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舟》第 14 部分阅读

    市长打包票嘛。”“上边一直强调扫黄,谁也没有超越法律之上的权力。”……
    又是一片议论声。
    孙庆没想到会闹成这个局面,如果传出去让自己和皮条客的形象联系在一起,那真是万劫不复了。他大声说:“不管怎么样,发展才是硬道理,西蒙先生是市政府请来的客人,待客,就应有待客之道。刘芳不听市政府重点保护的禁令,擅自闯进客人的房间,还动手伤人,就是严重违纪的行为。”
    刘芳向前一步:“请问孙市长,市政府对嫖娼的行为也要重点保护吗?”
    孙庆被干“噎”住了。
    闫明知道自己的表现机会来了。
    “刘芳,有这样和领导说话的没有,我们市局的人,就这样没规矩?”
    刘芳豁了出去:“闫局,不说清事实真相,让全局干警跟着背黑锅,以此去讨好什么人,就叫懂规矩吗?”
    江新脾气也上来了:“这么多媒体记者都在这儿进行监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说个清楚怎么行。”
    “媒体”两个字醒了闫明,现在的干部政策,上边不点头,提不成;可下边要是大家齐心一致不投信任票,同样提不成。情况没有调查,就通知了这么整齐的媒体记者赶来,他如果出面硬压着连自己人辩解都不让,即使将来操作操作提成了,威信也就彻底狗屁了。他使劲拉拉衣领,不吭了。
    江新望着刘芳,一字一句地说:“刘芳,你讲吧,但你要记住,你现在讲的每一句话,都不代表市公安局和刑侦大队,只代表你个人。”
    刘芳点头,说:“我只讲两点:一、我们冲进去的时候,西蒙正把……那个三陪小姐按在沙发上强行撕扯她的衣服;二、是西蒙先出言辱骂并动手袭警,我为了制服才碰伤他的鼻子。事实就是这样,该怎么处理,我都承担。”
    吴天要挺身向前,被张小婷给硬拉住了。这时候,会越争越乱的。
    在刘芳目光逼视下,西蒙的头在一点一点朝下低,嘴像被谁用针缝住一样,自称中国通的他,诡辩抵赖的本领还是没有练到家。孙庆气恼地正要抽身离去,唐西平的声音一字一顿在头顶上响起:“刘队讲的不是事实。”
    众人一齐扭头望去,只见唐西平带着赵玲,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在众人的印象里,“好朋友”的唐西平很少这么和谁板着脸说话。
    “刘队,得罪了。可我要是再不出来说话,传扬出去,临河饭店的声誉就会受损,就对不起市政府重点保护的信任了。”
    言外之意,他唐西平并不想和谁结下什么过节,是她刘芳硬把他逼到这一步上的。
    吴天气极:“唐西平,你别虚伪了,你那‘阅春室’每天晚上有多少小姐?”
    唐西平不和小辈一般见识的样子:“老弟,你是警察,捉贼捉赃,你总得拿到证据才能说话。”
    “你……”吴天脸憋得通红。他真后悔,刚才,真应该把那一窝小姐全都抓起来,看他还怎么狡辩。
    刘芳拦住吴天:“唐西平,你不是讲你不得不说,你有什么可说?”
    “我刚刚下来之前,咨询过公司的律师,像刘队和西蒙先生之间发生的这种争执,在没有现场录像的情况下,那个所谓小姐,也就是赵玲的证人证言就是决定性的。”
    “刷”,所有的目光和镜头,全部盯在赵玲身上。
    刘芳不能不承认唐西平讲得话有道理,即使到法庭上,赵玲也绝对是一锤定音,情急之下,刘芳忘记了场合:“赵玲,你说。”
    唐西平眼睛微微一眯:“赵玲,你不要有什么担心,市领导和报纸、电视台的记者都在这里,把事实说出来就是了。”
    赵玲撩了一下额前的乱发,慌慌地扫了一眼记者,突然大声地:“我没做,我什么都没做,光是和西蒙在唱歌跳舞。”
    刘芳:“赵玲,你怎么能这样,明明是他……”
    赵玲使劲跺脚:“你别逼我,我说过了,我什么都没做!”
    刘芳:“你看着我!如果不是我们到得及时,你……”
    赵玲双手捂脸:“刘芳姐……”]
    一句“姐”把刘芳叫醒了,赵玲刚刚20岁,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承认那种事,还怎么有脸见人?再追问,也不可能有结果,她还想到要强的赵叔赵婶,那可是会要了老两口的命,这个阴险的唐西平,早算定了这步棋。一时间,她的脑子里成了空白。
    张小婷说:“你什么都没做,你到酒店里干什么?”
