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皇子:盛宠嚣张嫡女》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念放下笔,打开汤盅盖儿,闻着那犹带热气的诱人香味,微微苦笑:“攸哥儿就是爱操心,汤里还放了参片?我哪里就虚弱到这个地步了?”说罢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来。
    春瑛不以为然:看着他手腕和下巴,骨头都快突出来了,心想比起上回见面,可瘦了不止一星半点,那外袍松松垮垮的,好象风一吹就能倒下似的,喝点鸡汤补补算什么?照她说,这人就该多吃点饭多吃肉,光喝汤可不行。
    她把那点心碟子再往他前移了移:“还有这个呢,要吃点实在的东西才能填饱肚子。这都该吃晚饭的时候了,你这里怎么不见有人送饭来?”若不是三少爷叫她送吃食过来,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
    “天黑后会有送到林外,届时我的仆从三清——就是外头穿黑衣服那个——会拿过来的。”周念喝完了汤,又吃了一块点心,便对春瑛笑笑“不过现下我已经吃饱了。小姑娘,今晚辛苦你了,我没什么东西可谢你的,若不嫌弃,这些点心你就拿去吧。”
    春瑛吃惊地推却:“这怎么行?!这是:你吃的。再说,我已经吃过饭了。”她皱眉盯着他瘦削的脸看:“你真的吃饱了?我的饭量都比你多一倍不止!如果你天天都吃那么少东西,怪不得会瘦成这样!我原本还不明白三少爷为什么要送食物给你,现在总算了解了。
    ”她把那碟点心再推到周面前:“一定要吃完!”
    周念哑然失笑。正要再说什么发现春瑛地眼中隐隐带有担忧之色。还隐含了一丝心疼。不由得一怔。
    印象中。曾经也有过一差不多年纪地小女孩。用这样地眼神望着他。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能说……那是他地姐姐。年仅十一岁就离开了这个人世地姐姐。从小疼爱他把手教他读书写字地姐姐……他还记得当年审讯结束后。父亲被直接押往刑场。他与母亲姐姐分开关押。姐姐被推攘上囚车时是用这样地眼神回头望他。只是多了几分悲与绝望……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和母亲。她们被判入教坊。当晚就自尽了。这个消息还是三天后才从好心地衙差处碾转传来地。若不是庆国侯出面收殓。只怕她们就要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地结局了。
    春瑛见他忽然就沉默下来不吭声。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忧伤地气息由得有些慌。她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他怎么就忽然伤心起来?
    她小心地问:“念少爷。你怎么了?你不爱吃这个糕吗?”
    周念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不么会呢?”他捏起一块糕放入口中嚼了两嚼。又停了下来。
    春瑛忙问:“是不是冷了?味道不合你地意?”
    “不是……”周念勉强笑着吃下那块糕“这花生糕……似乎还是宫里的方子?我可有十来年没吃过了。”他又拿起一块,努力咽下去:“以前……我姐姐很爱吃这个……”
    春瑛见他似乎吃得十分辛苦,心下不忍:“如果难吃就不要勉强了……喝口茶吧。”她转身去倒茶,却发现茶壶是冷的,忙拿去热,却又找不到炉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才看到一个火盆,忙冲过去,火盆里的炭却早烧成了灰烬。
    她急得跺脚,这么冷的天,这么旧的房子,还是在竹林里不见天日的地方,居然连个火盆炉子都没有,可叫人怎么活呀?!
    周念不知几时已来到了她身后:“不用忙了,这月的炭早已烧完,三清还未来得及去领新的,我有方才的汤就够了。”
    春瑛惊讶地回头:“这个月还没过一半呢,炭就烧完了?!是不是有人克扣你的份例?!”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三少爷不是说有人最近越来越过分吗?连他都还有人怠慢呢,更何况是这个寄人篱下的孤身男子?她为他感到委屈:“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呢?你过着这样的日子,迟早会生病的!”
