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人生重构[快穿]》19.顾家

    男人在看见他们的瞬间,脸部极为戏剧性地扭曲成一个皱巴巴的圆团。皱纹因挤压而密集地重叠在他黝黑的脸上,像一条条淌过黑土地的干涸的河流。
    “哪个是我儿子?”他捂住鼻子将沈灿与顾怀云上下打量一番,似乎对二人都不太满意,一对小眉毛撇成八字形状。
    医生见顾怀云不做回应,伸手指向他,讨好似的笑道:“这位。”
    “哦……”这位大概就是“顾锦城”的男人沉吟片刻,又眯起双眼把他粗略审视一遍,神情里看不出喜怒。
    倒是一旁身着西装的青年男子板着脸,以例行公事的语气开了口:“您好。虽然之前在电话里,您已对基本问题进行了回答,但为了确认身份,我们还准备了以下几个问题。”
    在医生拨打了那个被刊登于网站首页的寻子热线后,对方噼里啪啦问了包括“你的生日”、“就读的幼儿园”、“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在内的数十个问题,顾怀云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却还是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现在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也就代表他全部答对了吧。
    青年打开随身携带的迷你笔记本,正欲张口就被顾锦城打断。他的脸上是成功人士们独有的微笑,自信、疏离而又平易近人,像一个接近完美的面具,将真实的所思所想藏在表情之后。
    “不用了,我记得我儿子右脚脚踝上有一块伤疤。”他的语气也极为礼貌,让人丝毫感受不到上位者常有的傲慢冷漠,“请问你能让我看看吗?”
    顾怀云闻言浑身一顿,毫无血色的薄唇抿起,一双黑眸直勾勾盯着他,竟无端显出几分怒气。正当钟灵以为出了什么岔子,他却又忽然收起目光,弯腰撩起裤脚。
    果然,在顾怀云的脚踝上横亘着一条一指长的伤疤,由于年限已久,褪成与周围皮肉格格不入的淡粉色。
    顾锦城不动声色地挑眉,接而踱步至他身侧,在顾怀云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者亦在一阵沉默后,同样悄声对他进行了回应。
    他俩说得隐晦,众人虽满腹疑团,却也无话可说。
    “他就是我儿子。东西给我吧。”
    顾锦城说着仰起头,西装男子则凑近他,拿出口袋里的眼药水往他眼中滴去。不消多时,等他再低下头来,已是眼眶通红,眸子里水光荡漾。
    “考虑到社会影响,咱们还是拍照纪念一下吧,儿子。”他展眉一笑,似乎觉得这样的刻意作秀理所当然,甚至以开玩笑的口吻问,“你也要一点眼药水吗?”
    顾怀云自然不屑拒绝。
    寻子多年的商界精英与流浪已久的孩子重逢,一时间情难自禁,含泪与儿子相拥而泣。乍一看来,的确感人至深——钟灵躺在一旁的小床上听相机咔擦作响,拼命忍住笑。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顾怀云对他这位功成名就的父亲怀有恶意。但细细想来,自己命途多舛,父亲却享尽了福分,内心里或多或少感到不平衡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顾怀云要求将她与沈灿一同带走,顾锦城不缺多养两个人的钱,虽不情愿,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一切犹如梦里,她恍恍惚惚地被抱起上车,顾锦城似乎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两个少年则一板一眼地回答。
    钟灵听得有些困了,头部的阵痛再度潮涌般席卷而来,迫使她在沈灿的怀里缓缓闭上眼睛。
    钟灵是被一阵柔和的敲门声惊醒的。她睁开眼时,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精致的大床上。这几天她从来都睡在干硬冰冷的地板上,忽然享受了这样截然不同的待遇,反而不习惯起来。
    敲门声仍在继续,她哑着嗓子喊:“进来。”
    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身形高挑纤瘦,即使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羽绒服,也不显得臃肿。徐招娣这孩子没接受过电器辐射的荼毒,视力好得很,只消一眼,就将少年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的确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是这张脸,怎么看怎么熟悉。
    “晚上好。”他开了口,温软的嗓音里带了矜持的笑意,“这里是顾家。我叫祁越。”
    原来是祁警官。
    与二十多岁的祁越相比,如今的小少年显得瘦弱单薄,精致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少了些倔强冷硬,多了几分温和的稚气。