    赵玲答不上来了,声音像蚊子哼一样:“我……我来这里玩。”
    众人哗然,谁心里都能想明白,当地的女孩不吃饭不住店不看朋友跑到酒店能干什么?
    唐西平把手里的工作标识牌一亮,说:“实际情况是,赵玲是我们酒店夜总会的服务员,大家可以看。”
    不少记者挤过去,上面不仅有赵玲的名字,还有印上去的照片,仓促之间,这份假是造不出来的。
    刘芳吃惊地看了唐西平一眼,这人看上去整天嘻嘻哈哈,没想到每一步都想得那么深、那么细,轻敌在前,今晚的失败注成定局。
    形势倒转过来,唐西平脸上却一点得意的意思都没有。
    “这个赵玲,她也没有全说实话,看见西蒙先生对她有好感,就开始想入非非做出国梦,下了班也不回家,变着法接近他。这说明什么,私营企业思想政治工作方面有待加强,董事会已经决定,明天,就正式向市里打报告,申请成立公司党支部。下一步,说什么这方面都不能放任自流了。”
    这等于,多少顾全了一点刘芳的面子,但问题的实质却一点没有改变。
    刘芳压低声音:“唐西平,狐狸再狡猾,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唐西平想了一下,说:“刘队,这是一个时代,报纸电视上叫转型期。我唐西平,没有平白害怕什么的道理。”
    这回轮到孙庆发指示了:“江新同志,闫明同志,该你们说话了吧?”
    闫明抢先道:“把他们的武器下掉,带回去禁闭,等候处理。”
    身后督察室的几个人走上前来,把三个人的枪收掉,带上了外面的警车。
    这时,天上突然狂泻暴雨,打在车上、地上“噼啪”作响,警车亮着刺眼的警灯,拉着刺耳的警笛,朝雨幕深处驶去。
    众人的目光,一齐凝视着警车一点点消失,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刚才,天还晴得好好的,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了?”
    第76节:从前朝说开(1)
    16从前朝说开
    白向伟没有想到省委如此重视钱明军的意见,事先,肖光连让秘书给他打个电话通下气都没有,就直接派沈均到临河进行“面训”。而沈均更绝,在临河住下来后,才让秘书打电话召见他。放下电话,白向伟对宁远摇头苦笑道:“看来,大掌门人是真生气了,连臭骂一顿都不肯了。”
    现在看来,即使自己的意见正确,和钱明军的沟通,也应该更策略一些。太极拳功夫,还真得练练呢。
    宁远看出了白向伟的心思,眉眼间透着忧虑。
    “白书记,刘市长自以为在临河扎的根基牢,起码的规则都不讲,临河大道开工那么大的事,居然招呼都不打一个,你就该索性放手,让中央调查组把盖子全部揭开,毫不手软地该判的判,该撤的撤,何苦得罪钱司长,多少人,想躲,都躲不及。最后,刘市长也未必承情。”
    “我也不是想和谁朝一块儿绑,该判该撤的人,最后,一个也不会跑掉。我也是担心远方八千名下岗工人啊!钱明军倒是可以利索,只是这样一来,还能勉强挣扎的远方,非死透不可!”
