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紫钰》第二章 灭门

    天色渐晚，夜风微凉。
    榆阳城的青石路上，已无行人过往。一切都是如此宁静，以至于很小的声音也能听得很清晰。嘹亮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里响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由远及近，一阵凉风呼啸而过，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抬头望向远方，黑影一闪而过，更夫惶恐，揉了揉眼，却再无身影，远远看见一只猫跳下远处的墙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入腹，瞬间清醒了很多，清清嗓子，他继续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其实更夫并未看错，那是一群杀手，一群身着黑色紧身衣，手拿月牙弯刀的杀手。他们匆匆前往的方向，正是位于榆阳城郊外镜泊湖旁的玉殇剑阁。
    玉殇剑阁作为江湖四大剑派之一，有着非凡的实力和不俗的号召力。掌门“冰凝剑”颜臻江湖排名第四，一手玄冰剑法，使得出神入化，配上镇派之宝玉殇剑，可谓剑术无双。正因如此，玉殇剑派闻名江湖，许多人慕名而来学习玄冰剑法，但真正能有所成就者，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也只是记名弟子罢了。
    月光洒在湖面上，映出唯美的华光，同时映衬的，还有剑阁中点点烛光。区别于其他江湖门派的恢弘大气，玉殇剑阁则给人一种清幽淡雅的感觉，没有繁复的装饰，却透出简洁清雅，没有雕栏玉砌，却映出朴质淡然。水榭回廊，蜿蜒交错，点点桃花，相映绽放。在月光的照耀下，笼罩上柔美的光，来到这里，仿佛进入世外桃源一样。
    夜已然深了，阁中的弟子，早已睡下。李桑却悄悄的从床铺上爬起来，轻声动作以免惊醒其他人，他小心翼翼的掩上门走了出去。鬼鬼祟祟的拿出早已准备好油灯，他有些犹豫，甚至有些后悔，但一想到早已投下的软骨散，他心一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早从拿到银子的那一刻，他就已没有了回头路。匆匆将燃着的油灯扔在柴房的稻草之上，趔趄来到阁后的小门打开门栓，他返回床铺睡下。可是他却怎么都睡不着，担忧、恐惧笼罩着他，翻来覆去，他最终一屁股坐了起来，收拾好行李，他暗想着还是悄悄离开。左右环顾，并没有人，李桑小心的从后门走了出去……可是，他没想到，刚走出大门，一把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让李桑心惊肉跳，他慌乱抬头，却对上女子娇柔的目光。
    女子长相精致，头上是各色编织的小辫，发尾还紧紧系着精巧的铃铛，穿着彩色纱衣，给人一种活泼俏皮之感。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甜蜜灿烂，让人不禁想到山野绽放的小花。
    看到她，李桑显然松了一口气，小心挪开颈边闪着银光的刀刃，李桑讨好道：“彩儿小姐，你吩咐的事，我都悄悄办好了……”
    “办的不错，我该怎么奖励你呢？”望了望不远处冒出的汩汩白烟，彩儿满意的点了点头，烂漫的铃铛声轻轻回响，她轻轻把玩起手中的刀娇笑道，“不如，把我奖励给你，你看好么？”
    “小的不敢当……”李桑嘴里满是拒绝，眼却一直盯着彩儿，满是淫光。
    “这样如何？”，彩儿一把靠在李桑身上。
    美妙的香气瞬间将他包围，他有种飘飘欲仙的不真实感，却忽然胸口一痛，仿佛坠入地狱，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李桑难以置信的望向彩儿，想要开口，一张嘴，却都是漫溢而出的鲜血，他再也站不住了，仰面倒了下去。
    彩儿不屑的抽出匕首，带出一串鲜红的血珠，嫌弃的在李桑身上荡了荡，她一脸冷漠的站起身，望了望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黑衣杀手，轻声道：“把他处理好。”
    “是。”黑衣杀手恭敬回答。
