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天下》9.第八章

    卜乙优雅落座,收起笑容,“越国之所以能在这乱世屹立不倒,自有道理,世上稍有风吹草动,越国自有办法知晓。”卜乙顿了一顿,继续道,“本来此事我本无意插手,但眼下……”
    “卜乙,你我相交尚浅,无须顾及我,你是一国之君,你有你的百姓让你劳心,我的事我自能处理。”
    “罢,释无方,我知你有圣兽相伴,日行千里,我若要助你,是有些不自量力……”
    “此非我意。”
    卜乙摆摆手,继续说道:“我说过,你随时可以走,待我赠你两物,也算是个鉴别礼。”卜乙起身,自怀中掏出一令牌,玄铁所制,巴掌大小,上刻有“越”字,“这是越玄令,你持着它,到各地岳风酒肆,自会有人助你。”
    “卜乙,你无须……”
    “你收着,多个帮手总是好的,”卜乙边说边开始卸下外衣,“我虽无法随你左右,但起码可以让这件天蚕锦衣护你周全。”
    “卜乙,令牌我收下,天蚕锦衣绝对不可。你是一国之君,你的安危紧系越国盛衰,你怎样也要以越国百姓为先。”我锁住他肩膀,急急吼道。
    “成,那你定要好好运用玄越令,莫让我牵挂。”卜乙展眉一笑,像似狐狸,让我深信我被摆了一道。
    “卜乙,我就不谢了。后会有期。”我接过玄越令,一抱拳,离开落晖殿。
    一开始便知,我不可能久留此处,奈何离开时依然不舍。骑在御光身上,俯视越国皇城,卜乙站在落晖殿外,仰头微笑,宛若初见,身后立着秀气高大的流光。皇城外,卢垠的街道上,百姓依然在庆祝祈谷节,灯火通明,人人欢歌笑语,我想我会怀念越国的一切。
    天际湛蓝,星光寥寥,御光夜行无碍,犹如白昼般自如,我隐隐觉着我们朝着西北方向,越国的西北方,如今只有一个国家,魏国。
    转眼,御光已进入一座我熟悉不过的城市,魏国都城,殷旦。这座城池原叫壅赵,自从魏国独立之后,便将城池改为殷旦。要说起来,此地可算是我的故乡,我六岁前唯一美好的记忆从此地开始,幼时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
    被不同邦国挟持,四处展览,好似个物件。后来,魏国君主将我从某个不知名的强匪中解救出来,当时我以为不过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那时我同御光都受了伤,魏国君主抱着我安抚道:“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在魏国,无人会害你。”他护着我,不受外界侵扰,直至又一次被绑。
    那时,我叫他殷叔叔,他说他不信那些鬼神之说,抢个身上有个胎记的小孩便能坐拥天下,纯属无稽之谈,他说他会以一己之力夺得天下。当时,我不太明白他为何会同个小孩说这些话,或许,也就是因为我是个无知小儿。近些年来,听着魏国国力逐渐强大,疆域扩张,忆起殷叔叔当年的话,不由得替他高兴。殷叔叔还一直同我唠叨他那将要出世的孩子,他说也许我可以同他孩子一起长大,只是,未能实现。
    一别十数载,颇是有些近乡情怯之感,魏国有我的童年,虽然短暂,还有我想念的人,还有,我不得不念及却不知如何面对的人。
    我喝住御光,停在殷旦城内的树林,此处离魏国天宫甚近,记得殷叔叔空时会骑马带我来到此地,唠叨他的育儿经,他会教他儿子骑术兵法,将来他的儿子定是天下的霸主。那时,殷叔叔总是异常忙碌,毕竟魏国独立不久,百废待兴,也因此,才被那些歹人有可乘之机。
    儿时常回想,若是一直随着殷叔叔,在魏国长大,会是个怎样的光景,而今,却感激师傅的出现。我的命运不是我自己所能控制,我有我的使命,若是常住魏国,有了感情的牵绊,自是会助魏国成事,只是,有了立场,眼光会狭隘偏激,如今,我如闲云野鹤,虽仍未达成职责,但至少对于天下大势,我可以抽身世外,不偏不倚。若寻得统一天下的真命天子,如师傅所言,我亦可有自己的选择,看尽天下不平事方明了何为利于天下人。
    有些事,一时想不明白,终会有一刻豁然开朗,我的问题,烦了自己二十载,也总算给自己找了个答案,无论如何,也算是可以坦然面对未来了。只是,眼下,变数横生,吴双祸福不知,为何偏偏是魏国呢?