    周念笑笑,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壶,倒了杯冷茶喝下,才道:“我能安然活到今天,已是大幸,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小姑娘,侯府上下都待我极好,这份恩情我是绝不会忘的,若有能回报的一天,哪怕粉身碎骨,我也再所不惜。”
    春瑛怔了怔,旋即感到一阵恼怒,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要感谢
    何必对着她说?这是在跟她客套吗?她在为他抱不有没有恩跟她有什么关系?!好吧,既然连当事人都不在乎,她也用不着操心!
    她板起脸道:“念少爷既吃完了,小的就先告退了,您若有信要捎给三少爷,就请快点写完吧!”
    周念有些讶异,但他一向是温和有礼的性子,也不计较这小丫头忽如其来的冷淡与无礼,回身到桌边将回复李攸的信柬写好,用信封封了,才递给春瑛,微笑道:“回去见了你们家三少爷,替我捎句话多谢他想着,只是以后不要再送东西过来了,叫老太太知道,又要生闷气。”
    春瑛把信往袖里一揣,便一边收拾食盒餐具一边闷闷地道:“三少爷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我常常送东西过来的,瞧你瘦成那个样子,就别叫人操心了,我送什么来吃什么就是!”回头见他身上衣衫单薄,又忍不住多嘴:“才送来的那件棉衣,快穿上吧,要是冷得生病了,不是更给人添麻烦?!”说罢抬脚就要走人。
    周念忙把她叫住,却又不说话只是打量她几眼,才微微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路春瑛。”春瑛硬邦邦地回答,见他态度温和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别人都叫我春儿。”
    “春儿,我听出来了,你是个好孩子。”周念回身走到书桌边找了一会儿,找到一个印石,才微笑着走到春瑛跟前,“你和攸哥儿都是好意,我怎会不知好歹?以后要麻烦你了,这是我一点小心意别嫌弃,留着玩吧。”说着便把印石递给春瑛。
    春瑛一看那印石体深黄色,却是半透明的佛油脂凝成般,光滑细腻半截雕成兽形,半截刻着诗句。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不正是现代价值千金的田黄石吗?周念自己还穿着旧衣服,连吃饭取暖都成问题,整间屋子也没几件值钱东西,把这个给她干什么?难不成……
    春瑛鼻子一酸,生硬地丢下一句:“不要!”也不管周念有什么反应,就跑了出去,一路跑到绣林外。
    那个叫三清的黑衣怪男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脚边放着一盏昏暗的圆灯笼,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出去?”
    春瑛不理他,径直往前跑,心里憋闷得想要大喊出声,于是便越跑越快。只是天已全黑下来了,周围连个灯光都没有,她只能借助月色勉强辨认道路,不一小心便了一跤,把食盒都摔掉了。
    脚踝处有些疼,春瑛按几下,忽地有些想哭,只是又觉得:我为什么要哭?只不过是拐了脚。她勉强撑着站起身,轻轻转动脚踝,觉得勉强可以走了,才收拾好食盒离开。
    她方才夺路而奔,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环视四周一圈,她认出了小山,知道自己走了相反方向,已经在水池附近了,忙重新找回道路,往园门处走来。
    她曾经在白天时跟十儿她们来玩过两三次,大约记得路怎么走,拐过一个花圃,便是一处假山。她记得假山后有个亭子,她和十儿夏荷曾在那里歇过脚,过了亭子,只要再走一段路,便是花园大门了。
    她抬脚就要拐过假山,却看到亭子里坐着一个人,看那衣服恍惚是浣花轩的青儿。她脚下一顿,觉得有些尴尬。
    自从青儿和晨儿打了那一场,又被罚禁足后,便沉默了许多,偶尔想要象从前那样继续侍候三少爷,也总是被人找借口支使开,想必也知道自己是讨人嫌了,因此最近一直都缩在房间里,极少出门,现在大晚上的,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那亭子里冷得很,她该不是在那里吃风的吧?