    “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啊！”大喊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突如其来的声音吵醒了所有沉睡中的人，颜沁云揉了揉惺忪眼睛，匆匆穿好衣服出了门。门外吵吵闹闹，都是救火的声音，不远处竟已火光冲天了。
    轻点足尖，颜沁云欲朝着火的地方掠去，却发现怎么也提不起内力，竟是软骨散？颜沁云蹙眉。但事出紧急，她也来不及细想，只得向着火的地方跑过去。她人还未到，却闻到了浓浓的血腥之气，心里暗道不好，就看到一柄弯刀直直朝她刺过来，虽然提不起内力，练过武功的身体却意外地灵敏，飞快地做出了反应，即使这样，她也只能躲闪，却无法反抗，她甚至觉得身体开始慢慢变得迟钝起来。
    对方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颜沁云心里不绝担心起来。对方半夜偷袭玉殇剑阁，甚至还提前下了药，肯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云儿！”是父亲的声音。
    颜沁云循声望去，便看到了颜臻，她一边躲闪，一边回答，“父亲，我在这里。”
    颜臻上前，费力地控制住杀手，刚欲发问，却发现他已然自尽了。望着杀手嘴脸黑色的血迹，颜臻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担忧的望了望颜沁云，“云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颜沁云仔细检查了杀手的尸体，却一无所获，她有些失望，“我中了软骨散，浑身用不上力气，父亲你呢？”
    “我也一样。”颜臻无奈地摇了摇头，“来者不善，云儿保护好自己！”
    颜沁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心中却有了计较，不再耽误，他们飞快的向着火的地方奔去。
    一路上竟都是尸体。
    月牙弯刀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惨淡森寒的银光，大滴大滴红艳的鲜血从锋利的刀尖滑落下来，落于尸山之上。
    黑袍，骷髅纹，像暗夜的死神一样。
    弯刀所到之处，鲜血四溅，仿佛杀人在他们眼里如同杀死一只蚂蚁，血的猩红色充斥着整个世界，血的腥腻之气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借着月光，颜沁云终于看清了宛若恶魔的罪魁祸首，除了黑衣杀手外，一男一女格外显眼，男的挺拔高大，穿着精致纹绣的深蓝色长袍，银色面具遮住了脸，女子纤细柔弱，身着彩色纱衣，头戴七彩的斗笠。
    看到他们的到来，两人默契的停住了手，女子娇笑着放下手中的刀，道：“颜阁主，小女子彩儿这厢有礼了，久闻”冰凝剑“大名，今日有幸一见，小女子三生有幸。”
    看到手下弟子死于非命，颜臻心里着实生气，他却压住心中的怒火，望着女子，沉声道：“敢问阁下来自何方势力，深夜到访我玉殇剑阁，又是所谓何事？”
    女子捂嘴一笑，铃声铛铛作响，“我家主人对阁主这里的玄天令深感兴趣，不知可否借我家主人一观呢？”
    颜臻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却淡漠开口，“我玉殇剑阁，并不存在什么玄天令，你家主人怕是弄错了了吧。”
    因为斗笠的存在而看不出女子眼里的情绪，但她冰冷的语气表达了她心中的不满之意，她拿起弯刀，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么，颜阁主，得罪了！”
    颜臻也不多说，执剑掠上前去。
    颜沁云望向颜臻，心中却早已乱作一团。若是从前，她绝不担心，可是如今，身中软骨散，实力根本发挥不了往常的十分之一，加上毒性的蔓延，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剑阁的兄弟姐妹们也皆不顾身上的毒素，誓死捍卫玉殇剑阁，却因为无法调动内力而纷纷倒下。作为玉殇剑阁的大小姐，颜沁云绝不会看着自己的师兄弟、师姐妹任人宰割，咬咬牙，她也冲了上去。
    颜臻不愧是江湖四大高手之一，即使中了软骨散，凭着玉殇剑却依然能把彩衣女子逼得步步后退。
    “好剑！”，一直沉默的蓝衣男子突然拔出剑，也加入了战局。本就有些吃力，男子的加入瞬间逆转了局面，颜臻只得强行运气，却因为毒素侵体而吐出一口血。
