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小夫妻》32.想些开心的事

    舒妍第一次见到陈冬青，并不是那次他来自己家的时候。早在她八岁那年, 姐姐就寄了一封信回家。信的里头夹了一张许多人的合影。大概有十几个人, 分两排站着。姐姐站在最左边, 她的右侧就是陈冬青。她说这是他们在途中遇上了一个俄国的战地记者, 专门给他们拍得一张合影。
    信里虽然说得简单, 但大家都可以看出，舒慧在这张照片里笑得格外灿烂，她的头微微偏向那个男孩, 这代表她对他完全不排斥, 甚至还对他有所依赖。
    后来，舒慧又陆陆续续的寄来了几封信。几乎每一封都会提及这个叫陈冬青的男孩。
    他积极, 开朗，上进。在军营中是最出彩的那个，好几次都带头上前线去打鬼子, 在刀口下救下了无数的老百姓。
    舒慧的那种崇拜之情都快溢出信纸了。
    只是, 没过多久，姐姐不幸的噩耗就从表叔刘怀志的口中说出来, 大家都惊呆了, 一时间就像是天都塌下来了一样。母亲当场就哭晕过去，父亲也是脸色苍白。他们不敢把这事告诉爷爷，因为他们知道, 爷爷最疼舒慧, 自从她去了前线, 就一直惦记着她, 这要是把舒慧的消息告诉给爷爷，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可是爷爷还是知道了，他看到了陈冬青来到他们家询问舒慧的去处，家里人闪烁其词，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爷爷这才意识到问题，在他的盘问下，父亲不得已道出了实情，爷爷最疼爱的孙女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几个月后，爷爷也跟随姐姐而去。
    舒妍的父母也承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相继在之后的三年跟着去世了。
    才只有十一岁的舒妍在短短的三年间失去了她所有疼爱她的亲人，她的生活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她不知道该找谁倾诉，那段时间，她过得浑浑噩噩的。
    可直到有一天，她在路上遇到了那个男人，就是姐姐信中一直提到，还有那次他来到她们家，给她擦眼泪哄她别哭的陈冬青，他竟然在这个地方留了下来，而且还找了份工作，每天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几口，可还是会每天都去姐姐的衣冠冢给她烧纸钱，聊心事。
    见舒妍的家里发生了这么大变故，她的表叔刘怀志原本是打算带着舒妍离开的，毕竟她才只有十几岁，一个人又怎么在这里独自生活？
    舒妍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她执意留下。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上学，她坚持每天都去看姐姐，这样就能听到那个男人对姐姐说得话。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个男人坚持了足足十年。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迟到了，她以为他有事耽搁了，所以在那里等了很久。等到天黑了才发现，原来他是真不打算来了。
    舒妍觉得不对劲，第二天她跑到了陈冬青的单位，竟看到了他和一个女人走在了一起。
    她心中百感交集，就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抢去了一样。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背叛姐姐，才过去了十年啊……
    派出所那边得出的消息，由于对方上告，付海很有可能被判处十年以上徒刑。张漆红估计是没想到会这么糟，哭着喊着一定要让派出所的同志联系到她的丈夫，也就是李暮云的爸爸，让他去想办法。
    李爸爸本身就是一小职工，哪里能有什么实权，看到付海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是急得焦头烂额。这不，他就专门从家里面连夜赶到了李暮云他们所在的县城，提着一个包，可怜兮兮的坐到了他们厂的门卫室。
    陈冬青和李暮云赶到的时候，李家爸爸早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他用颤抖的手打算去触摸自己的女儿，打算上演一回感天动地的父女亲情，但却被李暮云冷漠的话语给无情打断，她说：“爸，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吧。”
    陈冬青赶紧接过岳父的手提包，两人扶着他去到了家里。
    空气中不免有一些尴尬的气氛，李满初发现女儿和之前变得大不一样了。她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但却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外人。
