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妆》291 鲜花变枯木

    柳妆轻柔地道：“彩虹儿，先喂祖母吃。”
    彩虹儿一听，立马用左手也拿起一块月饼，左手递给铁母，右手递给柳妆。
    铁母心花怒放，笑眯眯地夸道：“彩虹儿真聪明！”说着，不管馅是什么口味的，她毫不犹豫地就张嘴吃下了小家伙递来的月饼，感觉从嘴中一路甜到了心底。
    铁父看得既羡慕，又好奇，因为他看清了彩虹儿拿的是鲜肉月饼，那正是铁母以前不爱吃的，没想到这次却吃得这么津津有味。
    其实，铁父也很想让彩虹儿的小手喂一下月饼，但是当着妻子、女儿、儿子、儿媳和丫鬟们的面，他放不下面子去开这个口。
    柳妆心明眼亮，帮铁父说出了心里话。“彩虹儿，别忘了还有祖父呢！”
    彩虹儿比花丛中采蜜的蜜蜂还要忙，喂完了铁父之后，铁蓝蓝又喊着要彩虹儿喂她，铁夜光虽然没明说，但是他也微笑地等着呢！铁烧云和柳妆干脆也不自己动手吃月饼了，都等着彩虹儿来献月饼。不管吃到什么馅，他们的心中都欢喜，感觉经由彩虹儿那软乎乎的小手拿过的月饼更香甜美味。
    铁父开始吃清蒸的螃蟹，喂了一点蟹肉给彩虹儿尝，彩虹儿立马把双眼睁得圆圆的、亮亮的，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铁父哈哈笑，摸摸彩虹儿的头顶，慈爱地问：“好吃吧？”
    “嗯嗯！”彩虹儿一边抿动嘴巴，一边点头，直接把手里的月饼丢开，伸手去抓螃蟹。
    然而，铁父这次却没有宠溺地纵容小家伙，他把彩虹儿手里的螃蟹拿走了，摇头道：“彩虹儿，这个是寒性的，小孩子不可多吃，否则会肚子痛。”
    彩虹儿不依，嘟起嘴，非要伸手再去抓盘子里的大螃蟹，他才吃一口，还没吃过瘾呢！
    铁父和铁母都很为难，不忍心让彩虹儿不高兴，但又怕彩虹儿真的肚子痛。铁母搂住彩虹儿，温言软语地劝哄，但是彩虹儿不肯听话。铁母无奈，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柳妆。
    虽然铁母偶尔会因为彩虹儿更喜欢柳妆而吃醋，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彩虹儿确实更听柳妆的话。很多次当她哄不住彩虹儿的时候，最后都是柳妆有办法。
    柳妆的办法就是吩咐丫鬟去取两只活螃蟹来，让彩虹儿拿着长长的筷子和螃蟹玩耍。
    螃蟹横着走路，鲜活的时候不像乌龟那样爱偷懒，它爬得挺快，还会用大钳子夹住筷子。彩虹儿越玩越欢喜，立马就舍不得吃螃蟹了，因为他已经把螃蟹当成了玩伴，而且当他发现其他家人正吃螃蟹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他眼里含着两泡热泪，用眼神控诉大人们的残忍行径。
    柳妆很想笑，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为了不让彩虹儿对她失去信任，她连忙停下了吃螃蟹的动作，又在铁母耳边说几句悄悄话，然后铁母忍俊不禁地点点头，开口吩咐整桌的人都停下来，把桌上的螃蟹交给丫鬟，让丫鬟去隔壁剔蟹肉，再单独送蟹肉来。
    经过彻底去壳的伪装后，彩虹儿应该就认不出来碗里的东西是螃蟹肉了。这就是柳妆刚才在铁母耳边献的计策。
    泫然欲泣的彩虹儿真的上当了，眼泪最终没流下来，继续蹲地上玩活螃蟹去了。
    铁蓝蓝一边吃蟹肉，一边笑眯眯地瞅彩虹儿，忍不住偷着乐。吃蟹肉吃得满足后，铁蓝蓝开心地道：“还是二嫂有办法！”
    现在的办法是两全其美。否则，在吃美味的螃蟹和不让彩虹儿哭泣之间，他们肯定要选择后者了！
    铁母和蔼地微笑道：“妆儿机灵。蓝蓝多跟你二嫂学几手。”
    铁蓝蓝支着小虎牙，俏皮地道：“我愿意整天在二嫂身边耳濡目染，只要二哥不赶我就行。”
    午宴已经够丰盛了，中秋节的晚宴更丰盛，铁夜光还邀请了一些官员及其家眷来宫中同乐，不过彩虹儿只顾着玩活螃蟹去了，对那些好吃的食物和好看的花灯都不感兴趣了。恰好胡子骄、柳仪和胡清瑜也在被邀请的人之中，胡清瑜也喜欢玩螃蟹，他和彩虹儿这一对表兄弟凑在一起玩了一两个时辰，这次没吵架，感情终于好了起来。对此，柳妆和柳仪都挺欣慰的。
