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膏明烛,华镫错些。
凌兮站在镜子前,注视着灯光中的自己,带着几分惊诧。
十三岁的少女,豆蔻待放。娉娉袅袅,红花曼理。
忽地一声轻笑,凌兮回过头来看着少年。
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江南上好的丝绸,月白色的衣袍上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黑色的长发用一只羊脂玉发簪挽住。他的笑容有着几分风流少年的佻达,那双桃花眼眯着,眼睛里似乎能看见星河灿烂的璀璨。
“我们西月的服饰,没想到你如此适合。”黑翎看着眼前的凌兮,大红色的大袖衫外罩月白色昙花胸衣,红色的百褶裙上绣着金色的西番莲和粉白的桃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凌兮站起身来,似乎有些害羞,拿过梳妆台上的团扇掩面,又偷偷打量黑翎两眼,随后放下团扇,灿烂一笑,“我们恋语的服饰,你也很适合啊。”
于是两人对视,错开了视线,在沉默之前,窗外的烟花声先一步搅乱了这不明的气氛。
“是‘天灯节’的第一束烟花!”凌兮欣喜地说道,连忙抓起黑翎的手,匆匆出了房间,朝着人潮汹涌的街道跑去。
“这不是你们恋语一年一度的节日吗?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兴奋。”黑翎看着拉住自己的红衣少女笑得灿烂,那股子劲,倒真让人怀疑前两天路行至沧州歇息,坐在酒楼里平静叙述“天灯节”的由来和习俗,并在自己提议去看看时一脸腻了表情的不是凌兮本人。
“这里可是沧州啊!‘天灯节’的发源地,往年我都是在东京过节,你也知道,天子脚下总是有诸多禁忌的,就连放烟花,也是有好多讲究的。看腻了东京的盛京,好不容易有机会见识一下‘元老’级别的庆典,能不兴奋吗?”凌兮毫不在乎黑翎话里的几分挪揄,倒是自顾自地说道。
凌兮拉着黑翎站到一座牌坊下面,看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忽地手指指着一处小摊,“对啦,你想吃烤红薯吗?”
“烤红薯?”黑翎似乎是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边凌兮说的东西。
“瞧我都忘了,你们西月似乎没有红薯这种东西。诶,那更得吃一个试试了!我告诉你,烤红薯可好吃了!软软的,甜甜的!”凌兮拍着手放在胸前,开心地说道。趁着人群稀少,她拉着黑翎穿过主街道,来到烤红薯的小摊前。
“老板,来两个烤红薯!要那种金黄色的,大一点的。”
“好嘞!一共十文钱。”
从老板手上接过包好的烤红薯,凌兮打开纸包装看了一眼,像是要挑选什么一样,随后递给黑翎一个,“来,这个给你。”
黑翎打开纸包,只见一个金黄色的东西,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这个……”
从未见过这种食材,也不知道该从何下口,黑翎向凌兮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凌兮抿嘴偷笑,随后也打开纸包,在黑翎面前晃了一圈,随后右手撕开烤红薯外面的褐色的皮,然后对着裸露出来的金黄色咬了一口。
于是黑翎也学着她的动作,撕开外面的皮,然后咬了一大口。
“啊——烫!”刚刚烤好的红薯虽是被剥开了皮,里芯却没有见到空气太久没有冷却,黑翎这一大口下去,自然会被烫着。
“你这么大一口当然会烫着!”凌兮看着黑翎憋红的脸,倒是没了笑意,连忙掏出手绢来递上去,“烫的话就吐出来!”
黑翎推开她的手绢,好不容易咽下那滚烫的烤红薯,右手在嘴前来回煽动,吐了吐舌头,随后摇了摇头,“没关系!不过真的好好吃!”
“是吧?我怎么可能骗你!”凌兮见他没事,这才收回手绢,一口一口地吃着手里的红薯,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
“猜灯谜咯!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特价大奖等诸位来取啊!”在一大片花灯中传来吆喝声,凌兮被一个可爱的兔子花灯给吸引住,连忙朝着花灯的方向跑过去。
“跑这么快做什么?万一走丢了怎么办?”身后的黑翎带着几分埋怨,随后伸出手拉住凌兮的左手。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凌兮下意识要缩回手,谁知黑翎握的更紧,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上次是你说的,不碍事的。”
“黑翎你——”
“小心点,我感觉到附近有武功高强的人。”黑翎收起了玩笑的语气,低声严肃的说道。
凌兮闻言,连忙收敛了几分,站在花灯铺子前顿时沉默起来,“姑娘,您是要买花灯还是猜灯谜?”老板的问话让凌兮惊了,随后她尴尬的笑了一下,指着头顶上的兔子花灯说道,“我想买这个!”