    春瑛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走,往前,一定会被青儿发现的,上回那件事,说起来自己和十儿没有为她说话,似乎不太厚道,看到她,就总觉得心虚。
    春瑛正踌躇间,忽然有一个人从对面走进了亭子,对青儿笑道:“青儿妹子怎会坐在这里?”声音有些耳熟,春瑛悄悄躲在假山后探头一看,认出那正是见过一回的多姑娘。
    她不是二少爷的小妾吗?什么时候跟青儿有交情了?
    青儿想必也觉得奇怪,淡淡地看了多姑娘一眼,没吭声。
    多姑娘扑哧笑了,推了青儿一把:“瞧你,防备什么?咱们也是从小儿在这府里一处长大的,怎么?就因为我侍候了二少爷,你就跟我生分了不成?我还记得小时候你被别家孩子欺负,我曾替你骂回去过呢,你若真跟我翻脸,可就太伤人心了!”
    青儿闻言也有些讪讪地:“不是这个缘故,只是……我们很久没说话了……”
    “那就正该好好聊聊。”多姑娘拉她起身,“走,我姨妈就在门房里,那里能烤火,也有热茶,咱们到那里聊去。”说罢半拉半劝地,拉着青儿走了。
    春瑛从假山后走出来,心中添了一分忧虑。
    春瑛一路走到花园门口,果然看到守门婆子歇脚的屋子着说话,正是青儿和多姑娘,后者似乎正从手中捋下一个玉镯子要塞给青儿,青儿一把推开了,多姑娘劝了几回都没成,只得重新带回镯子,笑吟吟地又跟她拉起家常,似乎还聊得挺愉快?青儿甚至还面露笑容。
    春瑛站在那里偷看,守门的婆子很快就发现了,出声问:“是谁在那里?!”她的话惊动了屋中的两人,齐齐转头来看,春瑛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那婆子笑道:“这位妈妈,我才从厨房那边来,要回浣花轩去,你放我过去吧?”
    那婆子飞快地瞄了屋内一园,扯了扯嘴角,道:“姑娘想过去就过去,问我做什么?”
    春瑛笑眯眯地说:“我听说天黑以后是不许随便放人进出花园的,所以才要问您,若是人人都几时想进园就进园,想出园就出园,岂不是没了规矩?更何况,就凭妈妈这般辛苦地守在这里,我也不能不打声招呼就走啊。”
    那婆子听得心情愉快,随意挥了挥手:“少跟我贫嘴了,有这闲功夫,讨好管事娘子们去。过去吧,以后少在夜里乱逛,当心磕着碰着。”
    春瑛笑着应了,匆往园外门,无意一回头,便看到青儿站在门边,脸色青白地看着自己。春瑛脚下顿了顿,仍旧往前去了。
    才走到转角处,身后便传呼呼风声,她心中一凛,停步回头,便看到多姑娘急步追了上来,一见她就露出个笑脸,热情地道:“小妹子如今也进了浣花轩哪?我就知道你的机灵劲儿,定会有出息的!可惜当天有人作梗,不然你早就到我们那儿当差了!”
    春瑛不自在:避了避,躲开她拉自己的手,低头问:“您有什么事?”
    “这么生分做什么?!”多姑甩了她一帕子,掩嘴笑道,“如今你进了府,咱们就是一样的人了,正该好好亲近亲近歹咱们两家也是熟人,你若有什么不懂的管来找我,有难处也别瞒着,咱们姐妹之间正该互相帮助才是。”说着就亲热地拉起春瑛的手,挨近了两步,道:“我有话要告诉你呢跟我来呀?”
