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花风起孤城》第五十三章：桃花飞起，黑暗无边

    每一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无数人诞生。生老病死是人类的宿命，不能强求，不能挽留。
    昨夜里当然有人死去。死去的这个人在江湖上很有名。
    当然也有人会为死去的人哭泣，有人哭泣的同时也有人狂笑。
    哭泣的人不一定是在真哭，但狂笑的人一定不是在作假。
    周家里一片缟素，每一个下人都是泪落不止，周家上下已是哭声一片。
    但周慕蝶没有哭，周涛没有哭，那仅剩的一名周家管事也没有哭。回到家中的周奕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声震天动地。父子二人在三日前已放下了所有的误解偏见，但这场父子的交谈来得实在是太晚。
    谁能想得到纵横一世、体格坚朗的周长恭竟会突然重病?周长恭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很快已是弥留之际。周长恭临死前也像是每一个将死的老人一般无二。他的手已枯瘦，呼吸困难，嘴里已说不出完整的话。
    但老人还是艰难拉过女儿，热泪盈眶：
    “为父……对不起……你娘，更对不起你……”
    周慕蝶泪如雨下，止不住摇头。
    突然老人像是被一口痰堵住了嗓子眼一般，表情痛苦，不断剧烈地抽着气，想要将那最后一句话说出。
    但那句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老人已没了痛苦，去了安静祥和的世界。
    那里没有江湖纷乱，人心争斗，只有一片湖水落花。
    风飘飘而来，女子的衣裙悠悠而舞。
    一个蓝衣紫瞳的少年从这片湖水中坐起，迷茫的看着四周。水花艳艳地闪，水流下，只一片片弯曲折叠的桃花瓣沾在他湿透的衣服上。
    湖水畔，桃花间走出一个红衣女子，她的眼睛已弯成了月牙。
    少女笑着。
    少年哭了。
    少年一步步踏水向着那片桃花跑去。
    少年被石头绊住摔倒，少年又爬起，口中发出听不清楚的喊叫声。
    少女笑着，等着。
    泪花已闪烁，少女伸出一只手。
    嘶喊着的少年抓住了这只手，涌入了少女的怀中。
    哭泣，大声的哭泣。这哭泣一定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说尽了少年十几年的思念，道尽了二人四十年的爱情。
    少年道：
    “对不起。”
    少女说：
    “不怪你。”
    然后他们的身子已开始做光点般消散，化作了湖水柔光，化作了漫天桃花。
    这里是故事的开始，也是他们最后的终章。然后这片湖水桃花也散了，消失在飘渺无限的天地间。
    杭州的叶青寻抬起了头，愁云万里，漫天黑色，闷雷滚滚。叶青寻看着这天笑了。
    某处简朴的院子里，贾天宇也抬起了头，晴空万里，青天一色，有雁飞过。贾天宇看着这天也笑了。
    洛阳城外下起了雨，雨很大，唐芊芊也不免转身看了一眼那沿屋落下的水滴。
    她紧紧攥着的一双手变得滚烫，穆千城的身子已颤抖起来，冷汗流出。
    唐芊芊把头贴在了穆千城额头，像是在分担他的痛苦。
    黑暗的世界，只有远处有点点的光。靠近那光点，我们发觉那又是一个直径丈余的圆形。穿过圆形，我们看到一间奢华的屋子。
    穆千城脸上带血，回头冷眼望着一个攥着布偶兔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已经呆了，双眼已经是空洞的灰色。穆千城蹲下身子，伸出手想去摸那女孩的脸。
    布偶砸在了穆千城脸上，把他的手砸在了空中。
    女孩的脸扭曲而怨毒。这本不该是出现在一个七八岁小女孩脸上的表情。
    女孩本该清脆可爱的声音也变得凄厉而怨毒：
    “你这个坏人！你还我阿爸阿妈！”
    女孩的拳头打在穆千城的脸上、胸口、肩上。
    穆千城的手放下，拿起了剑。
    剑光一闪。
    烛火熄灭，有血流出的声音。
    黑夜，无边深沉的黑夜，看不见一点希望的黑夜。
    黑夜如水，黑奇的脸如夜。他抱着双手冷笑，道：
    “我一直不喜欢你，因为你每次出完任务都是一脸死样。”黑奇的脸靠近穆千城，在他的耳边道：“你这是装给谁看?”
    然后黑奇重重地被按在了墙上。穆千城的脸已经看不清表情，但黑奇的确是在冷笑：
    “你想动手?很好！我等这一天也等很久了！”
    穆千城收回了手，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黑奇拍了拍微微生疼的肩膀，冷声道：
    “白城的任务是你调换的吧?”
    满头白发的马封尘从黑暗中走出，摇扇笑道：
    “怎么?你是想向老板打报告吗?”
    黑奇摇摇头，冷冷道：
    “你是我的朋友，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马封尘笑道：
    “那不就得了。”
    然后他就狠狠挨了黑奇一脚，这一脚直接把他踢到了墙上。
    马封尘从地上爬起，头发散乱，嘴角却还带着笑意，道：
    “气出够了吧?”
    黑奇不再去看马封尘，他的声音在黑暗中飘荡：
    “你是我的朋友，但白城是我的对手。”
    “你如果敢毁了他，那我一定会杀了你。”
    马封尘笑意更浓，看着穆千城所在的方向，心里喃喃：
    “来吧白城！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会被我毁了。杀了这么一个和自己很像的女孩，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屋子里。
    穆千城的人再也忍不住，倒在床上抽搐起来。
    ……
    很冷……也很热，穆千城的眼睛睁开，看到的是一张微笑着的女孩的脸。
    穆千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干得说不出一个字。然后女孩微笑着弯下了身子，一柄短匕洞穿了穆千城的咽喉。
    有血滴在地上，“嘀——嗒”、“滴——答”，黑暗里好像突然什么都看不清了。穆千城摸着自己的脖子，口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嗬嗬”声。
    女孩微笑着将头凑到穆千城的脸上：“好可怜！你一定很痛吧！”
    女孩的脸突然变得扭曲而怨毒，大声嘶吼：
    “我也很痛啊！”
    然后穆千城的身子就已倒下。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直压得人无法呼吸。
    穆千城的人已倒下，瞳孔已经涣散，血液以他的身子为中心向着四周摊开。
    于是黑暗也带上了红色。
    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