“这个兔子花灯啊——可是我们店的得意之作,不随意出卖,这样吧姑娘,来玩玩猜灯谜,若是你能答到第四层以上,那我就把这个兔子花灯作为奖品送给你。”老板看着凌兮指着的东西有些为难,可是看凌兮的模样是真的很想要,所以提出了猜灯谜的提议。
“猜灯谜?”凌兮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灯笼架子,回过头看了一眼黑翎,只见他面带严肃,不似方才那般笑了。发现凌兮看自己,黑翎点了点头,“玩吧,我也没有玩过这个游戏。”
“好!”于是凌兮走到灯笼架前,按照老板的指示,在灯笼架的最下一排随意取下一个木牌。
“大雨下在横山上,打一字。”凌兮念出谜题,黑翎也凑过来看,可他毕竟是西月国人,所用文字与恋语国不同,即便是老板所说的最简单的谜题,对他而言也有些难度。黑翎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倒是凌兮自信地笑了,“这个很简单的。”拿起老板准备好的毛笔,在宣纸上写出大大的“雪”字。
“山字横放,雨在山上。”凌兮解释道,老板点了点头,“答对了。”
“恋语国的字,我可是不熟,没办法帮到你什么。”黑翎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
“没关系,我可是凌兮!黑翎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帮我抽谜题,也算是帮我忙啦!”
于是黑翎伸手扯下倒数第二排的一块木牌递给凌兮。
“重逢,打一字。”
“又见为观。”
“一月七日,打一字。”
“胭脂的脂。”
“欲要清谈请出去,打一字。”
“清谈去请,是为淡。”
凌兮势如破竹,转眼之间就答到了第五层的灯谜上,围观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老板笑了笑,“没想到姑娘如此聪慧,这道题若是答对了,这个兔子花灯老夫就赠于你。”
凌兮笑了笑,“老板过奖了。”
黑翎已然取下木牌递给凌兮,凌兮看了两眼,将它展示给周围围观的百姓们,所有人都小声议论起来。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打一二字词语。”
关乎着花灯礼品,这道谜题果真有些难度。凌兮提笔在宣纸上写下“林”字,随后又划掉它。这题目把凌兮给难住了,她没有半点思绪。
忽然一只手握住自己持笔的右手,随后被带动起来,在纸上写出一个有些难辨其形的字——相。凌兮看着宣纸上的字,有些惊诧,微微偏头,便看见黑翎的侧脸,离自己很近,就连呼吸都扑面而来。
“我在恋语四处飘荡之时,曾在一间书院待过一段时日,里面的先生教书,我也会去听一听,讲到李白《长相思》,令我记忆犹新。”黑翎在凌兮耳边附语,凌兮感觉心跳忽地急促了起来,于是她深呼吸,随后提笔在纸上写道,“相思。”
老板大笑着点头,周围的百姓们也纷纷鼓掌,凌兮接过老板递来的花灯,匆匆道谢,便想要逃离人群。
“诶,你去哪里?”黑翎被凌兮甩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向着人群里冲去,他四处张望,发现了可疑的人朝着凌兮离开的方向跟去,于是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想要快点追上凌兮。
凌兮坐在河畔的草地上,这里静僻,远离了“天灯节”盛典的喧闹,只余下潺潺流水,瑟瑟虫鸣。昏暗的路灯打在河面上,星星点点忽地闪烁,凌兮定眼一看,原来是河灯。
“长姐你知道吗?‘天灯节’有两大传统,第一啊就是放天灯,是为愿达天听。这第二,是放河灯,是为愿予地灵。”
“你知晓的倒挺多?”
“那是自然,以后行走江湖,可不得将这恋语的各地风俗了解个透彻!”
“少来!父亲不会允许你去行走江湖的,好好的世家公子,非得学什么江湖人做派?明日我便让悦儿收了你那些个武侠!”
