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妆》275 从信赖变成失望

    眼看着彩虹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但是柳妆并不劝他,因为她相信,等色香味俱全的菜上桌了,彩虹儿肯定禁不住诱惑。
    彩虹儿对着那只鳖研究了一个下午,好奇心爆棚,怎么玩都不嫌烦,但是到了傍晚,等柳妆带彩虹儿去沐浴的时候,丫鬟们直接把鳖送到厨房去了。
    很快,彩虹儿的玩具就变成了一道菜——红椒杏鲍菇爆炒甲鱼!
    “咦?王八去哪了?”彩虹儿刚沐浴完,就从浴室冲出来找鳖。
    丫鬟笑着告诉道:“小少爷,明天再拿只活鳖给你玩,这一只已经做成菜了!”
    被做成菜了,就是死了!
    彩虹儿的表情层次分明地变了,变得又恼怒、又难过、又想哭,大眼含泪,瞪着丫鬟。
    丫鬟顿时手足无措,心情忐忑起来,眼里也含了泪。
    幸好这时柳妆拿着干布巾走了过来,丫鬟顿时像看见了救星。
    柳妆坐到椅子上,然后把彩虹儿叫过来,帮他把头发擦得更干燥。
    “呜呜——娘亲!”彩虹儿扑到柳妆的怀抱里,眼泪流了出来。
    “又哭了?像个汤包!”柳妆帮他擦掉小脸上的眼泪,既无奈,又想笑,平和地道:“告诉娘亲,你哭什么?娘亲和你一起想办法。”
    彩虹儿伸手指向那个刚才说话的丫鬟,哭泣道:“她把王八做成菜了!王八不是活的了!”
    那个丫鬟慌忙摆手,吓出了冷汗来,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厨子把鳖做成菜了!”
    柳妆道:“彩虹儿,鳖本来就是用来做菜的呀!”
    彩虹儿大声喊道:“它是活的,会动,不是菜!它很好玩!”
    他和鳖玩了一下午,玩出感情来了,就跟上次玩青蛙一样。柳妆明白彩虹儿心中的问题之后,很无奈。彩虹儿以后还会接触许多活物,照这样发展下去,岂不是要经常哭?
    柳妆莫名其妙地就想象到了彩虹儿对着一碗鸡汤流泪的画面,她忍不住忧愁了。
    “今天是娘亲错了,不该没特意留下吩咐,导致丫鬟们把你的玩具送回厨房做菜去了。”柳妆主动认错,又说道:“不过,即使我们今天没把它做成菜,它也活不久了,因为它在江河里才活得久,被人抓到之后,放进木盆里,它会不习惯,甚至饿死。”
    “呜呜——”彩虹儿听了柳妆的话之后,并没有觉得好受一点。反正他认识的那只鳖已经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彩虹儿,娘亲对你认错,而且明天我们一起把厨房里剩下的鳖都拿去放生,不做成菜了,好不好?”一见了彩虹儿的眼泪,柳妆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态度也格外温柔。
    “嗯。”彩虹儿勉为其难地点头,但他依然不开心。
    柳妆很遗憾,她为了信守承诺,以后的生活中可能要少一道美食,至少近段时间是不能吃鳖了。
    她轻轻地抚摸彩虹儿的头顶,心想:以后,什么螃蟹啊、虾啊、鱼啊、小鸭子呀……通通不能送给彩虹儿玩,否则她就要被迫吃素了。
    ——
    晚上,等彩虹儿睡着之后,柳妆悄悄地把鳖的事告诉铁烧云,又问:“彩虹儿这样,以后是不是容易做好人做过头?”
    铁烧云思量片刻,冷静地道:“他每天围在你身边打转,受了你的影响。明天我带他去军营里长点见识,培养阳刚之气。”
    柳妆有点囧,道:“我说的是善良的问题!彩虹儿哪里缺阳刚之气了?”
    铁烧云微笑地揉一揉柳妆的长发,并没有反驳她,但是他在心中已经做了决定,不能再让彩虹儿每天围着柳妆打转了,毕竟小男子汉要以男子为榜样。
    柳妆还在郁闷,又解释道:“彩虹儿虽然有点爱哭,但是他的胆子并不小,而且他已经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并不娇气呀!”
    “嗯。”铁烧云为了安抚她而回应了一声,但是他心中的决定依然没有改变。
    “彩虹儿不是没有阳刚之气,而是不够粗野。”柳妆耿耿于怀,又嘀咕一句,然后叹一声气,自己想通了,道:“烧饼,你带彩虹儿去军营长见识也挺好,以后长成能文能武的样子!”