    春瑛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心想谁跟你是姐妹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媒婆或老鸨呢,瞧那帕子甩得多溜啊。想起多姑娘是二少爷那个变态的小妾,而二少爷向来跟三少爷不大和,她便立马挣开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您跟我们可不一样,我怎么敢跟您做姐妹?姐姐有事要吩咐本不应该推拒的,可是我还有急事要回我们三少爷呢不好意思,您找别人去吧?”说完立马跳开走人任由多姑娘在后面大声叫唤,就是不理。
    多姑娘恨跺脚:“死丫头!当心有朝一日你犯在我手里!”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头解决已经上了一半钩地那个。免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春瑛跑回浣花轩时。三少已经回来了。急急叫了她进屋。摒退左右。只留下梅香。又问她事情是否顺利。
    春瑛点头道:“念少爷把东西都吃了。棉衣也收下。只是我听他地语气。似乎每天送饭地人都没有按时送去。他瘦得厉害。饭量又小。好象没什么胃口。连点心都是我催着才吃下去地。”
    李攸听了有些难受:“我就知道!前儿见他时。他比上月又瘦了一圈。再这样下去。说定就……偏偏他又一声不吭!就连父亲见了他问起。他也只说是因为天冷没胃口吃饭。压根儿就提二哥做地好事!”
    春瑛略一踌躇。才小心地问:“三少爷。二少爷为什么要这样折腾念少爷呀?你们不是世交吗?”见三少爷冷下脸来。却没说话。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定是问了不该问地。还是早点抽身吧。免得又惹三少爷生气。
    她想着自己地活已经干完了。打算告退。但脚下一迟。又忍不住心疼。多嘴说道:“三少爷……念少爷地屋子……好象挺冷地。我看他那里连个火盆都没点。说是炭都用完了。冬天还没过一半呢。他要怎么熬下去呀?”
    这话倒是提醒了李攸:“是啊,我只想到送吃的穿的去,却忘了冬天还要取暖!”他回头叫梅香:“我用的银霜炭,太太不是才送了许多来?匀出一份,回头就给念哥送去。”
    梅香却有些为难地道:“三少爷,那银霜炭是一箩箩装着,只供给老太太、侯爷、太太和少爷小姐们用的,每月都有定数,十日一取,太太才送来的那些,仅仅够你一个使,若是匀出一份给周家少爷,你怎么办?”
    李攸不在乎地道:“不够了就再向太太要,只说我今年怕冷,因此用得比往年多就是。”反正母亲一定会答应的。
    梅香仍旧不松口:“三少爷,若是这样,今年你用的银霜炭就比往年多一倍了,
    少爷节省着用,也实在太多了点,太太或许不在意,人说闲话的,万一被查出那炭的去向……”不是她小气,而是那银霜炭本不是能随意买卖的货物,一般的官宦人家还未必能用上,除了宫里与各王公大臣府第,也就只有侯府这样积年的世家才能弄到了,一年也就一千斤左右。因为东西难得,在外头可算是有价无市,管家们都盯得紧呢,少一都很显眼。
    李攸皱皱眉,这一点他倒是疏忽了,母亲一向不乐意他亲近周念,万一被知道,自己顶多就是受几句责备,周念那里却免不了要挨重话。他那人心思重,身体又不好,要是生病可怎么办?
    “那个……”春瑛吞吞吐吐地插嘴,“不一定要用银霜炭吧?我们丫头用的炭也不错,烟不重,也暖和,而且又很容易弄到。”
    梅香忙道:“这主意好!三少爷,咱们丫头们用的虽是柴炭,也比外头平民百姓用的炭好多了你怕委屈了周少爷,就拿我用的吧?据说是果木炭,烧起来还有一股子清香。
    我跟春儿她们用一样的就行,今年进了新人,只说她们几个怕冷,多领十来二十斤,不会惹人起的,再不管哪里省一点,掺在一起就够了。”
    李攸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答应:“好吧只是一定要挑的。春儿,我明儿去看他,你记得多做些好吃的点心。”
    春瑛应了,见他没有了其他吩咐,便退出房来香自去筹集柴炭。春瑛一边走,一边想着明天要做什么既然周念胃口不好,那就做点开胃的汤去吧?对了,三少爷以前早上常喝的建莲红枣汤,听李婶说就是养气补血又能开胃的东西。记得小厨房里还有做点心用的核桃,以及李婶神神秘秘收起来说是准备给三少爷熬汤用的君迁子,她总觉得那个君迁子很象黑枣知能不能用来做黑枣核桃糕?她以前听人说过,这种点心很有益以补身体……
    忽然从旁边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拖走,她吓了一跳头见是青儿,忙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青儿闭口不言只是拉着她一直走,路上遇到的丫头都纷纷闪避,春瑛不停地问,却迟迟得不到回答,冷不妨看到十儿担心地看着自己,正要开口叫她,就被青儿一把拉进了自己房间。
    春瑛上吃痛,也有些恼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青儿双手上门,呼吸有些重,猛地回过头瞪她,春瑛后退一步,想到外头还有那么多人呢,便扬起头:“青儿姐姐到底有什么事?再不说我就要走啦!”她心里有愧疚是一回事,任由人搓圆搓扁就是另一回事了,说到底,上回青儿也没冤枉到哪里去,她没必要替人买单。
    青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才……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春瑛低头一想,才记起来。青儿难道是怕她回来告密?她撇撇嘴,道:“别以为我会跟那谁一样,也喜欢告密,只要你不犯到我头上,你跟谁说话,关我什么事?!”
