭了,可以啊!还好大公他大人有大量,没与你一般见识。”
方昭提起的场面,方享想想其实还真有些后怕,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是云里雾里一般。当时徐水儿去告恶状,方享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对方的后面,于是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这对少男少女身上。
方享还以为自己完蛋了,不知道能不能健全的走出公爵府,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感受到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他的脑子还在转,但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公爵大人所在的位置仿佛化身为一个风暴的漩涡,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奏般让人心悸不已,而方享自己感觉就像是大海中航行的孤舟,在暴雨和雷电中前行,随时都有被雷霆劈中的风险。他不自觉的退了一步,甚至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
方享并不是个自制力非常强的人,就在他快控制不住的那个瞬间,他突然看到静止的人群中,方斯通两鬓斑白的苍发。因为这个便宜父亲,他突然就倔强的止住了脚步,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他不愿让父亲丢脸。
而下一刻,所有的压力忽然全部消失,方享的后背都被冷汗打透,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于诡异,以至于方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而周围的人们却仿佛一点都不受影响。
“都是小孩子们之间的胡闹而已,水儿你的下手也不知轻重,传出去成何体统。再看看这小子的熊猫眼,都快被你打的毁容了,你就别哭了,与对方和解吧。”
徐大公倒是一直保持着大贵族的风范,似乎没有刻意去为难晚辈,还好言劝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番。大家则是哄堂大笑,方享的形象确实有点衰,再说徐水儿也没有真的受到伤害,同龄男孩还被女孩给揍了,所以本来有些尴尬的场面立刻就得到了缓解。
方斯通铁青着脸,狠狠的训斥了方享,和公爵大人赔罪道歉,承认自己的家教不严,而公爵笑着化解了这场风波。
虽然徐水儿也因为方享的熊猫眼破涕为笑,不过小丫头还是有些记仇,明媚大眼睛死死盯着方享的脸,仿佛要把他的样貌牢牢印在心里,小嘴还碎碎念的嘀咕着什么。
方享知道这是自己被对方惦记上了,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下次打死也不来公爵府了,所以他自认为和八字犯冲的徐水儿,今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然而命运这东西,有时候总是那么的妙不可言。
厢式马车最终停靠在东大区的复兴大道,马车夫获得了方斯通之前许诺的报酬以及数量不菲的小费,兴高采烈的驾车离开。
复兴大道属于平民区和贫民区的交界,算是全州独有的分界线。道路的西面是平民们独立的小院子和齐整的红砖房,光亮而又温暖;而东面不远处就是城中最大的贫民区,每逢夜晚那边完全漆黑一片。
贫民区不大的区域内整整挤满了六十多万人,这里拥有着比城市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大部分穷人们生活在窝棚和简陋木板搭起的房子中,日子十分困苦,靠微薄的日薪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脏乱差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最突出的还是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杀人越货走私抢劫在这里就是家常便饭,也成为了黑帮与邪教徒们滋长的温床。
徐大公曾经三次颁发政令想要改善这边的生活环境,市政府也积极运作了三年,最后还是无奈的选择不了了之。
作为三不管地带,连全州的警察们都不愿意进入贫民区,即使他们已经统一配备了最新式的张新宇转轮手枪,可还是没人愿意去以身犯险。
传闻张新宇勋爵发明的这种制式武器并不靠谱,射速仅仅只能达到每分钟六发,射速慢子弹容易卡壳儿还不时地发生炸膛,所以警察和侦探们更愿意使用一种特制的结实警棍,用来快速制服对手。
好在复兴大道的西侧治安良好,负责片区的警察们夜晚会主动巡逻,一般都是三人为一组。眼见方享父子三人深夜了才返回,和方斯通认识的、那个叫金迪的片警主动凑了过来:
“方先生,最近东大区这边有些不太安全,你们尽量避免夜间出门,回家之后记得要关好门窗。”
方斯通点头向对方致谢,善意的提醒总是让人心情愉快加心生感激:“是不是教堂里的尸体又被人偷走了?那些亵渎死者的毛贼,迟早会受到神灵的惩罚。”
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并不发达,很多人还相信心脏只有两个房室,而那些想要真正了解人体构造的医生,不得不提而走险,雇佣胆大包天之人偷取新鲜尸体。
金迪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头上的猎鹿帽,然后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这边,这才压低了音量:
“比那个可怕多了,是连环谋杀案,更让人恐惧的是,那些死者的尸体后来还发生了变异。案件已经交给专业人士去处理了,不过小道消息传闻,这次的事件可能涉及到黎明会。”
方斯通的脸色格外凝重,他向金迪行了一个脱帽礼表示感谢,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身后的大门,带着两个儿子走进了自家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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