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舟》第 15 部分阅读

    高人,因为在老乔面前,你心里绝对清楚,任何拐弯抹角都是幼稚的可笑的徒劳的,是对自我的嘲弄和不尊重。连续几天彻夜失眠,我来到他这里,他什么话都没讲,只是陪我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烂醉后,把我扶到他的床上,肚里积的忿懑之气全撒出来了,人也就轻松了,那一夜睡得真是香啊!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隔两天再来,他给我讲,代理书记不让代,实际和降下来差不多,难受是肯定的。牛难受的,不是你不让它吃园子里的青菜,而是你让他尝一把知道滋味后再不让他吃。可朝回想想,在农村啃黄窝窝头的时候,恐怕能进城当个工人吃上皇粮,就是烧天香的梦想了。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这些道理,拖不回我那已经飘到大海深处的欲望之舟。第三次来,他叹了一口气,让我把所有的情况和所有的关系资源全都讲给他听。末了,眼里的光愈来愈暗,沉沉地说我现在的心,就是一只憋足气的气球,要想真正解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换个更大的气球;二是干脆用针戳一下,让它早点爆掉,早了早好。就我的情况,第一种目前木已成舟,已经没有转圜的空间和余地。看得出,他是真心想帮我,要不然也不会陪着失落和痛苦。我当时惨然地问既然这样,那该怎么个扎法?他却始终都不肯再多讲一句。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根针,就应该是临河大道。”
    第81节:从前朝说开(6)
    “临河大道,不是已经开工了嘛。”白向伟心想,你刘沉终于肯绕回来了。
    “你说,大掌门人在北方威望如何?”
    “作风务实,富有远见,没有他,不可能有今天北方的崛起。”
    “不错,正因为如此,他的威望才如日中天。再加上现任的市、厅一把手,几乎都是经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更是一言九鼎,他的话,就是法则,就是正确的代名词。山阳市委、市政府搬迁新区,修建号称中部第一高度的办公大楼被中央焦点访谈曝光,他下去调研,回来省委就下文要求全省所谓的形象工程全部停建,下面一报,他顺笔一批,临河大道就被圈在了里面。你也来了些天了,原来在省计委时,为批这个项目也专门来调研过,从提升临河市的城市品位上讲,从整个临河市的经济可持续发展上讲,临河大道都是早修早好的事,可这一圈……北方省有多大,是一双眼能看过来的?你说,基层的自主权又在哪里?我按照过去对他老领导性格的理解,想临河有临河的特殊情况,大不了日后挨顿批,就没落实这个精神,坚持让临河大道开了工。谁想,赶得不是时候,有人趁机做文章,向中央反映北方省领导班子不顾舆论监督,好大喜功,领导不力。这其中,也与我那个惦记着未能当上省长一箭之仇的老泰山暗地支持有关。大掌门人是个比谁都更有性格的人,勃然大怒,我的任命被枪毙就在情理之中。”
    “你也应该是受害者,再说,事情总会解释清楚的。”
    “仅是这场误会,并不可怕,问题是,大掌门人对我有了认识上的偏见。”
    “什么偏见?”
    “做事冒失,爱出风头,最后的结论是可用不可重用。“5?22事件”后,更是觉得我在有意拿工作表示不满,连我的去向都内定好了,等你这边一熟悉情况,我就是省国土资源厅的巡视员,括号,正厅级。”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从哪里得来的,你大班长就不要问了,反正是千真万确。”
    白向伟点头,这也是惯常的政治游戏规则。他若有所思地说:“所以,你不顾一切地想在离开临河之前,把临河大道给建成,对与错摊开来让人评说。同时,你又不想让我这个朋友受牵连,就干脆……”
    刘沉握住白向伟的手,不让他说下去。
    仿佛就在一刹那间,两个人的心彻底沟通了。
    白向伟很快下定了决心:“不过,我不会对你说谢的,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如果,真是造福一方的好事,你就不该把我忘掉!”
    等走出小店,白向伟从里到外感到猛然一阵轻松。指着门头的招牌,说:“刘沉同志,你说这两个字,是颜真卿哪个帖上的?”
