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少年游》南境篇(三十四)

    第一百零三话——心有猛虎
    书接上回,巧胜无量,先生推门进入天界十九,人未见,其声却已于四壁之间悠扬萦回。
    大悲:“一念佛来一念灭,一念恶生一念怯。观尽千行千言证,不妄语来不听邪~”
    先生踏入,望那玉殿之中,一只蒲团之上,卧有一人,枕一只金刀,着一袭泛黄的麻衣,袒胸露乳,斜视先生。
    好怪的和尚,先生默语,还未及言说,那和尚却抢先他一步,问道:“你就是这闯阁的最后一人,善哉善哉,想必施主已见过我那师弟了。”
    先生回礼,道:“见过了,他秉持佛门八戒——不妄语,与我战斗近一个时辰,却只字未说,是位高僧。”
    那和尚听罢,却直是摇头,叹道:“非也非也!师弟修为,还远算不得高僧,只是武艺精湛些罢了。这闭口不言,非大道也,师弟之悟差矣,远矣!”
    先生:“大师何意?”
    先生听毕,惑之。
    大悲:“三缄其口本是好事,但害怕犯戒,便一味强求不语,实在木讷,既见山川,如何不言?既见地狱如何不言?”
    先生:“在下愚钝,还请大师明阐。”
    大悲:“吾曾远游,见一处桃林秀美,却孤赏其芳,可为圣?吾曾见穴于地,未曾明也,游人多陷于此,可为佛?圣者,睹暴行,会强权,敢怒敢言,仗义执言,不畏死;会流言蜚语,方缄其口,此为佛。”
    先生:“会也!大师高见。”
    先生语毕,眉宇轻皱,又将那和尚上下一掠,心中暗忖,这落魄僧如此扮相,却是这般高人,果是真人不露相也!
    和尚见其思度,反盯住那先生,会心一笑,立即吐出一句,道:“浑小子,你别看我如此打扮,我可是个正经僧人。”
    先生听罢,大奇之,于是叹道:“神也绝也!大师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在下佩服!我看大师虽扮相落魄,话中却是藏机无穷,又拥一柄宝刀,观此成色锋芒,当世无双!故异之,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也!”
    大悲:“哈哈哈哈,谬赞谬赞,非通神哉!我之所修,曰神目六界观,为洞察形神,窥视喜怒之法,是施主面色藏机,于我,十分卓荦,故能觉之。你可知我这扮相之意与那枕刀二字何解?”
    和尚得意,望那先生,承而问之,先生遂道:“何哉?”
    大悲:“铺床拂席置羹饭,疏粝亦足饱我饥!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鞿!世人酷爱杀伐,殊不知放下屠刀,即立地成佛,若是世间人人以刀为枕,可得六界清净。”
    不愧是那赫赫有名的枕刀佛,果真好机锋。先生听罢,茅塞顿开,长吁一声,舒罢,大悲又道:“施主慧眼独具,我等虽在剑城,名器荟萃,可我这佛刀往此一架,面对这八荒名剑,却是无丝毫逊色!”
    先生:“愿闻其详!”
    大悲:“哈哈哈,遥想当初,器圣玉磬子于佛海大会上听教于华严大师,是醍醐灌顶,沐雨逢春,而后闭关九天九夜,铸成一刀一剑。剑名谛听,天下十二,相传庸才观之可智,暴君观之可仁。而另一柄月牙金刀,与之相比,据说还更胜一筹,更具佛意,名曰——弹尘!正是此物!”
    先生:“刀名弹尘?倒是奥晦,何意?”
    大悲:“屠刀之上,落一粒尘埃亦可杀生,故人项之上,不得有丝毫不净!”
    先生:“妙哉!屠刀之上,一粒尘埃虽轻,可于这刀下之人,却有千斤之重,正如一国之政与刑!刀也法也!阁下好禅!此话听毕,方悟是佛门心学,倒不觉大师是师承神僧达摩形体无漏,金刚之门。”
    大悲至喜,又云:“哈哈哈,若不修心,身亦难坚,终会己不由心,身不由己,施主也该多摒弃些杀伐,多学些天道。”
    先生听毕,同其笑,道:“哈哈哈,可若一味修心,病夫之态,受制于人,我看这屠刀之下,是几人做鬼,几人成佛!”
    大悲闻罢,怒而皱眉,竟从那蒲团上坐起,倏忽之间,已是金刀在手:“话不投机半句多,施主这话,可是有些乖戾了!这修身还是修心,施主不妨亲自体会!”
    先生:“如此倒还简单了!”
    于是二人言尽,先生银剑出鞘,步踏风雷,一剑封喉而来。和尚见状,即刻将那金刀拂尘,他左指轻捻,右臂重劈,刹那佛光乍起,一刀蕴藏开山之势,将先生凌空斩落,震退开来。
    大悲:“很好,你的轻功比百里追的箭还快!”
    先生:“谬赞了!大师的刀亦远胜那无量的金身佛功。”
    于是银剑与金刀相击,火星四起,一个纵横神速,一个刚猛无敌。那和尚宝刀虽重,可凭借一双弥勒心眼,总能预判先生招路,刀先一步,难缠得紧。
    干净利落的刀法,任我剑锋再快,仍有回旋余地,先生度到,一时间收了锋芒,大步后撤。
    大悲:“哼!鹤展!”