    “暮云，是爸爸不对，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李满初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些零钱来，说，“爸爸知道你现在怀孕了，这些钱你拿着去买点好吃的，别饿着自己，也别委屈了自己。”
    说着就把钱全部推到了李暮云面前。
    李暮云看着这少得可怜的钞票，心里不禁五味杂陈，难道说这是她这位老父亲终于良心发现了吗？她说：
    “没事的爸，我知道您也不容易，这钱我不用您的，这钱您收回去。”她把钱重新叠好，交到了李满初手上，继续说，“这些天赶路辛苦了，您要不就在这先睡一会？”
    李满初这时候哪里还能睡得着，他赶紧摆手说：“不了不了，我担心你妈，还有你哥，你让我现在睡，我实在是睡不着，暮云啊，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想想办法救他们出来的。”
    他祈求着，连父亲的尊严都快没有了。
    记忆中，李满初就是一个好面子的人，总会在镜子前把自己捯饬得像模像样才肯出门。如今看着他饱经风霜的样子，就觉得他这些年一定也吃了很多苦。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们俩母子那么混蛋，他还要这么帮他们？
    不过即便是如此，李暮云也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帮付海他们俩了。毕竟是罪有应得，坐几年牢反而是件好事。说不定十年之后他能重获新生，也算是功德一件。
    “爸爸，我也没有办法。”她说。
    “没有办法？”李满初急切的问，“我家女婿呢，我不是听说他现在是生产主任，应该会认识一些人的，让他去帮忙可不可以呢？”
    “爸。”李暮云心里一横，说，“冬青那个生产主任就只管厂里的事，哪里会认识什么人。况且付海做了那么恶心的事，本来就让我和冬青在本地被人戳脊梁骨了，您还要冬青去舔着脸求人，您就这么不在乎我们的感受吗？”
    真是够了，难道在他的心目中，就只有张漆红俩母子的存在？
    李暮云显然有些生气，她这些天情绪是真的很不稳定，时常会胸闷气短。更要命的是，家里人还爱在她身旁火上浇油。
    李满初看到她这样，就马上软了下来，说：“行行行，暮云啊，你看我也不是没办法吗？所以就想和你商量一下，既然你不方便，那就先这么着。你带着爸爸去见见你张姨，总可以吧？”
    都这么说了，李暮云还能怎么回。
    带着李满初去见了那俩母子。张漆红当场就哭了，对着李满初就是各种粗言秽语的抱怨，完全不给他一点面子。
    说什么他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管他们母子。
    还有做了这么多年仍然是个小职员，连现在救他们出去的能力都没有。
    付海这一根独苗要是受不住，她就不想活了。
    李暮云在边上越看越气，她刚上说什么就被李满初给挡了回去。
    得，您愿意受气就受气吧。
    李暮云觉得自己瞎操心要替李满初讲话，结果落得了费力不讨好。那既然这样，她出去好了。
    她以为就这样李满初就会消停了。可没想，他这几天疯狂的在县里用陈冬青的名义托人找关系，人家当然是不买账啊，回回让他吃了闭门羹。回家之后就跟陈冬青诉苦，总之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李暮云快要气炸了。
    徐庆祥两口子看这出戏看得很久，一直没有出声。有一次徐庆祥他们看着对门又在那爆发吵架，他就对王玲说：“你怎么不去劝劝啊，李暮云都是大肚子了，这要是气坏了，肚子里的孩子还要不要了？”
    王玲冷哼道：“她不是脾气挺倔吗？这事我看她一个人就能搞定，哪里还会需要我。我不去，我就在这边看戏，看他们接下来要唱哪一出，咱们啊就在隔岸观火。”
    “哟，你不错嘛，竟然还会说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了。”徐庆祥诧异的说道。
    “在你眼里你认为这四个字的就李暮云会说？没错，她是会说怎么样，可也把生活弄得这副样子了。”王玲得意的说。
    徐庆祥点点头，用手指挑起了王玲的下巴，挑衅道：“你现在这样子还真诱人。”
    “有多诱人？”王玲问。
    徐庆祥挑挑眉，一把把王玲抱了起来，边说边朝床上走去：“有多诱人我不知道，还得啊，你告诉我。”
    说完就把她扔到饿了床上，身子压了下去。
    李暮云被李满初折磨得不行，终于忍不住要去那个被付海欺负的那个姑娘求情。警察给他们联系了好几次，终于让她见到了当事人。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就是舒妍。
    当李暮云被带到舒妍家门口的时候，她随即就打算转身回去。
    她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舒妍，这本来就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哪里还敢奢求她原谅。
    但李满初接下来的做法，让李暮云彻底死了心。
    只见他一把扑到了刘怀志面前，哐当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了几个响头，恳求他们饶过付海，说他还年轻，不懂事，一旦坐牢，那就是把他这一辈子都给毁了。