    “不管哪个帖,都是‘前朝’的。”
    两个人沿着小巷又边走边聊了很久。
    第82节:男人与亲情(1)
    17男人与亲情
    刘沉下车后,凉风一吹,身子不由地趔了一下,旋即站稳了。
    和白向伟的谈话太畅快了,喝是喝多了一点,但没有醉。人就是这样,坚信什么,就能战胜什么。晚上和白向伟彼此的坦诚使他坚信,真正的男人之间,豪气的碰撞能够超越一切。他立在门前的台阶上,下意识地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上前摁响了门铃。
    沈娜没有抬头,继续耐心地给林小树剪指甲:“小树听阿姨的话,不要乱动,还剩最后一个。”
    林小树乖乖的样子:“我当然听话,我说过我要做乖孩子的。”
    “乖孩子要讲卫生。”
    林小树怔了一下,说:“那我从今天晚上开始,还能不能算讲诚信的乖孩子?”
    “当然算。只要是改正错误,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剪完后,沈娜细心地再用锉子把每个小指甲锉平。
    林小树跳下椅子,嚷着让小保姆陪他进去洗手了。
    沈娜望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刘沉,泡了一杯茶,放到刘沉旁边的茶几上。
    刘沉放下报纸:“谢谢。”话出口,他就有点后悔,刚结婚的时候,他曾因如此“客气”惹沈娜生过气。现在,自己多天不回家,这句话愈发显得生分。
    没想到,沈娜异常平静:“不客气。”
    一人一句,把双方的距离推得跟客人来访没有区别了。
    刘沉突然莫名地心里有点焦躁:“沈娜,既然你这样喜欢孩子,何苦我们自己不生一个呢?”
    沈娜沉默,目光直视着刘沉。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沉,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你说这话,不觉得对爱情这两个字是一种不尊重?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是要和我开诚布公地谈谈呢。”说着,沈娜失望地站起身来。
    主动坐在自己旁边,原来都是为了和自己摊牌。从沈娜的语气、表情中不难看出,沈均把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肯定给泄露了。看来,男人不抵亲情。沈均的人格之山,在他心中轰然坍塌了,刘沉心里有点灰灰的,也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娜,毕竟,有话应该先在两个人之间说。
    “沈娜。”他喊道。
    沈娜转过身来,眼里闪动着冰冷的泪光。
    刘沉示意沈娜坐下来,说:“那天晚上,我临时要回办公室取份儿文件,顺便拐到了家里。当时,立在门口试了几次,最终没有勇气面对,然后,去了省城。”
    “一路上,你都在恨。”
    刘沉农村孩子的执拗劲儿上来了,说:“是,我欺骗不了自己的眼睛!如果是别人,我绝对不会相信,可他是林若诚。”
    “林若诚怎么了?”
    “林若诚和你是情丝不断!要不然,结婚这么多年,我为什么就暖不热你的心?”
    沈娜哀哀地说:“刘沉,大学四年,你、我、钱明军,还有林若诚,咱们四个在一起的时候,我何止一次说过:人一生,真正的爱情只能有一次。”
    刘沉当即顶了回去:“你是说过,可谁又会把那话当真?再说,你不是还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可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结婚?”
    沈娜眼里的泪水不听话地涌了出来,喃喃地说:“刘沉,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的。”
    刘沉使劲把手一挥,脸色因激忿而苍白:“够了!在咱们四个人当中,谁不知道,你们三个家庭条件都比我好:钱明军父亲在县城工作,林若诚虽然家道中落,毕竟有曾经显赫的血统,毕竟有许多有地位的亲戚,只有我,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嘴上不说,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话是刻在心里的,正是因为轻视,你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沈娜无力地辩解:“刘沉,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沉使劲把手中的杯子顿到茶几上,茶水溅得到处都是,蛮横地说:“你就是!”
    保姆领着小树手脸全都洗得干干净净地从洗漱间出来,见状,小树掐腰指着刘沉:“你是谁,这么没有绅士风度,敢冲阿姨发脾气,知不知道,阿姨是局长?!”跑过来,用小手替沈娜抹脸上的泪,沈娜忙让保姆把他带到楼上去了。
    沈娜静了一下神:“刘沉,没想到……”
    “没想到我心眼那么小,又那么自卑,是不是?哼,不同的环境,塑造不同的世界观,如果,我们对换一下,试试看,你沈娜还会不会这样天仙一样清高和浪漫。”
    沈娜无力地:“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可这些年的实践证明,我刘沉比你们三个哪一个干得都不差!”
    “这些年,省机关也好市里也好,你拚命地工作拚命地忍,全是为了证明?全是为了有一天可以高声地说出这些话?”
    “你说得不错,只是今天的话,我本想等有一天,在超过你爸之后才说的。”
    “我还是没有看错你,你和我结婚本身,就是再把‘这个’当作成功的一部分去积攒、去储蓄,爱和‘这个’相比哪个更多,从来也没有想清楚过。还有,你能说当初没有利用我爸做背景的念头?”