    宁远夹着包,跟在白向伟身后下楼:“我二舅就在远方当生产科长,熊灿胆子太大,经营水平又太臭,弄不好,那里就是一个火药桶。”
    白向伟说:“不是弄不好,而是已经是。我们不少国有企业的领导,把胆子大一些,都给领会到挥霍潇洒多吃多占多捞上了。”
    没想到,坐上车刚要走,被姚子平给神叨叨地拦住了,伸手拉开车门:“白书记,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他忘了自己被免职的事了,冲宁远和司机道:“你们两个先回避一下。”
    宁远不想落个白眼狼的名声,和司机下去到一边抽烟说话去了。
    白向伟抬腕看表,说:“姚子平同志,省委沈均书记等着我去汇报工作呢。”
    姚子平眼睛一亮,说:“沈书记来了?这太好了。”
    白向伟匪夷所思地:“姚子平同志,沈书记来临河,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姚子平圆而松皱的脸,像一枚放大了的核桃,因兴奋每道沟壑都在生动地抽动着,连连点头:“有,太有了。白书记,您知道刘沉这个搞打击报复处心积虑排除异己心眼歹毒的卑鄙小人和腐败分子,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地致我于死地吗?就是因为我无意之中发现了他腐败堕落的证据。”
    白向伟异常严肃地说:“姚子平同志,你也曾经是工作多年的领导干部,对自己的话,要负责任。”
    “当然、当然,我是眼见为实,那时候,省委还没有果断正确地任命您为市委书记———实践证明,省委的决定是多么英明,如若不然,让刘沉的梦想得逞,更该是何其狂妄———上上下下的马屁精们,天天像马蜂一样嗡嗡叫着去偎他,所以,那天晚上都十一点多钟了,他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我也不觉奇怪。省委偏巧这时传来个急件,我就拿去送给他———白书记,这可不是我有意要在他的跟前表现,而是他有这个不近情理的苛刻要求,凡是省委、省政府的急件,一定要在当天告知他———我真是敲门了呀,我在机关跑了这么多年,再憎恶他的行径,规矩我还是懂的,可他后来瞪我的眼神,分明是怪我没敲,真是欲整人何患无词———进去一看,他正拉着那个女妖精何燕的手,别提多亲热了———那真是个女妖精啊!天生她下来就是要迷惑像刘沉那样的腐败分子的,要不然,她会蹦来跳去提那么快?你没来之前,刘沉他们内定还要提拔她当副市长呢!老天有眼哪,让省委派来了白书记,要不然,临河市的上空,还不全被妖气笼罩。”
    白向伟眉间“川”字像刀刻一样:“姚子平同志,你的话讲完了吗?”
    姚子平伸手抓住白向伟的胳膊,说:“白书记,我是您最坚决的死党……”
    白向伟严厉地:“姚子平,你是共产党员!”
    姚子平一愣,但不愿放弃眼前的机会:“对不起,白书记,我不是有意说违犯党的原则的话,我拥护您的心,是老天可鉴的。”
    白向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权力,真的可以使人疯狂啊!瞧姚子平熬得红红的眼,肯定是在仇恨、诅咒之中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瞧他神经质恨不得咬谁几口的样子,跟一只疯狗有什么不同?而就在此前不久,这还是个在台上满口大道理教育别人正确对待职务升降和荣誉地位的人。他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一个在市委工作多年的老同志,尽量地客气一些,再说,他也的确是够倒霉的:“你的话讲完了吗?”
    姚子平像猛然醒转过来的样子:“白书记,有,我还有更重要的向您汇报。”
    “那就快点讲!”白向伟真的不耐烦了,怎么想,一个如此婆婆妈妈的人,就能提到市委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真会有喜欢这号人的?
    第77节:从前朝说开(2)
    “哎哎,这些天,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无论如何,我要和姓刘的拼个你死我活,就不停地给中央、中纪委、中组部、省委、省纪委、省委组织部的领导写信,包括沈均同志,谁都可以包庇不理,沈均同志总不会眼瞅着他背叛自己女儿的感情吧?”
    “你给我下去!”白向伟几乎是怒吼了,见姚子平还有点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知道他认定钻自己和刘沉矛盾的空子不会有错,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姚子平,你听清楚,像你这种能把天给钻个窟窿的大本事人,不要说在临河,就是在北方,也盛不下嘛!你的目标选错了,你被免职的事,是我最后拍的板,再有意见,冲我来提吧!”
    汽车开动了,呆愣半天的姚子平,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办公大楼上,不少人在悄然探头观看。
    白向伟厌恶地吩咐司机:“回头,把车子里里外外好好洗洗。”
    一个堂堂的正县级领导干部,居然会想起跑到别人岳父跟前告刁状的伎俩,他不是恼,不是气,而是恶心。
    汽车很快驶出市区,白向伟突然下定决心,让宁远接通何燕的电话。
    “何燕同志,白书记要和你通电话。”
    白向伟接过手机,命令道:“远方日化厂在中央调查组进驻期间,不吸取“5?22”事件的教训,顶风作案,继续向临河排污,命令他们马上停产整顿。”
    何燕字正腔圆地:“白书记,我们早就憋一肚子气了,这个熊灿,动不动就打下岗职工牌,局里的举报电话只差没有打爆,想想,这是我们的责任啊!请白书记绝对放心,我保证10分钟之内,带人赶到远方,落实您的指示!”