    想象到未来的美好,柳妆露出了笑容。
    深夜的喁喁私语声越来越小,渐渐地化为了亲吻的声音。
    彩虹儿正在做梦,但是他的眼角忽然滑下了一滴晶莹的眼泪,因为他在梦里梦见了和他玩耍过的呱呱,这是一个噩梦,因为梦里的呱呱也像今天那只鳖一样,被别人做成菜了。他想救呱呱,可是他的手在梦里像影子一样无能为力。
    ——
    早上醒来的时候,彩虹儿的眼睛又红又肿,甚至有些睁不开。
    柳妆立马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连忙抱他去找御医。
    御医仔仔细细地瞧了半晌,毕竟经验丰富,问道:“昨天是不是哭过了?”
    柳妆道:“哭了一小会儿。只是哭的问题吗?”
    御医沉吟道:“再观察半天吧!如果没别的事,眼睛今天就会慢慢消肿的。”
    柳妆放心一些了。因为彩虹儿今天要被铁烧云带去军营,所以柳妆让御医也跟着一起去。
    这几个御医本来是为了帮柳妆治病才跟来鱼香县的,结果他们钻研小儿疑难杂症的时候更多,因为柳妆照顾孩子的经验不足,所以常常小心过头,比如彩虹儿的脸上被蚊子叮了个包,她肯定会立马让御医来瞧瞧,生怕那是什么大病的前兆。
    御医们已经习惯了柳妆的紧张过度,反正他们自觉地听从安排。
    这一天,没有彩虹儿在她身边打转,柳妆不仅没觉得轻松,反而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或者遗忘了些什么,总之很不习惯。
    她本来想去晒晒太阳、看看鲜花,但是走着走着就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始发呆。
    “二少奶奶,是不是不舒服?”丫鬟们担心地看着柳妆,以为柳妆是发病了。
    “没事,只是忽然走神了。”柳妆表情无聊,还带点茫然,继续往前走。
    丫鬟们把摇椅搬到了太阳底下,柳妆在摇椅上坐下,然后闭眼躺下,享受阳光浴。
    丫鬟本来想帮柳妆在脸上盖一块丝帕,免得脸被晒黑,但是柳妆拒绝了。于是,一群丫鬟、嬷嬷们也搬着凳子、椅子坐到太阳底下来,陪柳妆聊天。
    柳妆平时挺喜欢跟丫鬟、嬷嬷们谈天说地,觉得挺有意思,丫鬟和嬷嬷们也喜欢跟柳妆说话,因为这样就能跟主子套套近乎。
    柳妆对几个年纪稍大的嬷嬷问道:“你们平时想念孩子的时候多不多?”
    一个嘴快的嬷嬷笑道:“有时候想,有时候又不想。有一段时间,我的儿女都找我借钱,我巴不得他们别来我眼前乱晃。但是一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就想他们想得厉害。”
    另一个嬷嬷笑道:“孩子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而且是心头肉,怎么可能不想?我晚上睡觉之前总是要想一想他们的,琢磨他们把日子过得怎么样了?孩子长大之后,有些话就不肯跟我说了。宁肯跟外人说,也不跟我说!”
    又一个嬷嬷道:“我的大儿子对我不好,我就不想他!我的小儿子嘴甜,我一遇见糟心事的时候,就想见见小儿子。”
    “我女儿嫁得远,好几年没回来看我了,彼此又不写信,想也没啥好想的。与其想着她,还不如吃一块红烧肉来得开心!”
    ……
    柳妆一边听,一边在阳光下眯一眯眼睛,觉得自己的情况好像和嬷嬷们都不一样。彩虹儿才离开小半天,她就有些失魂落魄了,这种想孩子的情况是不是太严重了?
