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天下》10.第九章

    “多日不见，怎么又清瘦了不少？”
    “吴双现在何处？”我沉下脸，不理他的热络。
    “好，我这就带你去见他。”玄恕领步先行，身后的侍卫亦步亦趋。
    头脑有些晕乎，一夜未眠让我举步头重脚轻的，但为了吴双，我必须撑着。
    随着玄恕九转八弯，来到一座红墙金顶的宫殿前，匾上刻着“无双阁”，瞬间傻眼，“吴双被关押在这？”
    “谁说吴双是被关押在……”
    “当时你也在场，你莫要告诉我这便是你国的请客之道，抢劫、杀人，就差放把火了。”我打断他的话，反唇相讥，尽管在来此之前，我一直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但似乎，遇上玄恕，便有些失控，我深吸一口气，“抱歉，殷三殿下，恕在下冒犯了，一时忘形。”
    “萧若，你们先行退下，”玄恕转身向手下侍卫吩咐，待侍卫退下后，玄恕卸下一副官腔，“真是本性难移，此处不是外头，你就不能收敛点。”
    “是，殷三殿下，小的该死，冒犯殿下。”
    “走了，你不是要见吴双嘛，”玄恕顿了顿，“你的坐骑还是牵到马房去吧，皇姐极是讨厌马。”随后，招来一个侍卫。
    皇姐？事情真是越来越脱离逻辑了，我认命地将御光交给侍卫。天宫的戒备真是严谨，看似四下无人，但随手便能召来侍卫。
    “为何吴双会在你皇姐这？”
    “一言难尽，等会你自个儿问吧。”
    随着玄恕走进无双阁，庭院偌大，花香四溢，美不胜收，而无双阁的无双之处便是那主阁，远观主阁，似阁似塔，宛若腾空而立，飞檐如龙，白墙似雪，当真是天下无双，只是如此美景我却无心欣赏。
    “皇姐，小三来了！”玄恕朗声一呼，脚下不停，往主阁走，想来这姐弟关系亲密，倒不似他同太子那般如履薄冰。
    “死小子，总算想起你皇姐了，回来这么久，今天才过来。”脆生生的女声由远及近，语气爽朗，一如随声而现的女子，身材高挑，红缎如火，却无任何挂饰，长发飘逸，只在脑后束起红绳，一身利落不似皇家女。
    “赶紧死过来，让你皇姐瞅瞅，”女子走得近了，脸庞明艳却全无粉饰，杏眼瓜子脸，倒有五分似殷叔叔，“呦，这是哪家的孩子，真是一等一的水灵啊。”
    “皇姐，你还真是喜新厌旧啊。”玄恕撒娇道。
    “哪能啊？放眼魏国，谁不知道你是我殷祺鸿的心头肉啊！”殷祺鸿一张臂，赚人热泪的姐弟相见场面。
    “好了好了，皇姐，别让人笑话了，我来找你有正事要办。”
    “死没良心的东西，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吴双在你这吧，赶紧让他出来，友人来访。”玄恕开门见山。
    “吴双，你找吴双做什么？吴双居然有这么个水灵的朋友，你们是旧识了？”殷祺鸿问题一个接一个，问得我不知从何答起。
    “好了，让他出来就是了。”玄恕出声催促。
    “得得得，我还惹人嫌了。”
    “哪敢啊，皇姐~”玄恕拖着长音。
    “行了，夏梅，让吴双出来。”殷祺鸿向身后的侍女唤道。
    我看着这姐弟俩抽科打诨，其乐融融，全不是皇家兄弟姐妹间的剑拔弩张，不禁忆起儿时，同师傅、吴双一起的日子，还好，一切尚可挽回。
    “释无方！”
    “吴双！”见到吴双安然无恙，总算是放下心头大石，撑了一夜，终是，失去意识……
    “醒了。”
    熟悉的话，熟悉的声音，几乎让我误以为回到了竹林，除了此处的冰冷空旷。
    “喝水。”水杯精致，白瓷温润，蓝色龙纹，但我只是怀念竹林中的粗制破杯。润了润嗓，抬头发现室内烛火已燃，我真是越来越虚弱了。
    “饿了吧，我马上传膳，有什么想吃的吗？”白袍尽素，只在袖口细节处镶了金龙，还真是宛若初见。
    “大鱼大肉就好。”
    “还真是乡野小民，一天没吃过东西，吃点清淡的，明日再大鱼大肉招呼你。”玄恕语调温柔，甚至带着宠溺，好像我才是个孩子。