    何燕的反应,就像一直在那里等着接这个电话似的,这让白向伟多少有些吃惊:“这个何燕……”
    宁远嘴角挂着冷笑:“本来就是政治动物,看着刘市长失势,当然要急着寻找新靠山了。”
    白向伟觉得宁远的话嫩了点,只怕孙庆他们的想法不会这么简单,而是希望他和刘沉同时陷进政治漩涡里,临河政坛推倒重新洗牌。实际上,那次临河大道集资,不动声色的白向伟已经看出,真正的幕后导演和主使,就是临河百姓习惯称谓的三把手———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孙庆,在机关干凭的就是眼力,他敢断定,这是一个包藏祸心的人,将来,在政治上和自己摊牌的,搞不好就是这个人。眼光和站立的层次永远是成正比的,宁远的脑袋瓜再灵,没有到那个高度上,就不可能看那么远。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在仕途上,宁远将来的发展,会在他和刘沉之上的。只是这小子,还需狠下心来磨,磨出一份儿搞政治不可少的坚韧和深沉。
    还在走廊上,就听到了沈均惬意的笑声。
    “没有想到吧,右角这几个子,是我有意舍弃的,你唐西平,是太在意这一城一地的得失了。”
    白向伟心里稍稍一咯噔,这个唐大老板,信息真够灵通的了。再一看,心里全明白了,沈均下榻的正是唐西平的“行宫”。兴许,沈均还在省城,就已经让人通知了他。但不管怎样,听声音,沈均的心情不错,他跟着多少松了一口气。
    唐西平随便中透着和沈均的关系不一般:“沈书记,我要是有这份驾驭全局的能力,你还不早提拔我也当个局长市长什么的神气神气了。”
    走进去,沈均果然心情不错,笑着向白向伟伸出了手,说:“当了一把手,架子也跟着见长,在省计委,什么时候在我面前这么磨蹭过?”
    “省计委几个人,临河几个人?事不一样,操心也不一样,没想到基层工作这么具体,想不学会婆婆妈妈都不行,你领导要是现在下一纸调令让我回省计委,保准,比以前跑得更快!”
    “这话我信!为什么要叫机关干部下基层锻炼,就是这层意思,不能都老在福中不知福。”
    唐西平凑趣说:“白书记今天迟到有原因,林若诚从南方东山再起,今天在临河百货大楼搞新产品促销宣传,听说,从北京和省城请了不少明星过来,临城的百姓您还不知道,就爱凑热闹,只怕路上车早塞得挤不动了。”
    “你唐西平也是大手笔啊,光临河苑一个项目,能创造多少税收?创造多少就业机会?临河私营企业也可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沈均伤感地想到了远方日化厂。
    白向伟不由点头,他怀有同感,实际上,全国哪个地方不是如此?对国有企业,领导心没少费,政策没少倾斜,行业保护更是五花八门,结果,仍是像林黛玉一样,稍遇风雨,就得趴下去大喘气儿。而私营企业,没有丝毫的优惠,却在不经意间,栉风沐雨,日夜蹿长。
    沈均切转话题,说:“话归正题,你不要以为我是心慈手软,拉不下脸,顾左右而言他。不挨批的理由,是你能够审时度势,及时做了亡羊补牢的工作。”
    白向伟说:“沈书记,路上刚刚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沈均并不回避这一点:“向伟同志,我可是在这儿生活、工作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群众基础,总是有一些的嘛。”
    白向伟清楚,沈均过去还经常讲临河是他的根据地,只是后来刘沉来任职,担心引起别人误会,拿这做文章,才不讲了。
    “沈书记,你既然情况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用汇报了,只是,我担心,这样一来,远方八千多工人,一夜之间全部都要下岗,怎么安排他们的生活?可是个牵扯稳定大局的事。如果,这个问题能找到个好的解决办法,我情愿给钱明军同志当面道歉,省委怎么处理,我都乐意接受。”
    沈均把手一挥,说:“钱明军同志和我谈过,沈娜和他是同学,也提起过他,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只是客观地反映了临河的情况,希望能引起省委的重视。至于省委,你更是多虑了,肖书记只是指示我来了解一下情况嘛。”
    白向伟点头:“那就感谢省委了!”
    沈均喝口茶,指着唐西平说:“知道为什么叫他来这里吗?”
    白向伟本想说唐西平是你的朋友嘛。可眼下,领导和私营企业家交朋友,有没有猫腻,都属于瓜田李下,还是有所忌讳的。他摇摇头。
    第78节:从前朝说开(3)
    “就是为着远方的事。”
    “这么说,沈书记已经有考虑了?”
    “光会指责、批评,这样的领导,谁都可以当的。”
    白向伟由衷地:“说到底,沈书记和临河的感情不一般嘛!”