    过了两天，柳碧终于打听到柳霏没被邀请进宫去过中秋节，她忍不住幸灾乐祸了！而且，柳碧丝毫不顾及柳霏是大肚子的情况，直接去乔家用言语给柳霏难堪。
    柳碧虽然没敢在乔家地盘上破口大骂，但是她笑眯眯地说着那些暗含讥讽、带刺的话，可谓是笑里藏刀，柳霏真的被她气到了。
    柳霏原本就很在意这件事，心情原本就不好，再加上柳碧一个劲地用言语往她的心上捅刀子，她气得动了胎气，突然捧着大肚子叫喊：“哎哟！快去请御医来！”
    柳碧原本因为这突发情况而显得有点惊慌，毕竟是她把柳霏气成这样的，她连忙站起来，想快速离开，怕乔家人打她。嘴贱会招人打，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但是在听见柳霏喊御医之后，她又被刺激到了。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柳霏也被柳妆冷落的这一天，结果被冷落的柳霏居然还有本事随口请动御医来家中，呵呵，柳霏何德何能啊？居然过得这么享受！为什么她的日子不能过得这么滋润呢？
    柳碧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柳霏。
    乔家的丫鬟们见了柳碧的眼神后，顿时毛骨悚然，以为柳碧随时可能冲过来伤害柳霏，连忙警惕地高喊：“来人！快来人！有恶人要欺负二少奶奶！”
    对怀孩子的人不怀好意，这不是恶人是什么？
    在这闹哄哄的场面中，柳碧不仅没赚到好心情，反而丢尽了脸面，不仅被乔夫人下了逐客令，而且还被打上了“永世不许登乔家门”的标签！
    论起灰溜溜的程度，柳碧这一天数第一！她就像一只讨人嫌的老鼠一般被赶出了乔家。而且往后几天，这事被柳碧婆家的亲戚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不仅看柳碧笑话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她的婆婆和丈夫也奚落她。
    柳碧在家中闹着要寻死，还吩咐丫鬟，道：“去！你们进宫去找云亲王妃，告诉她，她的四姐姐要上吊了！快要被逼死了！如果她见死不救，我就永世诅咒她！”
    进宫又不是逛菜市场，哪里是想进就能进的？丫鬟们都为难地站在原地没动，这又惹来了柳碧的一顿大骂。
    说实在话，这些丫鬟都已经被柳碧骂习惯了，骂麻木了。柳碧在嘴上骂她们，她们在心里咒骂柳碧，可谓是：谁也别想占便宜。
    ——
    对皇城中的人们来说，柳家闹出的笑话已经够多了，如今又添了一桩。
    柳观云因此被学堂中的几个与他不和的人嘲笑了，柳家老太爷被一些官员在背后指指点点。众人都觉得柳家的家教实在是不怎么样。
    因此有人评价：“云亲王妃曾经也是柳家人，这真是出淤泥而不染！难得！”
    另外又有人说：“以我看，云亲王是犯了全天下男人的通病，被云亲王妃的美色给迷惑了，忘了娶妻要娶贤的道理！”
    还有人说：“家教这东西还能隔代遗传！比如我四姨夫的姑姑的女儿嫁到了一个好人家，但是她的儿子偏偏像她的娘家人一样好吃懒做，还爱赌！不知云亲王妃生的儿子像不像柳家人。”
    “那可是八九不离十的储君啊！如果像柳家人，那就糟糕了！”
    ……
    柳家太夫人早就教过孙女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因此当柳妆得知外面那些流言时，她没有因为被连累而气恼，这个无妄之灾在她眼中属于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她和柳碧也算是一家人，她又格外有名，别人谈论柳碧的时候难免就会想到她。
    柳妆心想：这没什么好生气的！世上最难管的就是嘴！
    就算她能动用官府的势力去阻止那些人大声议论，也无法阻止别人私下里小声议论。
    她淡定极了，铁家人都淡定极了，都没有通过官兵去抓捕那些议论柳妆的人。
    铁蓝蓝在和柳妆聊天的时候一边戳小乌龟的龟壳，一边闲聊道：“二嫂，你觉得柳家四姑娘那样的人会开心吗？”
    柳妆心平气和地答道：“幸灾乐祸的时候，她应该是开心的，但是平时她总认为别人欠了她，怀有那种想法的时候应该很难开心得起来。”
    “我想也是！”铁蓝蓝用手撑住下巴，点头赞同，又道：“哎！人和人差别太大了！”