    “我的才能和努力是有目共睹的。我的每一步,都没有让你爸打过一句招呼。”
    “没打招呼不等于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有,如果不是我爸,你就一定能被选中进到省机关?如果不是立在省首长视野可达的平台上,而是分到哪个乡、镇,会这么快地被发现,被提拔到一市之长如此重要的岗位上?你大约比我清楚,下面积压的英才,何止成千上万。”
    刘沉不能不承认沈娜讲的是事实,有时候关键的一步,会改变人的一生。他颓然地说:“沈娜,你说的是事实。”
    沈娜看着多少有点惨然的刘沉,忽然歉疚地说:“不,刘沉,你的确是优秀的。否则,省机关那么多人,其中也不乏有背景的,可真正起来的,才几个?”
    “沈娜,你不要再安慰我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就要分手了,能享受到你在大学时最惹人羡慕的连珠炮,痛快!至于沾你爸的那点光,放心,我这次会连本带利都还给他的。”
    沈娜正要说什么,门铃声响起,刘沉走过去把门拉开,门里门外的人,同时一愣。
    是林若诚。
    林若诚略显尴尬:“刘沉,你也在家。”
    刘沉完全无意地说:“是不是我在家,你就不方便来了?”
    “刘沉,你不要误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若诚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心里有些不安:“看来,你们这常委院里,也不是平静之地。”
    沈娜说:“林若诚,你坐吧。那天晚上,刘沉在门外全看到、听到了。”
    林若诚愈发不安:“刘沉……老同学,你听我给你解释,我对沈娜,全是……”
    “全是俱往矣的感情。现在,心里早已如古井止水,是不是?”
    “我……我……”林若诚眼睛望着沈娜。
    “林若诚,瞧你那点出息,难道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沈娜“砰”地把给林若诚冲的咖啡朝茶几上一放,说:“今晚你若解释不清,就等于和市长大人结下了过节,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找起你的麻烦,还想不想在临河做生意?”
    压抑的沉静。
    偌大的客厅,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楚地听到。
    “刘沉,你让我说心里话?”
    “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同学,你就讲。否则,请你马上离开。”
    沈娜的目光中充满着期待。
    “行,那我说,我过去爱沈娜,现在,仍然爱,什么东西也阻挡不了!”
    沈娜立时热泪盈眶。
    “分手这么多年,彼此都有了家庭,而且,她跟的又是你这个昔日的同学,显赫的市长大人,我原想,过去的一切,早像云一样,随风飘得无影无踪。可那天晚上我突然发现,这朵云哪里也没有去,就在我的心底卧着,瞬时飘出就涨满了我整个的胸腔……这才明白,我这么些年,能忍受和小树单独生活的寂寞,就是在悔罪,在莫名地期待……”
    “期待我和沈娜感情上出现裂痕?老同学,你在我们的婚礼上,可是祝愿我们白头到老的?”
    “你不是让讲心里话吗?我祝愿是真的,心里这样想也是真的。”林若诚狂躁地吼道:“我就是这样想的!”
    刘沉的头一直低着,说:“林若诚,你如果真爱,就不会轻易离开沈娜,就不会在沈娜深陷痛苦的时候,自己跑去和那个北京姑娘结婚。”
    “宋琳也是受害者。去世时她眼睛里对真情的渴望,让我不敢正视……”林若诚痛恨交织:“后来,我才想明白,年轻时的逞性赌气,是多么的傻!”
    林若诚、沈娜眼圈都红红的。
    刘沉头依然没抬,他和宋琳,何尝不是同样的命运?不同的是,他要更坚强一些。
    “所以,当你看到我和沈娜的感情出现危机,就感到希望来了,就像你发表在校报上那首名叫《希望》的诗里写的那样,可以‘放飞自己的梦想’了。”
    “刘沉,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如果,你不是市长,我真想和你大干上一架!”
    刘沉猛然抬头,目光直逼林若诚:“我也一样,想把你在地上摔个嘴啃泥!”
    在四个人当中,钱明军算是谦谦君子,刘沉和林若诚都是火爆脾气,有时半夜在宿舍争恼了,跑到操场上去比划一阵,直到筋疲力尽双双躺到地上才罢休、才消气、才过瘾。两人真正和沈娜认识直到结为好朋友,也是因为这。有的同学好心,怕两人闹出事来,又不想让老师知道,就去告诉当班长的沈娜。沈娜呢?一来二往习惯了。眼前,看见两个人怒气冲冲的样子,她恍惚又回到了年轻的校园时代。
    第83节:男人与亲情(2)
    刘沉和林若诚,几乎同时走到客厅中间厚厚的纯羊毛地毯上,架子一扎,同时抓住了对方的胳膊,较劲扳起跌来。几番较量,酒劲儿没有全过的刘沉倒下了。林若诚也不拉,闪在一边。刘沉一语不发,从地上一撑起来,两人同时伸手,又搭在了一起,这次倒地的是林若诚。随着时间朝前伸延,两人的喘气声越来越粗,最后,双双松手平躺在那里。
    沈娜:“怎么,都不驴踢了?”
