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人生重构[快穿]》10.恶之华

    她有时会于深夜立在他的窗前。
    然后叶淮把窗户打开,看见她隐没于黑衣与夜色之中的脸。
    他低低地叫了声:“妈妈。”
    叶淮从未叫过陈洁“妈妈”,在他看来那女人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跳梁小丑,一个人生中突兀的墨点,虽则恶毒,却掀不起风浪。
    只有眼前这个于三年前出现的女人才是他真正的母亲兼导师。她告诉他十年前骇人听闻的真相,同时也教导他如何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给予他恨与活下去复仇的动力。
    每当他义愤填膺,妈妈却总是会从窗外伸进双手,环抱他的脑袋,用沙哑干涩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声音说:“时机还没到,孩子,你要学会忍耐。”
    他向来一言不发地倾听她累积多年的恨,这次却破天荒地开口问她:“妈妈,小姨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人,对不对?我能感觉到,你每个夜里都守在她房间外,是为了保护她吗?”
    那个人究竟姓甚名谁,叶淮也并不清楚。但只有说起她时,母亲平淡无起伏的冰冷声线上才会被笼罩上一丝温暖的柔色。
    母亲说那是她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卑劣如她,也能被这样一位善良的姑娘所眷顾,是前生修来的福分。
    她时常回忆曾经与女孩一同相处玩乐的往事,说起她被村里孩子欺负时,女孩推开他们,拉着她的手逃开;说起女孩送给她城里买来的玩具小熊,虽然不久后就被她的父亲剪碎丢进垃圾桶;也说起她们的秘密基地与某个遥远的约定。而叶淮每每听着,羡慕之余,也会在母亲身上体会到他从未接触过的感情——这种感情赵老师曾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叫做“爱”。
    那时的他对此嗤之以鼻,但如同一个在黑夜里禹禹独行的人,一旦遇见哪怕最微弱的光芒,也不会想要放开它。当叶淮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种感情,便不由得沉溺其中了。
    母亲并不回答,因此他继续说:“她失踪了。自从今天中午她去了崔奶奶家,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已经把整个村子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妈妈,崔奶奶说她可能去了后山,你对那里熟悉,能去找找她吗?”
    他说得急切,语气里带了些连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担忧。
    祁青青沉默半晌,终于做出回应:“你喜欢她。”
    她用了斩钉截铁的陈述语气,不由得叶淮反驳。
    祁青青气势凌人,叶淮竟也毫不畏惧地对上她阴沉沉的目光,轻声道:“对。”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妈妈,小姨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认为喜欢她是可耻的事情。”
    祁青青找到方莹时,后者倒在后山崖底不省人事。
    外套不知掉落在哪里,只穿着一件被枝条刮得破开口的衬衣。她似乎冷得厉害,嘴唇呈现出毫无血色的青白,浑身不自觉颤抖。
    方莹与儿时相比变化甚小,依旧是清丽的眉眼,圆圆的鼻尖像一颗精致的番茄般微微泛红,只有婴儿肥消失殆尽,显出流畅的面部线条。
    她不愿见到方莹受冷,于是脱下袍子小心翼翼把她裹起来,背在身后。
    她的动作那样小,仿佛哪怕方莹受到一点惊扰都是罪过,可当祁青青将她背起,身后的女人动了动。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环住祁青青的脖子,凑近她耳畔低声说。
    “抓到你了。”
    钟灵对自己的计划很是满意,而目前的局面也恰好印证了她猜测的正确性。
    祁青青既然如此在意方莹,如果方莹遇到危险,首当其冲前来相救的,一定是她这位昔日亲密无间的朋友。
    于是她故意让杨青莲放出“方莹可能去了后山”的言论,脱了外套,划破衬衣,在这片林子里四处晃悠,甚至还护住头从这个并不很高的陡崖上跳了下去。
    她在寒冷与饥饿中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只为等待祁青青的出现。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现在她已牢牢抱住祁青青的脖子,后者自然无法丢下她逃跑。只有这样,二人才能面对面谈话一番。
    因脱下外袍,祁青青脖颈露出,当钟灵双手与其相触时,感到树干表皮般的粗砺的纹路,触目惊心地印刻在手心里。
    她自然感到钟灵的触碰与背上女人身体刹那间的僵硬,一时间羞愤交加,只想挣脱这双让她恍如赤身般不堪的手,但她知道自己背上的是方莹,哪怕稍一挣扎,方莹就会落下去。
    她哪里舍得看她因为自己受伤。
    于是祁青青尽力克制住颤抖不已的身体,眼泪泉涌般淌下,滴在她被大火灼烧过的伤痕累累的面颊,与方莹纤细白净的手上。
    她泣不成声地说:“方莹,把手移开,好吗?”