    百转千回,足下千斤重,行不得半步,直至东方白露,天光破晓。旭日东升时,我方意识到又是新的一天,有些事,躲不得,“老朋友,我们走吧。”御光脚下生风,振翅而起,直飞天宫。
    天宫戒备森严,侍卫们重甲长剑,三人一组,往返巡逻,青瓦高墙,不同于越国皇城的红砾金檐,此处透着冰冷。我尚未抵天宫,底下已有侍卫高呼“戒备”,我停住御光,以示我并无歹意。俯瞰天宫,侍卫没有乱作一团,显是治军甚严而致,不过片刻,一个统领模样的人物率领十来人登上城楼,冲我喊话:“在下天宫戒备军统领殷攀,敢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释无方。八日前,魏国是否误将一名金陵人士认作在下,误抓入宫,眼下,只望殷统领能查实后,放了那人,在下束手待擒。”
    “释公子所言之人,在下略知一二,主上有旨,释公子若来到,即刻觐见主上,释公子,请。”殷攀一扬手,身后立时让出一条路,直通天宫正宫——乾坤宫,殷叔叔,或者应该称为魏国君主,不知此举又是何深意,既来之,也只好兵来将挡了。
    御光收起双翼,降至陆地,我翻身下地,牵着御光,走向乾坤宫。未行得多时,便听一旁侍卫疾呼“主上”,不远处一个模糊身影向我行来,金龙镶白袍,金簪束发,却是两鬓斑白。
    “宝宝!真的是宝宝来了!”
    彻底噤声,当年我年岁尚小,随说也同殷叔叔交代过姓什名啥,但他总喜欢唤我“宝宝”,当时无妨,而今,我已过弱冠,仍如此称呼,真是让我苦笑不得。看看两旁侍卫亦是忍俊不已,真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理理思绪,我非来此叙旧,一作揖,边行大礼边道:“草民释无方,拜见……”
    “宝宝同我这般客气做什,让殷叔叔看看,这些年四处漂泊,让我好找啊。”殷叔叔走至面前,扶我起身,细细端详。
    “殷陛下,我有……”
    “什么陛下,小时候不是一直殷叔叔长殷叔叔短的,怎得生分了。来,宝宝,我们走,我带你见你弟弟。”说着,不由分说,拉着我往前走。其实,我只是想说,我年岁已大,宝宝这个称呼实在不合时宜,奈何形势比人强,忍了。
    “今日我甚是开怀,好不容易我们爷俩重聚。对了,宝宝你以后就住在散仙斋,我们常亲近亲近。话说宝宝如今出落得玉树临风,不食人间烟火,活脱脱谪仙下凡啊,哈哈哈!……”殷叔叔兴头正旺,话不绝口,我只好暗自腹诽。
    “儿臣叩见父王。”
    “平身,来得正好,宝宝,这就是我以前同你提起的弟弟了,当年你不知所踪,你弟弟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你回来就好了,补偿回你弟弟吧,哈哈哈哈!……”
    殷叔叔向我引见,立在眼前的正是魏国太子殷祺天,我一作揖,怪哉,魏国王朝,国主殷瑞,太子殷祺天,三皇子殷祺阖,我都一一见过,三人各成一派,无甚相似。殷叔叔温和的表面下透着傲然霸气,玄恕看似刚毅,却依然带着孩童般的秉性。
    眼前的太子,丰神如玉,不似人间凡夫俗子,一身白袍绣着水兰飞龙,显示着他的储君身份,双目黑白分明,抬眼一望,宛若包容万物,又空灵无他,对于第一次所见的太子,我只觉熟悉至极,左手印记隐隐灼热,难道?
    “对了,老三呢?前日回来至今都没露过面,真是被宠坏了,不像话,今天一定得让他出来了。”殷叔叔语未停歇,继续说道。
    “儿臣叩见父皇。”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总算肯出来了,看来还是我家宝宝面子大,一来就把老三给惊动出来了。”殷叔叔显是心情极好,尽是开些玩笑。
    “释公子,别来无恙。”玄恕礼数周到,一句寒暄。
    “劳殷三殿下上心,托三殿下的福,释某一切安好。”官腔十足的对话,毫无意义。
    “父皇,释公子车马劳顿,不如让我带他下去稍作整理,以尽地主之谊。”
    “也好,老三和宝宝既是旧识,那你可要招呼周到,殷叔叔先去乾坤宫处理政事,迟些就来看你。老三,今日就再让你逍遥一次,明日再不上朝议政,看我不打你板子。”吩咐着这些,殷叔叔脸上尽是宠溺之色,看来玄恕深得其心,玄恕怕就是被他自己宠坏的吧。
    “又有何妨?朝堂之上有太子哥哥尽心辅佐,我一介武夫也无插足之地。”玄恕一脸平静,话中深意真假莫辨。
    太子舒眉而笑,答道:“三弟又说笑了,魏国有今日的辉煌,除父皇,便是三弟的功劳了,归来多日不上朝堂,怕是三弟厌烦些文人迂腐,尽拿些借口推搪,”太子一顿,转身朝向他父皇,“父皇真该带他上朝,让我也得半日偷闲。”气度淡然,进退得当,太子这位子本就不好做,又有军功卓著的三皇子在伺,能做的十数载的太子,果然非同一般。
    “这怎么成,太子一日不立朝堂,这政事还怎么议,尽耍些孩子脾气,”殷瑞哈哈一笑, “老三,你赶紧带宝宝下去休息,我们也得上朝了。”魏国君主,自立魏国,稳疆土,阔版图,用人遣事自是有些手段,这两儿子明争暗斗这许多年,也亏得他这般太极周旋。
    “暂时性失语?”
    “啊?!”玄恕的脸庞瞬间放大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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