    刘怀志冷哼了一声，将李满初踢倒在地，他说：“原谅？我凭什么原谅，我的侄女被你那畜生儿子欺负，当时他怎么就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
    “是小儿年轻不懂事，他也是一时糊涂，您就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他吧。”李满初祈求着。
    李暮云在门外看不过去，就冲进来，对着刘怀志还有他身旁的夫人和舒妍分别鞠了一躬，她说：“刘先生，夫人，舒妍，对不起，这件事至始至终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本来就不应该要求你们原谅，这次过来，我们就是专程来道歉的，你们打我们，骂我们都可以，这些我们都无话可说。”
    李满初一见李暮云这么说，就连忙加了句：“对，随便打骂我们俩都行，只要你们能消消气，把我老婆和付海放出来就好了。”
    刘怀志刚才被李暮云说得稍稍有那么些心软，可是李满初又说了这么一句，他是气不打一处来，更是不想放过他们了。
    他对李暮云说：“我听说你是舒妍的好朋友？”
    李暮云看了看舒妍，见她撇过脸去，就说：“对不起，我不配做舒妍的朋友。”
    刘怀志冷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带着你这个爹走吧，别再出现在我们家了。这事，休想这么容易解决。”
    他转身，打算赶客。
    在场的警察见到他这样，就让李暮云俩父女赶紧离开。
    李满初觉得自己救人的希望破灭，就一咬牙，朝着那门口撞去。打算来个鱼死网破，让舒家也不得安宁。
    在场的人都睁大了双眼，对李满初这个反应都表示诧异不已，但一时间谁都没来得及去阻止他。
    李暮云眼看着就在自己不远的李满初要做出过激的行为，她刚要去抓住他的衣角的时候，因为力气太小，手中的衣物滑了出来。
    就在这紧要关头，陈冬青及时出现，他一把扯过了李满初，在他离墙只距离几公分的时候硬生生的把他给拉了回来。
    然后李满初就因为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哭天抹泪的哀嚎着。
    “你们要是不放过我老婆和我儿子，我就是做鬼，也绕不过你们。”李满初说。
    李暮云就在一旁，她真是又生气又着急。她想自己怎么会投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与其这样，还不如以前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还好得多。
    这李满初心里就真的只有张漆红和付海了，自己女儿是个什么处境他也完全不顾了。
    她不停得流着眼泪，感觉自己的肚子隐隐作痛，快要受不了了。
    陈冬青见状赶紧扶着她，说：“暮云，你还好吗？”
    李暮云哭着说：“冬青，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管这个烂摊子了。”
    陈冬青点点头，就对刘怀志他们三个人说：“对不起，今天是打扰到你们，我们感到很抱歉，我保证以后我们不会来了。”他扶起李暮云，朝着他们鞠了一躬，然后就作势要走。
    那李满初看着陈冬青和李暮云要走，又开始闹了，他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女儿女婿都这么不孝。”
    陈冬青就恶狠狠的对他说：“暮云疼成这样，你有心疼过吗？你哪怕把对付海的关心加多几分在暮云身上也好啊。”
    说完就打算转身离去。
    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舒妍站出来对叫住了他，说：“慢着！”
    二人停住。
    “叔叔，我有话要说。”舒妍对刘怀志说道。
    “什么？”
    “当初我被付海欺负，是李暮云的丈夫找人救的我，所以他也算是我的恩人。”舒妍极其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她显得很窘迫，但这时，她选择要帮助陈冬青。
    刘怀志看看舒妍，又看看陈冬青，然后再看看李暮云，说：“你确定他们俩不是一伙来骗你的？他们可是亲戚！”
    舒妍红着眼说道：“我相信他，他不是。叔叔，这件事就算了吧。”说完就捂着脸哭着跑到楼上去了。
    李暮云愣在那里，忍着腹痛用一脸不解的眼神看着陈冬青。
    陈冬青对着她摇摇头，示意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刘怀志沉思了很久，终于，他开口道：“看在舒妍的面子上，这事暂且就这么算了。但是你们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罪责，你儿子这么不学无术，终有一天会栽在自己手里的。”
    “是是是，教训得对，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让他以后不敢乱来。”李满初看到了希望，连眼里都冒出了星光，他对着刘怀志点头哈腰，极尽谄媚。
    刘怀志看了他一眼，大声吼道：“滚，你们都给我滚，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见危机解除，李满初麻利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和在场的警察握了手，然后以胜利的姿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陈冬青和李暮云默默的向刘怀志他们鞠了一躬，离开了。