    青儿急道:“我没跟她说什么!”接着顿了顿,咬着唇,小声哼哼:“是她硬拉着我说话……”
    春瑛见她这样,倒觉得无趣了。她能猜到青儿怕什么,这年代都讲究一个“忠”字,身为三少爷的丫头,被人发现跟二少爷的小妾私下接触,还相谈甚欢,尤其是青儿现在在浣花轩还受到了冷遇,这里头就不能不叫人犯嘀咕了,说不定人家会怀疑青儿想要跳槽呢。
    她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乱说的。不过你……你也少跟那个多姑娘来往吧,她不是什么好人。”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她背后的也是什么好人,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三少爷对我们还是挺好的……”
    青儿听了,忽然拉下脸:“你算哪根葱,就敢在这里议论主子?!你进府几年了?我进府几年?我做什么,还用得着你来管?你只要管好你那张嘴就行了!还不给我滚出去!”
    春瑛莫名其妙地挨了顿喷,也生气了,扭头就走,心里还在暗骂倒霉。十儿跑过来问:“怎么了?她又欺负你了?”春瑛撇撇嘴:“被她没头没脑地骂了一顿,她到底在想什么呀?”十儿笑着拉她道:“别管她了,横竖不过是发发脾气,今早她要打容儿,还被兰香姐姐骂了哩,如今她还能做什么?她以为还是从前呀?走吧,你今儿又出门跑腿了?得了什么好处?”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过了好一会儿,门才重新打开,青儿幽幽地望着她们的背影,眼中不由得流下泪来。
    次日早晨,李攸给长辈们请过安后,便以回去读书为借口,赶回了浣花轩,然后在梅香的掩护下,带着春瑛悄悄去了竹梦山居。
    春瑛一手提着食盒,里面放着建莲红枣汤和核桃糕——因为怕弄错药效,她最终还是没把君迁子放进去,另外还添上了三少爷要带的鹅油松仁卷和枣泥山药糕,甚至还带上了昨天才到的两只新鲜橘子。她另一只手上拎着个布袋,足足有十斤,都是好不容易匀出来的果木炭,因一时筹措不到足够的数量,又怕不方便搬运,因此暂时只拿这么多。
    大冷的天,半夜里下的雪还未化尽,可怜她只穿着半旧的棉袄,脚上只穿着寻常绣鞋,冷得都快结冰了,却要提着那么重的东西,避人耳目跑那么远,春瑛心里有些犯嘀咕,尤其是看到前面走路的那人两手空空,只在腋下夹着一把油纸伞,从头到脚又是皮帽皮袄又是长靴棉裤,还带着暖耳,包得严严实实的。见她那么辛苦,也没开口说句“我帮你拎一点吧”,却还要催她走快些。
    好不容易来到山居外的竹林前,三清老早就看到他们了,赶上来问了声,就把春瑛手里的东西都接了过来,得到了一个感激的眼神。李攸问:“念哥儿在屋里吗?”见三清点头,他便兴兴然地走了进去。
    周念相当热情地欢迎了他们的到来,春瑛还感觉到,他看向自己时,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似乎亲切了一些,她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昨天自己就这么跑掉,他不是应该生气才对吗?可他不但不在意,还对三少爷说她的好话,说她老实能干,做事又细心,是个好丫头,还多谢三少爷派她来。
    三少爷李攸听了这样的话,心情也很愉快:“你也太客气了,她一个小丫头,值得你这么夸么?不过听起来她倒没辜负我的期望,差事办得不错,回头我自会赏她。”
    春瑛心中一喜,只是及时收敛住,没敢露出来,连忙将食盒送上:“天冷,念少爷先用点心吧。”
    周念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又是吃的?攸哥儿,现下可不是吃饭的时候,这算什么呢?早饭还是午饭?”