    颜沁云焦急的上前扶住颜臻，却挡不住扑面而来、招招致命的剑芒。就在这时，一名素衣男子冲了上来，挡住了利刃的冲击。
    竟是大师兄。大师兄是父亲最得意的弟子，玄冰剑即将大成，在江湖也是小有名气。可是即使这样，他却也十分吃力，显然是提不上内力所致。
    看着熊熊的烈火和堆积如山的尸体，颜臻自知在劫难逃，望了一眼颜沁云，心一狠迅速做出了决定，“云儿，你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颜沁云摇摇头，“不要，父亲，我不能离开你。”
    一把将玉殇剑推进她怀里，颜臻严肃的看着她，小声说：“我答应了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你绝不能有事，玄冰剑法也不能后继无人。谨记你母亲交代你的事情。”
    女子温柔回头浅笑，似三月盛开的桃花。她是华玉颖，云儿的母亲，也是他最爱的女人。想到这里颜臻温柔的笑了。
    颜沁云好像突然理解了颜臻的良苦用心，她似乎明白了那些人要的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咬了咬牙，她拿起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她怕她再看一眼就舍不得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裂帛的声音，还有大师兄的闷哼。她心抽一样的疼，可是她却强忍着没有回头，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她以为自己可以跑得出去，可是，一道人影却挡在了她的身前，是那个一身蓝衫的男子，身形却异常熟悉。颜沁云满眼的疑惑和不甘心，死死地盯着他，缓缓地问：“你是谁？为何要血洗我玉殇剑阁？”
    见四下已再无他人，男子戏谑地笑了笑，轻轻挪开了脸上的面具，“把玉殇剑交出来吧，颜沁云。”
    看到男子的面容，颜沁云一脸的不可思议，“骆惊鸿？”
    男子并没有否认，只是冷冷的盯着她和她手里的玉殇剑。
    玉殇剑上透出阵阵的寒意，在月光的照射下，晶莹如玉。
    “我不会给你的。”颜沁云冷冷的拒绝。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人，这个要灭玉殇剑派的人，竟是玉恒剑派大弟子，她最好的朋友陆晚衿的爱人。
    “那便战吧。”骆惊鸿手一挥，冰冷的剑利落出窍，冷漠地刺向颜沁云。
    反正已穷头陌路，颜沁云不再保存体力，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运起内功催动玉殇剑。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她，对上骆惊鸿，就算不赢，逃跑也绝不成问题，可是现在躲闪却都很吃力，很快她便被剑伤的鲜血淋淋，她突然后悔起来没有用心习武，哪怕她再强一点，局面也会好很多，可是……容不得她多想，毒越来越深，漫入骨髓，颜沁云吃痛……几经反抗，她最终还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想到让她浑身无力的软骨散，她冷冷道：“骆惊鸿，你真卑鄙！”
    “就算我卑鄙，死的还是你。”骆惊鸿淡漠地看着她，毫不犹豫的把剑刺入她的身体。
    血，从她雪白的衣裙上漫溢而出，红的耀眼。骆惊鸿却愣住了，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陆晚衿，恍惚地想起了那一夜的场景……
    寒冷的剑刺入身体，彻骨的冰冷，让她再也无法呼吸。想起母亲，想起父亲，想起剑阁的师兄弟、师姐妹，想起多年前就再也没见过的他，颜沁云不甘心的闭上眼睛，她还没替父亲报仇，没完成母亲临终的愿望，还没陪他看尽世间的繁花似锦，还没……她就那样睁着眼睛直直地倒了下去。
    她怎能甘心，怎会甘心！？
    慌乱的从倒地的颜沁云手中夺过玉殇剑，骆惊鸿绝尘而去……
    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玉殇剑阁，无一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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