    因为每次过后,林若诚都要笑着来一句:“咱们是两头拴在一个槽上的叫驴。”并得到刘沉的认同。沈娜就又可气又可笑地称两个人的较量为“驴踢”。听到这话,两个人对视一眼,站了起来。
    刘沉说:“若诚,我信你的话了。”
    林若诚说:“不信,我们就接着来。”
    刘沉摇头,说:“你知道,是谁把你和宋琳在一起的照片夹到沈娜书里去的吗?”
    林若诚和沈娜几乎同时问道:“是谁?”
    这些年,这件事始终是缠绕在两个人心头的谜。
    就在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抄起电话,传来刘兆和焦急的声音。
    “刘市长,总算把您给找到了,打手机,关机;打电话到东阳,不在;打到临水乡,又不在……现在总算找到了……”
    刘兆和是个稳重的人,或者说是个好脾气,如果不是火烧眉毛,不会急成现在这个样子。
    刘沉不高兴地说:“刘兆和同志,你先啰嗦这么一大篇,就是有重要的事,也给你耽误了。”
    刘兆和忙道:“是是……刘市长,是这样,熊灿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猴急猴急地连夜朝外搬家,被职工发现后给拦下,可能是这小子———我猜———嘴太狂,把群众给惹火了,汽车被掀翻,家具被砸烂,接着,群众冲到他的办公室和家里……”
    刘沉头皮一炸:“人怎么样?”
    “只有那个叫夏大虎的保卫处长,为表忠心充大,让揍了,熊灿趁机躲到一个仓库里,被群众围个水泄不通,说再不出来,他们就要开铲车朝里冲。”
    “我马上就赶过去。”刘沉这边刚放下电话,旁边的红色保密电话跟着响了起来,他一把抓起来。
    是白向伟的声音。
    “刘沉同志,远方的事知道了吗?”
    “白书记,我已经接到报告了。”
    “你现在马上赶到市委值班室,并和我随时保持联系。”
    “白书记,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赶往远方的路上。”
    “那里的情况我比你熟……”
    嘟、嘟、嘟……对方手机早挂断了。
    刘沉快速摁电话键:“兆和同志,我是刘沉,马上派一辆警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我家里……”
    林若诚摁断电话:“刘沉,我知道你想抢时间,可警车会激化群众情绪,还是我送你去。”
    “好吧。”
    走到门口,刘沉突然转身,对林若诚和沈娜说:“那个人,是我。”
    奔驰车的优良品质得到了充分展现,像风一样瞬间冲到了大门前,这车速岂止十个五公里,激怒的武警一边挥动红旗一边放栏杆,刘沉沉着脸:“冲过去。”
    准备刹车的林若诚,把脚使劲踩到油门上,随着“嘎嚓”一声响,木栏杆随着车子甩到十多米外,把路灯给击碎了。
    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一辆又一辆汽车被甩在后面,林若诚忍不住问:“刘沉,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刘沉目光跟着车灯,死死地逼向前方:“爱。”
    “你明知道,我对宋琳的好不是爱。”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地拒绝她?”
    “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总不能做得太绝了吧?”
    “这说明你对沈娜的爱,还不够彻底、纯粹!”
    一段沉默。
    林若诚粗粗的喘气声。
    “你爱沈娜,之前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
    “那些天,你不觉得咱们扳跌频繁得不正常吗?”