    “你爱叫什么饭就是什么饭。”李攸施施然地往椅子上一坐,“横竖我知道你今早定然还未吃饭。”
    周念哑然失笑,接过篮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瞥了李攸一眼,无奈地坐下吃起来。
    李攸笑了,转头对春瑛道:“你在外头侍候着,我要和念哥儿说话,有事自会叫你。”春瑛脚下顿了顿,应了一声,便往外走,与三清擦身而过,后者用他们送来的炭点了火盆,又把早上泡的茶热了热,送上来招呼客人。
    春瑛走到山居外,有些无聊。竹林中的竹子大都被积雪压得弯下了腰,叶片也枯黄了,却还是隐隐透出翠色,密密麻麻地延伸开去,风一吹来,雪粉便簌簌地往下掉。阳光从竹林上方射下,却只有星星点点落到地面上,春瑛虽然也察觉到其中的暖意,身上却还是渐渐发冷,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慢慢蔓延到腿上、身上、头上,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是一个冷战。
    忽然有一种毛毛的感觉从身后传来,春瑛猛地回头,见三清板着脸立在身后,吓得立刻后退一大步,弱弱地问:“干……干嘛?”
    三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过来。”然后转身就走。春瑛有些奇怪,但还是跟上了,随他沿着墙边一转,来到房子侧面,那里有个小平台,装着木栏杆,但有一个长长的屋檐,却是不怕下雨下雪的,又恰好背风,比方才站的地方要暖和些。
    平台下是一片空地,已经清理过积雪,干干净净地,放着一堆枯树枝和干草,当中夹杂着一大把干竹叶,旁边是个破了边的瓦盆。春瑛正猜那是做什么用的,三清又拿了个草编的垫子出来,放在平台边上,对她说:“坐。”
    这是叫她坐在那垫子上的意思吗?春瑛小心地坐了上去,觉得软软的,也不冷,还挺舒服的,便冲三清一笑:“谢谢你。”三清咧了咧嘴,倒显得整个人狰狞起来。春瑛脸上一僵,干笑着移开了视线。
    三清蹲在枯枝堆前,把长长的枯枝折成适合的长度,又清理干草和竹叶上的雪。春瑛托着下巴看他干活,问:“如果我们没送炭过来,你是不是打算烧这个取暖?”三清点点头,回头道:“有烟,不好。”
    这意思是……烧柴和干草干叶会有比较大的烟,会引人注意吗?春瑛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之前周念和三清没有炭了,宁可挨冻也不愿烧柴火了,若不是昨晚上下了雪,气温下降了许多,大概他们还没打算准备其他燃料吧?春瑛暗暗唾弃克扣炭火的人,决定回头再向三少爷告一状。
    呆等的时间果然很难熬,加上越坐越冷,春瑛干脆下地绕着空地走圈,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想起小时候回老家玩,那些同村的孩子就会用竹叶草叶吹哨,厉害的还能吹小曲,不知道她用冬天的竹叶,能不能吹出声音来?