    “远方日化厂,早已资不抵债,国家再也背不起这样的包袱,唐西平呢,看中了厂区的地,想和临河苑并在一起搞房地产开发———也就是有并的这点好处,要不然,让他接这个烂摊子,工作难度还大着呢。这样一来,就等于从根上去掉了一个污染大户,对省委和中央调查组,都可以有个交待。保护了临河市的母亲河,你们这届班子,也可以说是功德无量啊!”
    白向伟在心里叮嘱自己,一定要沉住气。
    “沈书记,远方是建国初期国家在北方投资兴建的大型重点项目,也是改革开放以来,临河不多的省名牌产品之一,一下子砍掉,只怕临河的百姓,心里转不过这道弯。”
    “要说感情,远方是在我手里真正做强做大的,我离开临河的时候,是省里赫赫有名的十大明星企业之一,全市所有单位,数他们奖金最高、福利最好,姑娘小伙谈对象,听说是远方的,先要眼睛一亮,谁能有我感情深?”
    白向伟也听人谈起过,沈均正是凭借远方这个大亮点,平步青云到省城去的。可同时,也是沈均,给市委书记王定一下指示,让熊灿去接的厂长。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真不知这么精明的他,当初是怎么想的。
    “我这是自己卖自己置的田,谁能有我这心里更难受?”这鞭梢,等于是也把白向伟扫到里面了。见白向伟低头不语,沈均口吻放缓一些:“可我知道,我要不站出来说这个话,你们心里顾忌我的面子,谁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已经烂了,不趁早只会越来越难收拾。”
    白向伟说:“沈书记,说到底,我们也只能是牵线搭桥。”
    唐西平急于想把事情搞定:“白书记,熊灿那里……”
    白向伟陡然目光严厉地说:“唐西平,我这是在以临河市委书记的身份,向省委沈书记汇报工作。”
    唐西平迟疑一下,头一低退了出去。
    “我能不知道分寸?”沈均显然对白向伟刚才的态度不满意:“现在的情况是,唐西平和熊灿,都向我表达了这个意向。”
    白向伟说不清的苦涩:“可他们都舍近求远,一个也没有向我汇报过。”
    “向伟同志,做一把手,心胸要放宽嘛。我相信他们也不会是有意要越过你去,而是熟悉一个人,需要过程,你也需要让大家看到你的魄力。”
    “那熊灿怎么安置?”
    沈均不假思索:“熊灿原来就是从商贸局出来的,现在,正好老赵退休腾出位置,就让他还回去当局长好了。”
    白向伟心里真的不痛快了,说:“熊灿一个企业都搞不好,还能领导全市的几百家企业?”
    “远方陷入困境,主要是市场因素,不能把责任推到哪一个人头上。他要现在还在机关的位置上坐着,就会比其他的局长差到哪里?细论责任,王定一在的时候,以稳定为由,把原来就要倒闭的市酒精厂、拖车厂、塑料厂,甚至肉联厂都强行并进去,各局机关的七大姑八大姨只要不缺胳膊少腿,都板起脸朝里压,这种搞法儿,多强的企业拖不垮?你们这一届,又让修路集资,跟雪上加霜又有什么区别?有没有责任哪?党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不能为图个好交待,就随便拿来当替罪羊,这样,会让我们的领导干部们寒心的。”
    白向伟不能不承认沈均的话有道理,讲的那些事也都是客观存在,熊灿也不例外,没有一件会是企业自己乐意接受的。“熊灿这个人,肯定是不能继续当远方的总经理了。和唐西平是否签订并购协议,我看也要留给下一届厂里的领导班子去决策。只是,熊灿的使用问题,刘沉同志的意见是……”
    “向伟同志,你这人最大的弱点是软,这对副职而言,搞配合抓落实,或许是优点,而一把手的首要素养就是能决善断,越是在复杂的局面面前,越是要有自己的主见,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向心力,形成感召力。你可倒好,问起副职的意见来了。今天,亮开对你讲,如果当初不是你缺这一课,早在省城坐到计委主任的位置上了。”
    “沈书记,刘沉同志对临河的情况更熟悉,再说,这件事,总得经过市委常委会研究一下。”
    “那就先调过去代理,主持工作,后补手续。”半天,见白向伟不语,沈均不高兴地说:“怎么,向伟同志,有难度吗?”