    汽车拐上化工路,远远地,一辆奥迪a6在同样疯狂地朝前冲,刘沉扫了一眼车牌,说:“是白书记的车,超过去拦下它。”
    两辆车在窄窄的马路上并排飚了足有两百米,奔驰车才超过去慢慢降速拦在中间,刘沉伸手推开车门,要下又扭脸回来:“林若诚,你不要拿眼瞪我,想扳跌,我随时奉陪。”
    宁远早跳了下来:“干什么,会不会开车?”继之看清是刘沉从车上下来,人早悄悄退到了一边。
    白向伟说:“刘沉同志,你现在,应该是在东阳蔬菜示范基地。”
    刘沉说:“白书记,虽然王定一同志临调走时,作为送给我那个岳父大人的礼物之一,把熊灿安排到远方,但毕竟在任命文上签字的是我。前有因,后有果。……我说大班长,你就再好脾气一回吧。”
    白向伟哪能不明白刘沉的意思,也至此,才真正有了两个人捆在一条船上的感觉。
    “刘沉同志,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刚才不是喊我班长,既然是班长,只要上任一天,对发生的事都是要负责任的。”
    一辆四轮拖拉机开过来,两个人向旁边走了走。
    刘沉说:“路上,我已经打电话通知马长路同志和赵时明同志到你的办公室去开会,群众都愤怒了,我们纪委、检察院的同志,怕是再不能无动于衷。否则,就是麻木不仁了。”
    白向伟不再坚持:“那好吧。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两人紧紧握手。
    白向伟说:“你决定,要不要给你那位泰山大人汇报一下,熊灿可是他的爱将。”
    刘沉十分把握地说:“他的消息,肯定比你我得到的要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已经离开临河了。”
    白向伟还有点不信,沈均的晚饭是返回临河吃的,说好在这里住上一夜。这时,宁远拿着手机走过来,低声说:“白书记,沈书记让你接电话。”
    沈均永远自信的声音。
    “白向伟同志,你们临河的事情可真多呀!接到远方集体闹事的报告了吧?我刚在省城下高速,不在临河住,就是想赶回家睡一个安稳觉,看来是没指望喽。”
    白向伟话中有话地说:“沈书记,正因为临河的事情多,才劳你三番五次地跑着费心嘛。”
    第84节:男人与亲情(3)
    沈均显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生气地说:“白向伟同志,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临河的事情插手太多,给你们添乱了?有话直接讲,不用藏三掖四地发牢骚嘛。”
    “沈书记,我哪里敢,我们对你感激还来不及呢。”
    “我不管你敢不敢,我不仅仅是省委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还是省委分工联系临河的,这件事,我同样还是要说的。第一,要正确对待群众意见,对那些煽动闹事惟恐天下不乱破坏社会稳定的人,要严惩不贷;第二,要注意保护我们的干部,党组织培养一个干部很不容易的。现在的许多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到庙里烧香磕头,都是祈求各路神仙保佑子孙将来做官,可转过身来,却又把所有的领导都统统骂得一钱不值。”
    白向伟心里急着远方,趁沈均停顿的空隙,忙说:“沈书记,那就这样吧,我们会记着你的指示的。”
    他话音还没落地,沈均早生气地把手机给摁断了。
    沈均的确知道这个消息比他们两个都要早。先是熊灿,再是孙庆。仿佛有一种预感,他当时没有接电话,而是等两个人拨打手机的时候才接,沈均不愿自己搅到漩涡里,当熊灿希望他出面救自己时,被冷冷地拒绝了:“我现在回了省城。”
    合上手机,当即急急忙忙喊秘书离开了临河。他料到白向伟、刘沉会晓得他知道,在上了高速后,想了一下,拨打了白向伟的手机。他没有想到白向伟会和刘沉这么快走到一起,更没想到很“软”的白向伟居然也跟他耍起了花腔,记着他的指示,而不是落实,难怪他要生气。
    白向伟没有时间去想沈均的感受:“刘沉同志,我们分头行动吧。”
    两人刚要转身,孙庆闪了过来。刚刚,两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均身上,他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有看见。很显然,他对白向伟和刘沉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有点没想到。
    “两位班长都在这儿,那我正好一块儿汇报了。我已经通知公安,所有警力全部出动,只要两位班长一声令下,防暴队马上就可以冲进去救人,闹事的也一个也溜不掉。”
    刘沉说:“孙庆同志,你怕是早就知道远方出事了吧,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汇报?”
    孙庆不在乎地说:“我这不是想先采取措施争取主动嘛!”
    实际上,孙庆的车就停在岔路口不远的地方,看到白向伟和刘沉的车过去后,才跟了过来。他不会傻到让自己第一个出现在现场。
    白向伟严厉地说:“我和刘沉同志都在临河,调动警力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事先不请示?”
