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曲》影卫如隐 1

    夏如幻合衣躺下后一直未能入睡，像是被余杭郡中的一切缠绕着她的情绪，她听见风声里带着过去孩童时的笑声，还有家人的亲切问候。每一幅画面都是她记忆里最美丽的曾经，可是那些人的面孔已经开始渐渐模糊。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如临啊如临，如今的你到底身在何方？
    清晨，欢声鸟语透过窗子传进夏如幻的耳中，她起身披着一件单衣推开了房间的侧窗。绿叶红花探进窗来，几个人影在池塘边微微耸动。夏如幻定睛一看，竟然是落晨和落枫带着几个年幼的女子坐在池塘边欢声笑语。
    绿水彩衣，红花娇面。只觉春风拂面，分外清爽。
    落枫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倚窗微笑的夏如幻。
    “小姐，你起来了？”落枫一路小跑跑进了房间，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笑容比在寒月宫时灿烂不少。“需要为你打水梳洗么？早上落晨姐姐还叮嘱过我不要吵醒你的，咱们一路辛劳，小姐需要好好休息。”
    “你们在那里玩什么？”夏如幻的目光仍在池塘边徘徊。
    “落晨姐姐在教她们梳头，原来这分舵里只有路明先生一位长辈，这些丫头们竟连怎么梳头都不会，看来这些日子都要劳烦落晨姐姐教导她们了。”落枫说了这么久发现夏如幻还在看她，立刻意会笑道，“我这就去为小姐打水梳洗。”
    遣散了池塘边的丫头们，路明在桃花树下支起了一张桌子，烹好了茶，坐等夏如幻驾临。茶水已过三道，渐出茶色，夏如幻一身白衣出现在树下。
    她身侧一左一右一黄一红，映衬着她的白衣更为清丽。路明看到她时倒是有略微的迟疑，感觉面前的女子与昨日密室里的黑衣女子判若两人。她目光含波，秋水盈盈，黑发如墨，倾泻而下，双眉细而长，飞入云鬓，两颊如霞染，与树上桃花相映红。落花飘落在她肩头，只被她淡淡一扫。
    路明起身躬身拜道，“宫主。”
    “路明先生免礼，这些日子都不必如此大礼，你跟落晨她们一样称我小姐就好。”
    “属下明白。”路明说着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夏如幻便坐在他对面，落晨与落枫站在她身后。“小姐早起先尝尝这壶清茶醒醒神吧，早上是院子里的丫头们扰了小姐的清梦，还望你不要怪罪，她们平日里不曾见过这么多外人，高兴也是难免的。”
    夏如幻接过路明递来的茶杯，茶香清冽，入口甘醇，想来以路明的谈吐，这茶绝不是什么凡品。“谢路明先生的好茶。只是院子里的那些丫头都是分舵收养的孤女么？”
    “正是。”
    “为何先生说她们平时不曾见过这么多外人？”
    路明略显惊讶，问道，“难道小姐不知道她们平日里只能生活在内院么？因为秋月醉在外的身份是雅居，这些孤女的身份尚不能公开，害怕会有人查到这里，所以平日里她们也不敢出门。这几日为了迎接小姐，我特将这里关了门，她们也就能出来玩耍玩耍。”
    “竟是如此，这其中也有人是戴罪之身吧？”
    “正是。”
    夏如幻眼中一暗，又想起自己过去寄人篱下的曾经。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往常的神态。
    “路明先生，这次我带来的人里，除了落晨与落枫，其余的都留在这里做余杭分舵的手下，以后他们全部都听你吩咐。还有你院子里的那些孤女，身家清白的就继续留在这里，你也不要让他们继续待在内院了。至于身份不方便的，我离开余杭之时就让她们跟着我一起回寒月宫吧。”
    路明一时激动跪下含泪道，“谢小姐大恩。”
    夏如幻也连忙起身，扶起他道，“先生不必多礼。如今要谈谈我的下一步部署了。”
    夜深，打发了落枫与落晨去休息，夏如幻一个人出了秋月醉，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了已经落败残破的夏家宅院。
    推开破落的大门，上面的封条已经被风雨摧残，响动惊起了几只野猫乱叫四窜，门外的大红灯笼仍高高挂着，只是上面已经破烂不堪布满灰尘。回想起八年前的元宵佳节，仿似就是昨日，她在破败的废墟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白色的衣摆扫过破败的门槛，她一步一步走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两手空空，不是为了拜祭也不是为了怀缅。她站在外院里，看着那一片空地。这里正是当初宇文化及杀害她双亲的地方，所有的鲜血扑向她的双眼，场景历历在目，她颤抖的手叩紧了廊柱。就是在这里，她看着宇文化及将刀刃挥向她的父亲，她的母亲不肯受辱一下扑向了那把刀。
    鲜血，仇恨，愤怒一齐涌上她的头顶，她运功提气将内功推于掌心。只听轰隆一声，廊柱从内而断，因为功力太强将整个长廊的顶一起打翻。
    稍微平复过心情后，她绕到自己曾经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已经在抄家的时候被清的一干二净，那些不值钱的衣服被扔在地上，一片狼藉。过去的铜镜上已经布满灰尘，她最喜欢的虎头枕也被丢在床边的角落里。她捡起虎头枕，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这枕头是当年许月娥亲手做给她的，她最喜欢的就是老虎脸上的那几根胡子，在许月娥的绣工下栩栩如生。
    她抱着虎头枕在宅院里又逛了一整圈，最后停在大门口。
    门外放着两坛酒，她随手抓起一坛摔在廊下，另一坛摔在大门上。她抽出袖子里的火折子，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曾经的家，抬手将火折子扔在酒坛的碎片里。
    熊熊烈火照亮了夜晚的天，火红的光映着她娇嫩的脸庞。她抱着虎头枕头也不回地离开。
    复仇的第一步，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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