    白向伟目光越来越坚定:“沈书记,说实话,来临河庄园的路上,挨批评的准备我有,但动干部的准备却没有。”
    沈均目光渐凝,愈来愈冷,冰意都浮现了:“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你白向伟竟是柔中有刚绵里藏针的性格,我和肖书记的眼力,都出了问题。好吧,你不是要开会讨论吗?人,我全都替你召集好了。”
    沈均起身快步走到推拉门前,伸手一推,原来隔壁是一间会议室,豪华的沙发上,中间为首坐的是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孙庆,左边是市人大主任沙家兴、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刘先林、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都一行、市委常委临河区区委书记谭公路、新提任的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刘兆和,右边是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马长路、市委常委政协主席姜成果、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夏炎、市委常委统战部长常立新。除下来刘沉,一个都不缺,每个人跟前,都摆放着高级笔记本,孙庆甚至连钢笔帽都拧开了,万事俱备,就等着他来宣布一声“会议开始”了。这些人,是谁通知的,是什么时候到的,他白向伟全都不知晓,愣然之后,他的神色更加沉凝。
    “是不是还少一个刘沉同志呀?”沈均抬腕看了一下表:“放心,他这就要到了。有个情况,我在这里也算提前通报,对刘沉同志目无组织原则和腐化堕落的问题,省纪委已经秘密展开调查了,大家心里有个数,同时,注意遵守党的保密原则。”
    沈均这边话音落地,刘沉那边就敲门进来了。
    第79节:从前朝说开(4)
    沈均伸手去拿茶几上的包:“人都齐了,你们开会吧,我到东阳县看看他们加强党的‘五种能力’建设情况,这可是我的基层联系点。”
    所有的人,都没有过来握手送行的意思,包括刘沉,抬头淡淡地望了沈均一眼,又低了下去。所有的目光,一齐盯着白向伟。白向伟心里清楚,沈均去东阳只是随口找的一个理由,他倒是有不惜屈尊主持临河市委常委会议的习惯,现在这样讲,说穿了,是一种姿态,希望白向伟“恳留”。白向伟突然心头蹿起一股火,他厌恶这种虚伪,大声发脾气:“回市委会议室。所有的班子成员,悄无声息地集中到一个私人包住的房间开会,传出去像什么,是在搞地下秘密活动?还是穷得连个开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话说完,身子旋即扭过来:“沈书记,反正你晚上还要赶回来,那里情况也熟悉,不需要市委派人陪了吧?我和刘市长送你上车。”
    沈均脸一黑,朝外走去:“不用了。看来,下次来临河见你白向伟,我还得先选选地方才是。”
    常委会上,情况像预料的那样一边倒。散会的时候,刘沉跟着进了白向伟的办公室。
    “我那个岳父大人,有时候,还就吃这一套。”
    “也许吧,知岳父莫如婿。刘沉同志,你的蔬菜大棚进行得怎么样了?”
    白向伟有借机和刘沉摊开谈的意思,班子这样弄,就等于积起了一个大脓包,不挤破,以后就没法共事。他已经想好了,如果,今天刘沉不能给出解释,他就准备去找肖书记,省委信任他,调走刘沉。否则,他要求调离。
    以他来后刘沉的行事风格,这次两人肯定是要短兵相接。他白向伟无愧于谁,可以说是带着委屈离开省城离开省计委的,你刘沉有气可以去找省委,没来由怨气冲着他发,他也没义务兜着。
    没想到,刘沉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大沓资料和照片:“瞧瞧,整整九千六百亩,全部沿着在建中的高速公路,连日本专家都忍不住伸大拇指。”放下照片,他又拿起一张表格:“这里的数字,我一个都没让东阳县的人帮忙,全部是自己亲手计算出来的,光蔬菜大棚一项,东阳这七个贫困乡的农民,人均可以增加纯收入六百元。也就是说,再有一年的时间,整个临河市,将全部消灭贫困乡。”
    看着一张张真实的照片,白向伟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
    他突然有点担心地问:“刘沉同志,将来,会不会出现销路不畅的问题?”