    她含着竹叶试着吹了吹,不行,难道是方法不对?又换了个吹法。还不等她吹出声音来,便有人从她手中抽走了叶片,回头一看,又是三清,她问:“怎么了?不能吹?”声音那么小,应该没问题吧?她瞥了一眼平台,透过那里的窗棱,隐约可以看见屋内,周念跟三少爷相谈甚欢,后者还时不时发出笑声。那声音可比自己吹的大声多了。
    三清闷声说:“不能,别人会知道。”便转身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春瑛无趣地扭着手,带着一丝不好意思,踱回草垫处坐下,又望着竹林发起呆来。
    屋内又传出一阵笑声,春瑛回头瞥了一眼,转过头来,却看到一只手伸在自己面前,手心里躺着一只草编的蚂蚱。她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三清,后者却面无表情地说:“给你玩。”就把蚂蚱仍在她怀里,又回头折枯枝去了。
    春瑛笑着说:“送我的吗?谢谢了。”她拿起蚂蚱细看,虽然是干草编成的,手艺却很精细,实在看不出是出自三清那双粗糙而满布茧子的手。他是怕自己无聊吗?春瑛开始觉得,这个表面上很可怕的黑衣怪男,其实还挺可爱的。
    她拿着蚂蚱翻来覆去地看,又找了根干草来想要研究编法,忽然看到眼前黑影一闪,三清已冲进了竹林,然后又很快回转,丢下一句:“有人来了。”便冲向屋内。
    春瑛心下一惊,跑上平台眺望远处,只觉得竹枝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到是不是有人来,但三清既然这么说,应该是事实了。她左右望望,也跑回了屋内,正好听到三清的声音:“……还有大约百来步,他一个人来,没带别人。”
    李攸咬牙:“二哥又来做什么?!人都被折腾成这样了,他还想怎么着?!”
    周念垂下眼帘,淡淡地道:“也许是听说你来了,你先带了人回避吧,叫他看见,一状告到老太太那里,你又要挨训了。”
    “休想!”李攸不但没走,反而大摇大摆地在椅子上坐下了,“我不在,岂不是便宜了他?谁知道他又要对你做什么?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办!”
    周念皱了皱眉:“攸哥……”
    “别说了!”李攸打断了他的话,“我年纪虽小,身份是改不了的,叫我一忍再忍,他就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周念叹了口起,不再劝他了,吩咐三清:“把火盆撤下去吧,这茶已冷了,倒不必拿走。”三清点了点头,径自捧着火盆去了,屋里很快冷了下来,春瑛打了个冷战,便听到周念对她说:“你到后头避一避吧,免得二少爷拿你出气。”春瑛看了李攸一眼,见他没反对,便应了一声,跑到周念手所指的帷幕后,那是一个小隔间,里面放着床铺,看来是周念的卧室。
    卧室里摆设简单,除了一张床,一个立柜,一个脸盆架,一个箱子,便是两个大书架,上头又是摆满了书。春瑛凑过去,见书大都是经史子集,还有不少诗词本子,她偷偷看了外头一眼,伸手拿了一本来瞧,里面都用蝇头小楷整整齐齐地抄写着文字,她认得有几首是熟悉的唐诗。再翻几本,里面也是同样的字迹。她开始怀疑,这些会不会是周念亲手抄的?
    外间传来了二少爷的声音:“真巧啊,三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我记得你好象是打算回房读书的吧?怎么会到这里来?”接着稍一停顿,就变了语气:“周念,去给我倒杯热茶来!没眼力劲儿的东西!少爷我上门了,你还呆站着不动,懂不懂规矩?!”
    春瑛心中不屑,然后便听到周念的声音:“是我失礼了,请稍等……”不等他说完,三少爷已经开口了:“二哥,你别太过分了!父亲让念哥住在咱们家,可不是让他侍候你的!”
    “过分?”二少爷李敞冷笑,“我哪里过分了?他又不是以前那个周家大少爷,如今……他不过就是个官奴罢了,父亲好心救他一命,可不是让他到咱们家里装大爷的!想吃饭就要干活!我只是叫他倒杯茶,已经是看在自小相识的份上了!”
    官奴?春瑛吃了一惊,回想起周念的身世,倒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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