    孙庆闪烁其辞:“这么做,也是沈书记的意思……”
    白向伟更加严厉:“可我和刘沉同志,才是你的直接领导,你需要的是对我们两个负责!孙庆同志,我看你也还是要想想的。”说完,他和刘沉向各自的车走去,谁也没有再看孙庆一眼。
    看着白向伟和刘沉各向一方,孙庆愣怔了一下,骂道:“他妈的,什么意思?”最后,想想还是跟上刘沉,朝远方方向驶去。
    远方日化厂破旧的大铁门紧紧关闭着,上面用大粗铁链子上了锁,愤怒的工人一齐紧靠着挤在里面,没有言语,只有冒火的目光。看见刘沉,干警自动地闪开一条路。
    闫明忙着跑过来:“刘市长,你放心,连家属区全都给包围了,警力不够,我们把联防队员也都给调来了,保证一个都跑不掉。”
    紧挨着大铁门站在前面的是刘奇那样的老工人,目光冷冷地瞧着刘沉。刘沉很多年前当秘书时,跟前任省长郑同来远方搞工业改革调研时见过他。刘沉记忆最深的是刘奇的乐观:“改呗。咋改,国家还会忘了我们这些老工人,还能少了大家的饭吃?”
    他冷冷地反问道:“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为什么要跑?”
    闫明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闫明,你们公安不是向全市群众承诺命案必破吗?怎么临河边的女尸案到现在都没有破?”刘沉伸手向大门里的工人一指:“抓他们,你倒是在行得很、起劲得很!”
    闫明本来是想表功的,没想到会挨一顿臭骂,委屈地去望孙庆,孙庆脸紧绷着,只好咬牙自己担:“刘市长,我们不也是担心社会稳定……”
    “命案不是更大的社会稳定?把人给我全部撤走,瞎胡闹!”
    “做不了主,就别乱发号施令。”
    闫明气恼地瞪了孙庆一眼,招手把所有的干警全部给撤走了。
    孙庆青着脸,恨得在肚里直咬牙。
    工人们紧张的情绪开始松动,有人在小声议论。
    “啥意思,他们不是市里派来的?”
    “我刚才,腿肚子都转筋了。”
    “瞧你那熊样,市里只要肯把熊灿那个败家子抓进监狱,不吭声我就到公安局去自首。”
    “车也没想砸,不知怎么就动起了手……”
    事情的起因是赵四辈这几天突然病情加重住进了医院,在抢救中,很快花光了家里仅有的存款和从亲戚家借来的钱,医院毫不通融地下达通知:再不交钱,停止用药。惟一可以商量的姐姐赵玲又突然消失,漫天不见踪影,赵传去找熊灿,希望看在赵四辈为厂里工作一辈子的份上,能借些钱给父亲治病,犹豫着走到熊灿家楼下,只见并排停着三辆大卡车,夏大虎正吆三喝四地指挥人朝车上搬东西,顺嘴一问,得知是熊灿上调市机关了,要搬到市政府家属院去住。对赵传的请求,熊灿先是不理,继之见他不肯走,掏出十元钱朝他手里一塞,说:“小兄弟,远方这个烂摊子,谁陷进来,谁倒霉,有门路让赵师傅也赶快想想办法调走。借钱,这厂里还可能有钱借吗?要真有花不完的钱,龟孙才愿意走呢!”
    赵传朝后退了两步,突然把钱朝熊灿脸上使劲一甩,狂喊着向楼下奔去:“熊灿那个败家子要甩手走人啦……”
    声音悲愤已极,在夜空中传出很远、很远……
    “瞧瞧,跟个神经病似的。”熊灿摇摇头,冲搬家公司的人喊:“快点弄、快点弄,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熊总,这些人素质低,犯不着和他生气。”夏大虎朝跟前凑了凑,让身子矮下来:“熊总,我怎么办?”
    第85节:男人与亲情(4)
    “等我先过去稳住脚跟,那么大个局,还能没有你个合适的位置。”
    “好哩。”
    夏大虎答应一声,伸手把沙发一抡扛到肩上,“噔噔”跑得比搬家公司的人都快,边跑,边嚷着要搬家公司的小心别碰坏东西。
    工人们越聚越多,闹明白后,纷纷上前质问。
    “市场经济,八仙过海,真没办法,就是让强的人更强,你们谁有本事,也折腾着调走,哪怕用邓娅和人睡觉的办法也行,我拦过谁?闪开、闪开,别耽误人家搬家公司的事儿。”熊灿跳上宝马车,对司机说:“冲,一冲就全都闪到一边了,哪儿有不怕死的。”
    司机一踩油门,没想到立在前面的赵传硬挺上了,一下子被撞倒,车虽然及时刹住了,但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不知谁喊了一声“把龟孙揪下来”,刘奇几个老工人伸手拉开车门,把熊灿给拽了下来。接着,谁又喊了一声“把他的乌龟壳也砸了”,人们几乎连想都没有想,马上四处找砖头石块,转过身来,噼里啪啦地朝车上一通乱砸。
    刘林卖劲地边砸边喊:“真他妈痛快、真他妈痛快!”接着,带头朝后面车上的东西砸去。
    熊灿和夏大虎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刘林干脆肩膀使劲把熊灿给顶到一边。他气急败坏地打沈均的手机,沈均当即骂道:“饭桶,市委宣布都没有宣布,你搬个什么家?我是省委副书记,难道让我替你去?地雷?”