    丫鬟们给柳妆准备了许多鲜果,把鲜果切成小块,摆放在玲珑剔透的盘子里,像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精致极了。
    然而,现在的柳妆却没有一点想吃东西的胃口,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慵懒的。
    在太阳下晒着晒着,她就开始犯瞌睡了。
    丫鬟和嬷嬷们察言观色,连忙都噤声了,不敢打扰柳妆休息。她们的脸上露出遗憾,心想:二少奶奶命是挺好,可惜身体不怎么好,年纪轻轻就生了麻烦的病,治了这么久还没有治好。
    柳妆虽然打着瞌睡,但又无法睡着,因为她总是心神不宁。
    “派个侍卫去军营里看看,看彩虹儿在做什么。”她忽然睁开眼,勉强打起精神,吩咐了这样一句话。
    她是十分相信铁烧云的,相信铁烧云能照顾好彩虹儿,但是她必须知道得更详细一些,才能更加放心。
    一个勤快的嬷嬷连忙起身,跑着帮柳妆传话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勉强打起的一点精神又像指尖细沙一样流走了,瞌睡虫又来了,忽然她听见有人在喊:“二少爷带着小少爷回来了!事情不好,还是先瞒着二少奶奶吧!”
    柳妆因为这含糊不详却又显得不吉利的话而在瞌睡中受了惊吓,立马睁大了眼睛,顾不上脖子那地方的骨头不舒服,立马扶着摇椅站起来,问:“二少爷回来了吗?在哪里?”
    一边问,她已经一边迈开了脚步。
    丫鬟们也受了惊吓,此时脸色煞白,再加上柳妆一时半会儿之间无法适应眼前的阳光而眯着眼睛看她们,还皱着眉头,这导致她们误会柳妆是不悦,丫鬟们顿时更加心慌意乱了。
    谨慎一些的丫鬟都抿紧了嘴唇,不敢随便出声。
    心理素质差一些的丫鬟一对上柳妆的眼睛,就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实话实说:“刚刚刚回来,在……外院,御医……”
    不等结结巴巴的丫鬟把话说完,柳妆就像一阵风一样,刮向了外院。
    彩虹儿正躺在铁烧云的腿上,御医拿着红红白白的布在擦拭彩虹儿的右边耳朵。
    柳妆刚走进门,看着那血红的颜色,身体忽然如雕像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铁烧云转过脸,眼睛黑沉沉地看向柳妆。
    柳妆忽然看不懂他的深邃眼神,所有的默契似乎通通烟消云散。她此时像个胆小鬼,不敢去猜他的眼神包含着什么意思。
    御医擦拭血迹的动作小心翼翼,其余的人都屏气凝神,气氛静得诡异,静得透着不祥。
    柳妆咬住嘴唇,眼睛盯着闭眼的彩虹儿,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每走一步都需要勇气。
    铁烧云知道这个情形肯定吓到了柳妆,但是他此时偏偏无言以对,无法把安慰的话说出口。
    柳妆也暂时一句话也没说、没问,她把希望都放在了几个忙碌且神情严肃的御医身上,不敢打扰御医。
    原本,她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但是当她彻底看清楚彩虹儿的右边耳朵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源源不断地滚落了下来。
    她紧紧地闭住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画面,她宁愿自己是眼睛昏花了、看不清东西了。
    彩虹儿右边耳朵的耳垂不见了。
    烧饼没有保护好彩虹儿……这句话反复地萦绕在柳妆的脑子里,让她眼睛发酸、鼻子发涩。
    铁烧云观察了一会儿彩虹儿,又看向正发着抖、握紧双拳的柳妆。柳妆本来就很瘦,这会子在他眼里显得格外瘦,像寒风中的树枝一般。
    柳妆忽然也看向铁烧云,只看了一眼,那不是习惯中信赖的眼神,而是饱含着失望、愤怒、难过、伤心等等情绪的复杂眼神。柳妆抿紧嘴唇,咬着牙,正隐忍着自己的怒气,因为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也不是找谁算账的时候,现在最关键的事是御医的救治。
    冷静和心乱如麻同时存在于她身上,矛盾得像纠结的麻花,又像锁链。
    铁烧云此时看似冷静,其实心中的矛盾状态和柳妆一样。
    两人的心都既飘摇又沉重,就像装着大石头,却又在剧烈地晃动,每晃一下都格外地痛。
    同时,时间的脚步像尖针一样从柳妆和铁烧云的心头走过去。
    两人都痛彻心扉,偏偏都不出声,把诉苦的话、质问的话、解释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御医们持续地忙碌,不敢停下来歇息。阳光斜照,夜幕降临,风转冷,丫鬟们轻手轻脚地点起了油灯,然而彩虹儿任凭御医们怎么摆弄,一直闭着眼睛。
    柳妆挣扎在快要发疯的边缘,自我克制着,拳头越捏越紧。
    终于,彩虹儿的脑袋动了一下,柳妆这才松了一口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