    见到他,钟灵更加坚定了这个游戏本质是穿越时间这一猜想。她心下大喜,却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只得敛了笑,佯装懵懂地点头道:“祁越哥哥。”
    祁越抿嘴一笑,温声说:“你的两个哥哥和顾叔叔一起出门购置衣物,家里只剩下我俩和顾叔叔的妻子女儿。现在是晚餐时间,你跟着我来。”
    钟灵乖乖点头,心下却暗自腹诽,这人与自己待在一起时总是冷着一张脸,这时却和和气气,果然还是小时候更可爱啊。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祁越什么时候同顾家扯上了关系?明明姓氏完全不一样。
    她思潮翻涌地下了楼,走到楼道拐角时,透过一面落地镜,钟灵才终于看清了徐招娣的模样。
    从前她总是灰头土脸,五官皆被油污或尘土掩盖,加之乞丐窝里并无镜子,钟灵对她的脸只有一个极其模糊的印象。这会儿看得清楚了,更觉得心疼。
    女孩的右脸生了块硬币大小的暗红色胎记,一道道刀疤遍布脸颊,仿佛深浅不一的沟壑。她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则毫无血色,像两片垂死的落叶。
    她不过看了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
    行至餐厅,便见到顾锦城的一对妻女。
    端坐在桌边的女人看起来不到三十,一头黑发烫成时下流行的波浪卷,半搭在右肩上,瀑布般倾泻而下。瓜子脸,樱桃唇,一双丹凤眼里水光潋滟,不过轻一挑眉,便有了万种风情。
    她身旁的女孩则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有些婴儿肥的脸蛋洁白如玉,杏眼微张,活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见钟灵下楼,女孩捂着眼睛尖叫一声:“呀,她好丑!”
    要是从前听见这句话,钟灵只会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如今却不免气恼得握紧拳头,又隐隐心疼起徐招娣来。
    谁不希望自己有张漂亮的脸蛋呢?可像徐招娣这样的女孩子,连人生都不曾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更别提这张充当赚钱工具的面孔。
    祁越的声音冷了些,低呵道:“小媛。”
    年轻女人救场般轻笑一声。她这声笑清软柔媚,像骤然绽开的娇花,即使是同为女人的钟灵,也不禁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我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叫我周姨就好。”说罢她又将视线转到女孩身上,目光如水,“这是我和锦城的女儿,顾媛。”
    这就是周敏敏了,在未来会被沈灿杀害的女人。她刻意强调了“我和锦城的女儿”,再看这女人的年纪,想必并非顾怀云的生母。
    “我叫徐招娣。”钟灵说话时低了头,尽量不让脸上的伤疤露出来。
    祁越领她坐下,顾媛稚气十足的奶音又响起来:“妈妈,你说过每个人的名字都有含义,姐姐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呀?”
    “因为姐姐的爸爸妈妈还想要再生一个弟弟哦。说起来,这也反应了在某些地区仍然存在的重男轻女现象……”
    钟灵自动过滤她们的对话,埋头吃饭。
    “那妈妈也想再要孩子吗?”
    米饭热腾腾,她很久没吃过热的东西。
    “不想啦。”周敏敏一把搂过顾媛的脑袋,柔柔亲一口,“在妈妈心里,媛媛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哟。”
    白菜,好吃。牛肉,好吃。西红柿炒蛋……虽然是甜的,但毕竟能吃。
    周敏敏含笑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那两个男孩连怎么用筷子都忘了,还是小姑娘聪明,用得这样习惯。”
    钟灵夹菜的手顿住了。
    他们流浪多年,进食全靠手抓,连一顿正常的饭菜都不曾吃过,更别提规规矩矩地用上筷子。
    她决定装傻,抬头向周敏敏无辜一笑。
    钟灵心里明白得很,这女人并不欢迎这群不速之客。她段位高,不把狠话搬上台面,话语间却明里暗里地讥讽他们。
    等待这三个孩子的,绝非只是简单的飞黄腾达、平步青云,而是另一种充满了歧视与嘲弄的挑战。
    可即便如此,也远远达不到会让沈灿生出杀意的地步。
    她的沈灿哥哥,明明是那样温柔随和的人。在绝望蔓延、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是他用瘦弱的脊梁为徐招娣撑起一片希望。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选择杀人这条路呢?
    她想不明白,更不忍心去猜。
    ——那时的钟灵还不知道,死亡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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