    熊灿无望,犹豫半天又给孙庆拨打了电话。孙庆已经接到沈均的指示,当即给闫明下了命令。闫明反应的确是神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熊灿仗着人熟,后面又有人撑腰,气急败坏地:“闫局,凡是砸车砸东西的,一个都不能轻饶。”
    闫明抖着手铐吓唬着:“是谁、是谁……”
    大家一瞬间的怯意,不由得一齐朝后躲了两步。
    夏大虎存心要表现自己,手一指刘林,说:“我全看见了,是他喊的,也是第一个带头砸的。”
    闫明把手铐“咣啷”朝地上一扔:“自己戴上。”
    工人“呼啦”把刘林围了起来。
    刘林一下子激动得有一种英雄般的感觉,把上衣扒掉一扔:“抓吧,砸你个贪污犯、败家子,把老子判了死刑也是英雄,奶奶的!”
    闫明清楚众怒难犯的道理,当时,没把情况想得这么复杂,只当是几个对熊灿有成见的人在寻衅报复,为了显得落实领导指示雷厉风行,留下个果敢干练的好印象,只带三个值班人员就过来了。眼前的工人何止成百上千,只要谁一鼓动,集体朝前一拥,混乱之中只怕自己都难幸免,就在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将近八十岁的夏大虎的老父老母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夏父满头稀疏的白发,颤抖着身子,他原是厂里的党委副书记、离休干部,眼瞅着儿子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脸面早就给丢光了,走到跟前,“呸”地吐了夏大虎一脸。
    夏大虎伸手一抹:“爸,你咋吐我一脸?”
    “你还知道要脸?”老人的白发在风中像干草一样飘动着,扬手又甩给他一个大嘴巴。
    夏大虎不服气:“爸,我是保卫处长,协助维护治安是我的职责。”
    “多大的官,多有出息,这厂,他熊灿要是一跑,就等于呼啦了,你狗屁还保卫谁呀?”老人又要“唾”,夏大虎忙用胳膊掩着脸。老人一字一顿地冲闫明讲:“治安我们维护,但熊灿,不能给工人连个交待都没有就走,咋个说,这也是共产党的天下。”
    刘奇这些老工人都拥上来:“对,是这个理。谁要包庇贪污分子,公开站出来当大伙的面讲。”
    就这样,闫明他们一步一步退到厂外,工人们“咣当”一下把大铁门锁上了。闫明咽不下这口气,也不向在北京开会的江新汇报,一股脑把能调动的警力,全给调了过来。
    熊灿原是想跟着闫明走的,但被工人故意用厚厚的人墙隔开了,见势不妙,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闫明那里,自己和夏大虎溜进附近的库房,从里面死死把门给锁上……
    刘沉走过去,想缓和一下气氛:“刘奇师傅,你还认不认识我?”
    刘奇神情淡漠地说:“你是大市长,天天都在上着电视、报纸哩。”
    刘沉说:“十年前,我跟郑同省长来厂里调研,还在你家吃过你亲手做的手擀面,连酱也是你亲手晒的西瓜豆瓣酱,郑省长都夸了呢。”
    刘奇一点激动的意思都没有:“那时候厂里钱多,来的人也多,记不得了。现在,可是兔子都不来这里拉屎了。”
    刘沉内心感叹,自己可以替自己找无数个理由,大事多得数不清了,棘手问题缠身了等等,但十年啊,有多少热情,也该消磨殆尽了。
    “刘奇师傅,我能进去和大家谈谈吗?”
    “你是不是来替熊灿说话的,要是,你就明说。”
    孙庆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能不相信党的领导?”
    刘奇说:“厂里效益好的时候,领导的七大舅八大姨往这里塞得倒不少,厂里效益一不行,马上一个一个出溜出溜全都调走了。”
    刘沉说:“刘师傅,如果将来,熊灿的问题没有一个明确的交待,大家可以联名给省委写信,要求罢免我这个市长。”
    铁门上的锁“哗啦”一下打开了。
    刘奇眼睛濡湿地说:“刘市长,你要是还相信大伙,就一个人单独进来。”
    刘沉点头,没有犹豫地朝里面走去。
    孙庆目光沉沉地盯着刘沉淹没到人群里,表情难以琢磨地望着担心的林若诚。
    “林大老板当司机,不觉得屈驾?”