    警察也在刘怀志签字之后也走了。
    等到这里只有他们自己人的时候，刘怀志的老婆把气坏了的刘怀志扶到椅子上坐下，还给他泡了杯安神的茶递到他手上。
    她说：“老刘，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年轻人很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刘怀志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哪里有看得这么仔细，他说：“就是见过那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要因为以前见过他而心软吗？”
    他老婆摇头，说：“不是，我是说他好像是十几年前和舒慧好过的那个人，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一说到舒慧，刘怀志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气也消去了一大半，开始思考起刚才的这句话来。
    “陈冬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应该叫陈冬青。”刘怀志说。
    “嗯，既然舒妍认识他们，那应该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如我们待会去问问舒妍？”
    刘怀志回：“别去，这时候她正伤心呢。不就是要查一个人吗？这是什么有难度的事吗？”
    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对了，那个刚到这家的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刘夫人说：“现在舒妍已经给他安排了学校了，好像没什么异常。”
    刘怀志皱眉，说：“他说他是舒慧的孩子，无凭无据，舒妍竟然还相信了。”
    刘夫人说：“是啊，那个小孩眉眼间确实找不到和舒慧相似的地方。不过我听舒妍说，是他身上带了几件舒慧随身携带的东西，还有说了很多以前只有她们姐妹俩才知道的事，所以舒妍才认定这就是舒慧的孩子吧？”
    刘怀志笑：“有意思，这小孩我也得好好去查查。”
    ……
    因为李满初要急着去接那两个人，所以只有陈冬青陪着李暮云去医院做检查。
    医生检查了李暮云的肚子，说这还是老问题，要让她多注意休息，少动怒。
    李暮云哭着鼻子说：“我倒是想不生气，可是每件事都让我恼火。”
    医生就说：“多想想开心的事。”
    回家路上，李暮云一直没有说话，陈冬青就说：“暮云，我已经叫老夏给他们三个安排住的房子，明天一早就让他们回家。”
    见李暮云还是没答话，他又说：“夏嫂给你炖了锅鸡汤，嗯，想着就流口水了。”
    还是不说话。
    陈冬青没法，就拉着李暮云往另一个方向走。李暮云当即就反应过来，说：“你要带我去干嘛？”
    陈冬青笑笑，说：“带你去解压。”
    说完，就把李暮云了一个废弃的厂房内，大到一说话就能听到回声的那种。
    陈冬青说：“暮云，大声说话，把你的不满都发泄出来。”
    李暮云说：“我才不要，这多傻。”
    这要是谁听到了，那得多丢人。她才不要那么喊呢。
    陈冬青看着她，笑了笑，然后将手放在嘴边，大声说道：“喂，老婆，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李暮云看到他开始喊了，自己也莫名了来了兴致，她也回道：“因为你不听话，所以我不开心。”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听老婆的话了。”
    “嗯，不仅要听老婆的话，还不准撒谎，不准隐瞒，如有做错，就做两百的俯卧撑以示惩戒！”
    “老婆，你罚得太轻了，应该两千个才够。”陈冬青大喊道。
    他心想李暮云这会儿应该把气给消了，转身一看，却发现她正看着自己，她说：“那你做吧。”
    什么？
    陈冬青一脸莫名，他说：“做什么？”
    “俯卧撑，你骗了我。”李暮云说。
    “我哪里有骗你？”
    李暮云抿抿嘴，说：“你上次骗我说是去厂里面加班，其实是和老夏一起去救舒妍，你说你该不该罚？”
    原来是这件事。
    陈冬青点点头，他甘愿受罚。
    他趴到了地上，开始一个一个做起来。
    一百，两百，三百……五百……一千……
    陈冬青累得满头大汗，但依然坚持着。
    终于他做完了两千个，气喘吁吁的说道：“老婆，说谎的代价太大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暮云噗哧一声笑出来，说：“这还差不多，走，回家喝鸡汤去。”
    陈冬青点点头，牵起李暮云的手，两人就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他们知道在未来还会有更多糟心的事在等着他们，可是只要他们心中有爱，就什么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