    或许声带也因那场火灾受到损伤,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得不像话,只能发出低沉模糊的音节,此时融在哭腔里,更加难以辨清。
    钟灵原本哪怕有千百般心思,听她这样几近卑微的哀求,不免全然被抛在天边。她放柔了声音说:“青青,放我下来。”
    祁青青只当她被自己残缺丑陋的身体所吓,连这样简单的触碰也不愿再接受,一时间恍如被当头一棒,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她可以被所有人看轻鄙夷,唯独不想让方莹看见如今的自己。
    祁青青乖顺地蹲身将她放下,下意识捂脸,一动不动地等她走开。
    身边有脚步踏在草地上的沙沙响声,下一秒,便落入一个单薄却温暖的怀抱。
    “别怕。”她听见方莹清泠如泉的声音缓缓流淌在夜色里,“我在这里。”
    她想起十多年前,同样是这样一个萧索的秋夜,那个总是会向她微笑的女孩笨拙地用手将她环住,稚嫩的嗓音雨水般一点点打在她心上:“别哭,青青。”
    祁青青终于不可抑制地、撕心裂肺地哭出来,带着多年来独自面对的孤独苦痛与逐渐破碎的,少女时代时期的幻想。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哭声减弱,钟灵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停手吧。”
    祁青青不敢抬头。一旦抬头,对方便可以看见她破损的脸。于是她将头埋在钟灵胸前,说话难免瓮声瓮气:“可我没办法停下,方莹。你根本不了解——在这样一个贫瘠且含有剧毒的土壤里,是没有植物能正常生长的。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汲取养分。”
    她顿了顿,缓和了些哭腔:“你以为,我就不想拥有一份正常的生活吗?可我的人生打一开始就坏掉了!我从小接触的,只有家暴的父亲、疯癫的母亲、拐卖与性,如果你过着这样的人生,难道会选择忍气吞声,一辈子生活在他们的阴影里吗?明明自己成了这副鬼样子,可那些人渣却仍然快活地花天酒地——我不甘心啊,方莹!”
    钟灵明白她没办法反驳。如果她遭遇了与祁青青相同的境遇,或许早就崩溃了,从某种程度来说,她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女人。
    她从没想过在这场游戏中竟会遇见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让钟灵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正义产生怀疑。
    曾经在她心里,正义既是法律、秩序及内心的善,到如今这个词语的边界却仿佛模糊成一团,让她无法分清。
    “那叶淮呢?”她沉默许久,终于说,“他还那么小,不能一辈子活在复仇的阴影里。一旦他被卷入这起案子,一辈子就毁了。”
    根据原有剧情,叶淮最终会成为祁青青的帮凶,并步入死亡。她的任务本来就是拯救叶淮,如果从祁青青这个始作俑者身上下功夫,或许能受益不浅。
    祁青青不做回答,钟灵心底一寒,试探性问:“你恨他,对吗?”
    “他是我的孩子。”她沉声应道,话语间带了几分寒意,“可也是那群男人的孩子。看见他,我就想起那段日子……”
    “所以,你想把他培养成复仇工具。”
    “我是在救他,方莹。”祁青青自嘲一笑,“我们俩是同一类人。不被任何人所爱,失去了生存的价值与欲望,只有恨才能让我们找到前进的方向——哪怕这是一条不归路,可我们毕竟还在行走着,还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任人宰割的行尸走肉。”
    钟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完全斗不过她,甚至快陷入这扭曲的逻辑里。
    祁青青满意于她的沉默,似乎想到什么,身体忽然微微一滞。
    “你得离开,方莹,事情已经脱离我的掌控了。”她说,“你舅舅崔家林,不是被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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