    “我本身就是平头百姓,谈不上屈驾不屈驾。”
    “无利不起早啊!更何况你们这些商人,怕是林老板巴不得这里闹得一塌糊涂,好早日把它也弄到你的手里,和瑞雪公司连成片。”
    “怎么,孙市长想帮忙操作操作这件事?”
    孙庆瞪瞪眼,不语了。
    在白向伟办公室,事情远比他想像的要严重得多。
    赵时明显然有所准备,当时从包里掏出厚厚的一大沓举报信。白向伟接过来简单翻了一下,反映的问题不但有根有据,而且全都署得有名字,名字上面还重重地按有鲜红的手印。
    第86节:男人与亲情(5)
    他有点生气地说:“这些情况,为什么不早些报告?”
    赵时明道:“白书记刚刚上任,又赶上出了“5?22事件”,我们检察院担心市委领导精力顾不过来。我猜想,马书记那里存的这些信,也少不了。”
    白向伟目光移向马长路。
    “纪委的确接到不少这方面的反映,时明同志也专门几次到纪委沟通过这方面的情况,这个熊灿,真是胆大,经他手,不明不白倒腾掉的钱就有上千万,还在厂里公开讲市场经济,路就是靠钱铺成的。”
    白向伟眉头紧蹙。
    “熊灿的问题,牵扯到社会稳定,牵扯到省市领导的不同看法,”赵时明也是沈均一手提拔起来的,白向伟到任后,沈均不止一次给他提过,说赵时明是市委副书记的最佳人选,希望他向省委做推荐。没想到,赵时明在原则问题上一点都不含糊:“检察院对熊灿已经掌握了必要的证据,并对他的行动实施了24小时监控———作为一任检察长,我总不能让检察院落个故意装糊涂的骂名。”
    白向伟不经意地点头道:“这个熊灿,将来可能要引发一场强烈的政治地震,我们都要有思想准备。”这时,孙庆打来电话,得知刘沉单独进到厂里,白向伟马上站了起来,坚决地说:“现在工人正在情绪头上,刘沉同志的安全随时都可能出问题,做通群众思想,最有效的就是对熊灿采取果断行动。这项工作,马长路同志牵头,赵时明同志主办,江新同志从北京开会回来也要参加进来。一切工作,只对我和刘沉同志负责。”
    赵时明马上掏出手机:“我是赵时明,马上通知张立和刘新同志,以最快速度带人赶到远方待命,我和白书记随后赶到。”
    “走吧。”白向伟话音未落,人已经大步朝外走去。
    来到厂大门口,张立和刘新带人早等在那里,没有言语,跟在身后,快步朝里走去。
    白向伟估计得不错,工人的情绪的确越来越激烈:“老厂长在这里干得好好的,为什么市里硬要换这个熊败家来?”“这个熊败家到底拿了多少钱去铺路,使得他说去市机关就能去?”“熊灿不能走,要死大家死在一块儿。”“还有,市里还管不管我们这些国有企业的工人?”……
    看到熊灿人没事,刘沉多少松了口气,只要不出人命案,他这个市长就能扛得住。他一一耐心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无论如何,让一个辉煌的企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这个市长,都难辞其咎。我给大家表个态,远方日化厂的问题不解决,大家可以全到我家里去,我本人也坚决不离开临河。”
    有人高声地———像是那个刘林的声音:“你要是当不成市长了呢?”
    刘沉不容置疑地大声说:“那我就到咱们远方,和大家同甘共苦。”
    这句话震撼了所有人的心,偌大个厂,一下子沉静下来。人群还是不肯散去,大家对熊灿不放心、不解恨。
    白向伟近前,大声说:“我代表市委宣布,根据已经掌握的证据,现在,就由检察机关对熊灿实行‘双规’,立案查处!”
    检察院的侦查人员,马上过去把熊灿控制起来。
    全场爆起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许多老工人忍不住淌下泪来。
    白向伟握住刘奇的手,说:“刘师傅,咱们这就一起到医院看看赵师傅去。”
    整个日化厂上空,鞭炮声响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值班人员起床后发现,在厂大门口,停着五辆高级轿车,钥匙全在上面插着,方向盘上都放着一张打印的纸条:退还给远方日化厂。下面一律没有落款。停在后面的是一辆超级配置的白色现代车,虽然车牌( 欲望之舟  ./30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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