“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凌肖的话在耳边响起,想起去年在东京看“天灯节”的事情,凌兮嘴角微微扬起,方才的慌乱也一扫而尽。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倒真是个应景的谜题……”凌兮片头看向赢来的兔子花灯,又回头看了眼自己来的方向,低下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勉勉强强信那臭小子一次!”凌兮拿过兔子花灯,将连接的木棍取下,把花灯放在河边试探,确信它可以浮起来而非沉下去,于是半跪在草地上,双手合十于胸前,闭上双眼,轻轻地许了一个愿望。
再次睁开眼睛,凌兮深吸了口气,将花灯推出去,可爱的兔子在河中飘荡着,渐渐的远离。
“许了什么愿望?”身后熟悉的声音吓了凌兮一大跳,她回过头,只见黑翎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背靠着一棵树,双手抱胸,带着几分笑意。
霎时烟花绽放,在深蓝的天空中画出一道又一道的美丽弧线,远处人群的欢呼声愈发大了起来,河畔温柔的晚风穿梭在两人的距离之间。
凌兮看着黑翎的笑容,那般柔和,那般摄人心魂。
那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毫无章法地乱跳起来。
“愿望讲出来,就不灵验了。”凌兮避开她的视线,望向天空的焰火,感觉到那个少年轻声笑了,笑声随着风就那样传到耳边,衣料摩擦的声音令人在意,凌兮感觉有什么东西插在了自己的发间。
于是凌兮下意识伸手去拔,黑翎先一步摁住了她的手,“一支发簪,是送你的礼物。”
“为什么忽然间送我礼物?”感觉到黑翎就在身边,他的气息将自己完全包围,凌兮越发脸红,只好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异样。
“因为觉得好看,很适合你。”黑翎认真地回答道,漫天的烟花已然燃尽,就在所有的绚烂归于尘土之时,一支蓝色的焰火再次冲向天际,点亮夜空。
烟花过于亮丽,凌兮再度抬起头,却先一步捕捉到黑翎脸上的严肃以及犹豫,还未来得及张口问些什么,黑翎却开了口,“与姑娘结伴而行的这半月,是黑翎此生最为快乐的时光。然而,与君千里,终须一别。黑翎还有要事在身,余下的路,不能陪姑娘走完了……”
凌兮闻言,迅速低下头别过身子,似乎是不想要面对黑翎。黑翎注意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以为她是在害怕,“姑娘放心,我已打听过‘血谍’的消息,他们不打算继续追杀姑娘了,沧州离东京已然很近了,姑娘会很安全的。”
只有沉默。
黑翎见凌兮如此,有哨音从河对岸的树林里传出,他迟疑片刻,终究决定转身离开。就在此时,凌兮忽地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送发簪代表什么啊?”
黑翎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她,却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黑翎……你,还会来找我吗?”凌兮没听到他的回答,倒也不纠结,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叫出他的名字。
黑翎轻声笑了,同寻常一般,随后他郑重地说道,“会的。”
风在两人之间流逝消散,凌兮抬起头,看向一片黑暗的夜空,略带失望地说道,“你不会……连我的名字都不曾记住,你又怎会来寻我?又怎能寻到我?”
凌兮抬手拔下那支镶嵌着蓝色宝石的银色发簪,想要将它扔进河中,手臂举在空中良久,却始终没有下一步。
她缓缓跪坐在草地上,用力地握住发簪,大声地哭了出来。
——以吾之手,为卿挽发。
少女的心事随着那只河灯渐渐飘远,永远的留在了十三岁的夏天。
//
“兮儿,你的那曲《凤囚凰》真真好听!不仅琴好,这人啊,也是美人。”宝蓝色的繁花宫装,外披着一层白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用金线锈着祥云花纹,一头青丝用紫宝石银簪浅浅倌起,少女朱唇轻启,巧笑嫣然。
凌兮回过神来,拿过茶壶为少女沏好茶,随后笑道,“七公主说笑了,家母善琴,言传身教,倒是学了几分技艺。”
“兮儿你又这样!不是说好了叫我璎儿便好吗?一口一个七公主的,多生分啊!”面前的这个少女,便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七公主许璎。
“这样有些……”凌兮仍然带着几分犹豫。
这时在看窗外的许璎忽地起身,拉着凌兮的手连带着她也起了身,“璎儿……你这……”
许璎伸手指向窗外,一个金发少年从马车上走下来,似乎是注意到了她们这边,少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七公主、凌姑娘好啊!”
凌兮看清此人正是昨日在永乐亭遇见的西月质子周棋洛,连忙将手从许璎那里抽回,然后行礼,“见过殿下。”
周棋洛倒是不在意凌兮的礼节,忙让她起身,隔着窗子,周棋洛忽地指着凌兮的发簪说道,“凌姑娘的发簪好生漂亮!很适合姑娘!”
“因为觉得好看,很适合你。”
“像……太像了!”凌兮喃喃道。
她愣在原地,从初见周棋洛的那种异样终于有了眉目,原来是熟悉感。
周棋洛和黑翎,实在是太像了。
宛若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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