    我沉默下来，本已打算同他老死不相往来，好过恩怨交织，面对些失控的东西，剪不断，理还乱。一直喜欢简单的世界，一直习惯飘泊的生活，也一直躲避自己的宿命，过了十多年逍遥日子，老天也看不过眼，现世报了。
    “吴双呢？”
    “他一直陪着你，刚被皇姐押着去用晚膳了。”
    我一皱眉，莫名其妙，毫无头绪，饶是抓尽三千烦恼丝，也搞不清眼下的状况。
    “释公子终于醒了，在下俗事缠身，来迟了。”太子的声音横空而现。
    “那些俗事你还不当小菜一碟，怕是不想同皇姐撞见吧。”我未开口，玄恕先出声。
    “还是小三深得我心啊。”太子笑得春风拂面，黑白分明的眸子宛若深潭，包容万物。
    “你们聊着，我先退下。”玄恕有礼地退下。
    “释公子，儿时常听父皇提起你，没想到多年之后才能见到。”太子温和依旧，却有着慑人的气度，如王者降世，但最慑人的却是，我就是熟悉太子的一切，左手背又开始发热。
    “你我，认识吧。”
    太子一笑，道：“或许。”
    “或许。”
    “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父皇国事操劳，让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好。”不知为何，我就是不觉得我需要装作恭敬，尽管我应该如此，他是魏国太子，他是个陌生人！只是，就是熟悉，甚至觉得他欠我什么。不自觉地抚上左手。
    “说说你近些年来的生活吧，吴双提过你四处行医，定有些奇闻异事。”
    “也无甚经历，不过沙场尸鸿遍野，无数百姓离乡背井，颠沛流离，仅此而已。”
    “一个纷乱的年代，苦了百姓。”太子涵养极好，言语中满是悲天悯人。我不禁思索，皇家人士都是如此好修养还是怎样，总能在人前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镇定。
    “能同我说说你手上的胎记吗？”太子见我沉默，另找话题。
    “也没什么，尽给我惹麻烦的东西。”我知道，我言语太过挑衅，但好像这种交谈模式浑然天成，话语不经大脑就这么出来了。
    “父皇同我提过，你儿时的遭遇，好在如今你一切安好，以后你就住在此处。”
    这话说得同殷叔叔如出一辙，这太子真是做得有模有样，心中如是想，脸上毫无显露，礼貌地回以一笑。
    “聊什么聊得如此开怀？”玄恕亲自端着吃的走回屋子。
    “没什么，正聊到你的英勇战绩。”
    “先吃饭，边吃边聊吧。”玄恕放下盘子，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白粥，对，白粥，向我走来。
    “今天也不早了，我先走了。释公子，很开心与你谈话，告辞。小三，好好照顾释公子。”太子彬彬有礼，起身告退。
    “喝粥吧，释公子。”玄恕坐到床畔，端着碗意图喂我。
    “魏国还真是小气，虽没大鱼大肉，至少也该上点真馐奇蔬，让我开开眼界。”
    “人就长一张嘴，就是让你在吃饭时莫要言语。”玄恕舀了一勺粥，递到我嘴边，我很想自己伸手，却发现依然无力，好吧，被人服侍也不这么糟糕，尤其当服侍你的人是一贵族时，充分满足了我这般市井小民的虚荣心。
    第一口，就知道那是三殿下的杰作，说不触动那是假的，脸上不露分毫。吃完粥，玄恕简明扼要的叙述了吴双来此的过程。
    吴双被带来，只是因为要逼着玄恕回来，后来，殷祺鸿知道了吴双同他有关，便带到无双阁问话，然后就暂居无双阁了。
    玄恕的话很简洁，跨过缘由，没有经过，剔除细节。
    “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吗？”
    “你现在还很虚弱，我派人帮你洗漱一下，早点休息吧。”玄恕收拾残羹，转身吩咐下人准备。
    “那你打算何时让我知晓呢？”待侍女下去后，我问道，“玄恕。”
    “释无方，我不想诓你。”语音一沉。
    再问就过了底线吧，战争、政治、魏国、玄恕和我，维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