    和尚望先生顿剑,抽身欲离,遂拖曳金刀,使出一式鹤展,火速近身,大喝一声“百断!”弹尘瞬间金风劲裹,划出一道雷火,先生大惊!那刀与颈一霎仅有咫尺!
    疾!先生默念一声,一粒汗珠抖下,落在刀口,刹那化于无形,而眨眼功夫,他已一跃至几丈开外。
    果然还是慢了,这小子的身法诡异,倒像哪里瞧见过!想罢,大悲却是当场一卧,双目一敛,左臂后藏,右拳支首,将金刀枕在肘下。
    先生:“睡梦拳!少小瞧人了!”
    先生观察片刻,喊毕,一跃凌空,右臂高擎,聚起风雷万千,寒芒无数,一招天外雷打下,凌霄破空,解裂风云而来。
    大悲一惊,心头一股寒流颤动,急解了佛态,抄起金刀,挥出一只二丈的褐色饿虎,气吞万里,一口将那惊雷咽下,炸出霹雳万千。
    先生衣袖扬起,屈臂挡住风波,气散,向前一盱,那和尚正持刀定于场中。
    先生:“阁下可真是佛口蛇心啊,这掌上饿虎可不似大师口中佛法仁义,好生厉害!”
    大悲:“正如足下所言,修心亦练身,若能有猛虎之力,很多琐事便可迎刃而解!”
    他言罢,仍握着那一口佛刀,意气冲霄。
    先生:“大师若真是仁义,不妨放在下过去,尘世也少一桩械斗,岂不美哉!”
    大悲:“哈哈哈哈,恐怕不行!世间因果,皆有定数,若施主可胜,那便是能胜!”
    先生:“因果定数?大师是说要安天知命!那不能够!路由人拣,事在人为!”
    先生语罢,不知何故,心焰翻飞,双目刹那流火盈溢,手中之剑,亦是风雷四窜。大悲睢去,心中又现一丝不安!彼之斗气,丰裕充足,恐难应付。正想间,那先生大喝一声,气卷一处,运起一招神杵雷,背后又闪现一七尺真人,头戴宝冠,身披璎珞,手持金刚杵,只是周身之雷,燃上心焰,竟成了一片赤红。
    大悲:“释提桓因陀罗!居然是,是佛门武学!”
    先生:“得罪了!”
    语罢,先生忽觉肚中沸热,丹田冒火,一道劲气绕剑,汇那杀招之中,一击走出。神雷降世,杲杲烈烈,大悲神目熠熠,却终不能辨是佛门哪路武学,他窥向无边剑气,心中刹那囚入一只饥虎,一丝渴望竟衍生出无量大海…
    大悲:“化虎刀!”
    虎嗜欲而壮,大悲刀锋凝聚,猛兽较前头,竟长了一丈,依旧势吞山河,撑血盆大口飞咬而来,被那赤色天帝一杵击破,化为泡影。和尚望那剑技夺来,心眼频扫,竟都是一个败字!
    金刀落地,余下招式即刻崩解,大悲定在原处,口中颤颤叹道:“败了,败了…”
    先生见和尚失了战意,即刻回鞘,观望片刻之后,便上前宽慰道:“大师承让,在下…”
    大悲:“技不如人,施主无需多言,我…我只有一事不明,还望…还望施主一解!施主神技,是何,是何招数!?”
    大悲未等先生语尽,匆匆出言打断,切切问询到。
    这…先生心中不安,于是思量片刻,谎道:“一日于寺中游历,饱了一位落魄和尚,为了报恩,传了一套剑法于我。”
    听罢,大悲眼前一亮,恳道:“那可否…”
    先生:“恐怕不成,我已答应那位僧人,不为外人道,还请大师见谅!”
    先生知晓其意,亦是斩钉截铁,快言快语,慌忙打断,此一番做派,却被那大悲看出端倪,但他毕竟强逼不得,也只好凄凄再语,道:“无妨…无妨…施主不答,自有道理,自有道理…”
    先生见大悲失魂落魄,脸色怪白,手中金刀暗淡,佛光消散,心中暗怕,起身便要离开,却又被其出言阻拦。
    大悲:“方才…方才战时,施主有言,路由人拣,那汝所求之路,为何…为…为何?”
    先生听毕,知晓是个挽留的由头,却也不得不答,道:“以刑止刑,以战止战,乱世如流,以法匡之!这是我选的天命,大师又何必多问!”话语冷辣。
    大悲驻语,再思索片刻,道:“吾观施主,此后必是搅动风云之人,贫僧只有一言,望阁下切记。”
    先生:“大师明阐,我当记下!”
    大悲:“众生皆苦,还望悲之!施主请便!”
    于是先生礼拜,推门而出,肚中仍旧炙热。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注:《山石》
    唐.韩愈
    山石荦确行径微,黄昏到寺蝙蝠飞。
    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
    僧言古壁佛画好,以火来照所见稀。
    铺床拂席置羹饭,疏粝亦足饱我饥。
    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
    天明独去无道路,出入高下穷烟霏。
    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
    当流赤足踏涧石,水声激激风吹衣。
    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鞿?
    注:释提桓因陀罗即天神帝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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