    近年,有不少地方盲目上大蒜、上辣椒,这基地、那基地,由于产品质量上不去,市场没有打开,结果,规模越大,损失越大,到最后,一斤干辣椒,堆在路边五分钱都没人问。
    “这种担心确实在不少地方都出现过,实际上是变相的政绩工程。”刘沉信心十足,也坦率得惊人:“东阳整个大棚,全部是从日本进口过来的成套设备,日方公司以设备和技术入股,负责百分之九十产品的外销。还有,北临高速公路建成后,从东阳到省城,只需四十分钟;临河大道建成后,到城里还不足二十分钟,到时候,全部种上具有观赏价值的品种,光吸引两地周末农业观光旅游的收入,就将十分可观。”
    刘沉有点眉飞色舞的样子,把手一伸:“班长大人,把你的好烟拿出来奖赏一根。”
    白向伟坚持把烟给刘沉点上,说:“刘沉同志,你辛苦了。谁真心给老百姓办事,老百姓会记他一辈子。”
    刘沉感叹:“不盯住不行,我们有些干部,干实事的心、干实事的劲没有,借机揩油的功夫却很老到,长岭乡的党委书记,和日本专家打交道半年多,早先还专门到日本考察过,可除下来一句八格牙鲁,一句日语都讲不上来,却能很老到地不用翻译,比划着让日本人明白他想让女儿到日本留学的意思,不然,就让人家开不了工,你说是不是本事?临河大道动工以后,就剩七个贫困乡脱贫这一件心事了,不吃饭,不睡觉,也不能让谁折腾砸了。”
    听刘沉自己提到临河大道,白向伟心念一动,说:“刘沉同志,我这里还有两瓶茅台,咱们两个放开一饮,算我给你接风,如何?”
    刘沈爽快地笑着说:“行,咱们两个今天步行,找个安静的地方。”
    路上,白向伟在心里默想着刘沉,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看到眼前形势对自己不利,才来找他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还原本就是一场误会?如果是前者,这个人,要远比他想像的更可怕了。
    沿着一个偏僻小巷,在一棵巨大菩提树下,刘沉把手一指,原来是个很不起眼的黄焖鱼小店,门头上方古色古香的黑漆招牌上“前朝”两个字,显得非常深蕴有势。老板六十开外的样子,清癯利索,非常干净,腰间系的护裙,星点油迹不见,一缕长长的胡子,飘洒在胸前。楼是过去的老房子,上下两层,一层算是大厅,摆有四张小单桌,有两个情侣一样的年轻人,害怕浪费青春似的,在等上鱼的时间里,依旧肩依着肩,头顶着头,手拉着手,嘻嘻嘻有滋有味地说笑着,给人的感觉,如果上帝肯给他们一万年的时间,他们就有一万年说不完的话。白向伟想小店起个这样的名字,大约是和这幢房子的久远有关了。但旋即,他又不以为然了。那是老者抬头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目光犀利精邃,他第一个感觉就是这老头大有来头,肯定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会不会这名字和他对过去的经历感慨有关?
    “来了,先上楼去吧。”老者很熟稔地和刘沉打招呼。
    楼是过去的木楼梯,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房间不大,中间摆着一个小方桌,没有油漆,裸露着白茬子,四边四个磨得很是光溜的圆木墩子。
    一会儿,老者用托盘麻利地端上来四个配菜:醋泡花生、鸡蛋香椿、姜汁藕片、凉拌西芹。
    刘沉早摆好三个酒盅,把酒倒好,老者也不客气,坐了下来,三个人轻轻一碰,都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老者炯然望着刘沉问:“惯例?”
    刘沉点头:“惯例。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白书记。”
    第80节:从前朝说开(5)
    老者神色平和,对白向伟轻轻点了个头。
    现在,电视、报纸传媒那么发达,市以下的电视台,没有更多的节目播,抑或是懒,或是拍马屁把人给拍麻木了,逮着个主要领导作报告,一个特写就敢给十分钟,真成了特别的写。一把手又是焦点中的焦点,中心中的中心,不相信老者会不知道。但老者深沉发自自然,显然是看淡了许多事,他敬重地举杯单独和老者碰了一下。
    老者道:“成朋友了啊。”
    几个字让白向伟大为感动:“成朋友了。”
    老者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起身下楼去了。
    白向伟望着老者坐过的地方:“刘沉同志,你们是熟人,筷子都没给老先生摆一双。”
    刘沉笑着说:“你请客,我抠什么?他这是惯例,可以陪客人三杯酒,但绝对不动筷子。”
    白向伟有点自言自语似的:“‘前朝’这个名字也起得很有点意思。”
    “怎么,书记大人,是不是觉得他对咱们这些父母官淡了点?”
    “不,我怎么都觉得这个人,肯定有过轰轰烈烈的过去。”
    刘沉哈哈笑出声来,说:“不愧是班长啊,看人的眼力就是在,他叫乔、东、山。”
    白向伟猛然间一愣:“哪个乔东山?”