    柳妆微笑道：“少想那种人，心情就能好一些，干脆就当他们和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铁蓝蓝被开导得很舒心，笑眯眯地开始享受眼前的美食，果断地把柳碧忘在了九霄云外。
    尽管外面的议论如洪水滔天，有清水，也有浊水，但是实际上对铁家并未产生什么影响。
    ——
    动了胎气的柳霏以为柳妆这次应该会亲自来乔家探望她，然而她左盼右盼，却只盼来了御医和补品。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五姐姐突然翻脸不喜欢我了？”大着肚子的柳霏哭哭啼啼，乔家二少爷乔文哄妻子哄得手忙脚乱。
    “娘子别哭，是我连累了你。”
    “相公别胡说！就算再活回去，我也还是要嫁给你！”柳霏一边流泪，一边哽咽道：“五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呜呜——她以前对我可好了！”
    柳霏越想越伤心，却想不出重获柳妆宠爱的办法来，在这样的心情煎熬中，她没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走到了雪上加霜的那一步。
    从一朵娇美的鲜花变成被揉捏、摧残得惨不忍睹的模样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而已。在同一天中，怀孩子的柳霏和小产的柳霏判若两人。前者即使是哭，也是像荷花带露一样娇美，而后者却像临死一般，表情麻木，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仿佛干涸了。
    柳妆得到消息后，当天就和柳仪一起来看望柳霏。
    眼看着原本甜美的柳霏变得像木头人一般呆滞、木讷、寡言，柳妆想不心疼都不行。
    “六妹妹。”柳妆在床沿坐下，握住柳霏的手，手中冰凉的触感让她想叹气，但是她忍住了，怕自己的叹气会使柳霏更难受。
    随着柳妆的一声呼唤，睁着眼睛呆呆地望正上方的柳霏动了一下眼睛，看向柳妆，然而她的眼神空洞极了，没有一点神采。
    “六妹妹。”柳仪也伸出手，握住柳霏和柳妆的手，轻轻的一声呼唤代替了千言万语，目光凝视着柳霏。
    “五姐姐，二姐姐……”柳霏张嘴出声，声音嘶哑，表情依然木木的，仿佛即将僵死的枯木。
    柳妆和柳仪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二人不约而同地默默擦干眼泪，强忍住，尽量不哭。
    柳仪和柳妆陪了柳霏一个时辰，话说得很少，但是三个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等到柳霏睡着了，柳妆和柳仪才告辞离开。
    送柳妆上马车时，乔家人欲言又止，特别是乔文，他明白心病还需心药医，除了失去的那个孩子以外，柳妆也是柳霏的心病和心药，他希望柳妆多来探望柳霏，但是同时他又明白乔家是铁家疏远的对象，所以他在内心的挣扎中不好意思提出那个要求。
    柳妆上了马车之后，掀开窗户的帘子，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六妹夫的焦虑神情。柳妆理解，失去一个期盼好几个月的孩子，夫妻两个人都是伤心的，原本她完全可以忽视乔文，但是她于心不忍，出声问道：“六妹夫，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乔文立马双膝跪地，脱口而出：“云亲王妃，请您多来探望我的娘子，我感激不尽……”
    乔文又说了许多感恩戴德的话，柳妆耐心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虽然他的辞藻太多，但是柳妆并不觉得他浮夸，反而听出了话中的真挚情感。
    柳仪坐在柳妆的身边，感叹道：“六妹妹果然没有嫁错人。他很关心六妹妹！”
    柳仪忽然说这话，显然有帮乔文劝柳妆的意思，她也被乔文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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