    刘沉伸手把小酒杯收起放到后面柜子上,拿出两个精致厚重的水晶玻璃杯,边朝里面倒酒,边说:“能有哪个乔东山?文革后期的北方省革委会主任。”
    白向伟差点没吃惊得站起来,正是这个人,在那个非常时期,把一个将近上亿人的大省几次推向政治的风口浪尖,用现在的话讲,对政治形势和决策者的心思判断把握极准,几项最终引起全国政治地震的大举措,全走在了形势发展的最前面,也因此,把自己大步推向了政治的顶峰。二十多岁的年龄,就成了北方这个人口大省的实际主裁者。他的极富煽动性的讲话,常常让所有听的人都热血沸腾,他敢和所有对立面公开辩论,常常辩得对方有理也哑口无言。为此,在北方人的心里,他一度成了有本事的代名词,拥护他的反对他的在这一点上都伸大拇指。他是文革前最后一届大学毕业生,家庭出身不好,富农。后来,审他的时候,他有一句很著名的话:我当时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是当右派,要么是造反。我不想“挨斗”,当然就选择了后者。你们当中大多数人之所以没有走我的路,不是不想,而是缺少我这样的政治判断力。我真正辉煌过,所以,我的人生比你们富有。
    白向伟突然失声笑了,说:“是他,像。应该是,怪不得敢自称是‘前朝’。”
    刘沉说:“后来,因为没有民愤,提前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几经辗转,来到老家,再后来就开了这个黄焖鱼店。”
    白向伟点头:“我记起来了,不错,他老家就是临河的。”
    刘沉举起杯子,笑着说:“光凭这,能不能把这瓶酒喝下去?”
    白向伟肯定地:“能。”
    两人很响地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看看历史,搞政治,最洒脱最豪迈的就应该是我们这些农民子弟,要么一鹤冲天,一鸣惊人,要想就敢想当皇帝坐江山,连丞相都不放在脑子里;要干就揭竿而起,提着脑袋上。输了要么掉头,要么跑回家继续种地,有什么损失?”刘沉给两个人重新倒上酒,独自抿了一大口:“入了仕途,说穿跟上了贼船差不多,是人都是势利眼,开弓没有回头箭,谁不想朝上走?谁不想跃上更高层次的权力平台一展身手?谁不想就不是真正的男人!英雄在找用武之地,无可厚非的!”
    白向伟和刘沉碰杯,轻轻点了点头。
    刘沉诡谲地一笑,说:“反正我是想。如果我现在是书记,坐在你大班长的位置上,继续按我现在的想法儿干,哪里还会有什么顾忌?谁不理解,就是跟不上领导的思路,跟不上时代变革的脚步;谁反对,就是不能和上级保持一致,就是贯彻市委指示不坚决,就是没有组织原则,就是想拔高自己出风头另搞一套,而谁要是自己给自己戴上了这顶帽子,那就是自找死路,将来去哪儿,都会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没有人敢伸手接了。”
    白向伟端起杯子,和刘沉放在桌子上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独自喝了一口。他不能不承认,刘沉讲的是现实中最大最大的大实话。谁职务高,谁有理;谁握有权力,谁说了算,是人治社会通行的最基本法则。他说:“你还在机关的时候,咱们就认识,你下来当市长后,咱们之间的联系就更多了,从私人感情上来讲,应该说是无所不谈的朋友。我这人好事?自始至终你都是清楚的,省计委老主任的位置空出来后,省委迟迟没有任命,说不着急、不想、不心焦那都是假的,咱们又不窝囊,学,学了;干,干了,要成绩要群众基础都有,为什么要不想?能把位置占住,别让那些钻挤小人摸到权柄,本身就是在对革命做贡献。我给你打电话,你还批评我不能松劲。省计委主任和这个市委书记哪个轻,哪个重,是不言自明的事,最后这个结果,是我所愿意看到的?红头文件一下,我能不来。可来了以后……”
    刘沉伸出杯子,截住白向伟的话:“来,碰一个。朋友,难得的是理解啊!”
    白向伟目光一闪,盯着刘沉:“刘沉同志,这也正是我要说的话啊!”
    刘沉说:“这也是我得知省委的任命后,在心里给自己说得最多的话。如果,任命的是别人,我刘沉早就去找大掌门人谈了,你清楚我的性格,实在不行,我就会坚决要求回省城机关,我已经下来这么多年,这个口,还是张得开的。可任命文上偏偏是‘白向伟’三个字……我对省委、对组织部、对周围的人,就两个字:欢迎。包括在沈娜面前,自始至终一句牢骚都没有。背后说我虚伪的人不少,沈娜虽然没有明讲,心里也有这个意思,人嘛,都那回事!”
    刘沉摇摇头,接着说:“多亏,有这个地方啊!在这里,我才可以放开醉,把肚里的委屈朝外吐。人可以有争议,但高人就是( 欲望之舟  ./30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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