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天下》4.第三章

    睁眼的时候，我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左右无事要做，我继续睁眼做我的春秋大梦，筹划着如何用双眼谋杀盘旋在我上空的恶魔，换世界一个清静，只是那一针见血的武器，天下无敌的轻功，让我这病人束手无策。
    直到那熟悉的两个字进入我的耳朵，“醒了。”
    不可置信地转头，坐起身，甚至撞到了床，“茶水？！”
    茶水转身，端了杯水给我，“您的水，释少爷。”茶水的一袭白衣很刺眼，茶水的一脸老成更刺眼，茶水的双眸澄澈最刺眼。
    我抓了抓头发，嘴角不自禁地上扬，接过他递来的水，没有喝，阴霾的心情一扫而过，坦白说，经历过一日的孤单，我还是希望能有人陪伴左右，无论是谁。
    “事先声明，我只是觉得既然你的问题是我造成的，我至少有责任等你复原后再离开。考虑到你一直强调我的去留由我自己决定，所以……你不喝水吗？”
    “那你昨日……”我没去答他的话，忽然想逗逗他。
    “啊，既然你不口渴的话，我还要去照看煮着的粥。”
    果然掉陷阱了，看着他闹脾气的脸，心情大好，继续逗他，装成毒发的模样。
    “释无方！”茶水折了回来，担心地查看我的情况。
    我展开眉，先是微笑，接着大笑，似乎有点止不住。
    “逗我很好玩吗？释无方，你可否别这么幼稚。我不了解你的体质是否真如此神通广大，但我确信这毒绝对不可能轻易化解。”茶水抓着我的双肩，严肃地望着我。
    敛起笑容，“茶水，谢谢。”无论你图谋为何，此刻的关切，我知道，不是做戏。
    “释无方，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处世原则，你让我老老实实活下去，你自己倒好，饭不吃，我昨日烧的粥你几乎未动分毫。还有，一躺到地上，动都不动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到底什么状况啊？地上湿寒，毒气更易侵蚀体内，就算你有超强的复原体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明明年纪大过我，明明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却活得这么不知轻重。”
    “第一次听你讲这么多话啊，茶水少爷。”拿手支着脑袋，听着茶水的数落，居然不嫌他烦，以前师傅说个两句，就已经不耐烦至极，看来美人讲话，就是效果不凡。
    “释无方，你够了没？！”茶水脸色转寒，双手的劲道也加大，肩膀立刻吃痛。
    “痛啊。”
    “你就装吧。”茶水甩开手，掉头就走。
    “茶水啊，我肚子饿了。”
    茶水停了停，走出了房。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他，那就是所有转嫁至我身上的病痛伤势，可以奇迹般迅速复原，但如果是我自己受伤生病，那么要复原起来却是普通人的数倍。有时候，我会想我的存在就是承受世间所有痛苦，那么，谁来承受我的痛苦呢？以前师傅会损我说前世造恶太多，这世来还，鉴于死者为大的道理，我认了。
    我拉开衣服，果然，肩上已留下一道紫青，自嘲地想着，这个体质还真是强大到脆弱。
    “喝粥了，释少爷。”茶水推门进来，语调调侃。
    若我是个女子，可以预想，一哭二闹三上吊，没准就白头偕老了。真是可惜，这样的剧情因为我是个男子而成为泡影。所以，我只是大大方方坐在那，伸出手，准备喝粥。但事实上，似乎茶水被吓到了。
    茶水放下粥，一阵风似的走过来，查看伤口，语调不再调侃地说道：“你的体质还真是特别。抱歉。”
    “哈哈。记得以后要像对待瓷器一样对待我，我可是珍贵的易损品。”
    “好，我尽量。”我只是想做调侃，没料到茶水却回答的沉重。
    “我饿了。”气氛有些尴尬，我试着转换话题。
    一席无话，我开始发觉，我的生活方式随着某人的出现发生改变，席间沉默化、生活规律化、用词准确化，但关键在于，是我自己的忍让造成所有。
    有个人在一旁，时间过得比较踏实，不会有虚度光阴的感觉，只是多了一个人，生活就可以有颠覆性改变。
    下午时，我和茶水随便聊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居然自己提起他的身世，“释无方，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他没让我回答，自问自答道，“在我幼时，我父母不断地将我送到人迹罕至之地，第一次时，我才七岁，那一次，我一个人在那片无人山谷中，哭哑了喉咙，意识到无人会来救我，我躲在树上，胆战心惊地过了一日，第二日，父母派人把我接出去，我身上伤痕无数。一月后，他们要我到一个更可怕的地方，我求娘别赶我走，喊到喉咙沙哑，我娘也哭了，但她还是把我送走了。那次，我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过了整整一周。然后，就是如此的重复、循环，直到我在十二岁那年，在边境的绝处谷走出来。还记得，那个冬天，漫天大雪，我只有在那里坚持一个月才能通过所谓的试练，若是死在那里，这个世上便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茶水讲了很多，讲了很久，平铺直叙的语气，看得人心痛，经历了非人的生存考验，也难怪他脸上那副老成模样了，我一直没有讲话，只是看着他，我忽然觉得，我对这个人很陌生。
    “释无方，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有选择吗？”我知道他想说的事，只是，要答应这件事却太过艰难。
    “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和我娘当年一样的决定。”
    “……”他若直说，不要让我赶他走，没准我还能调笑一番，满混过关，但他搬出他的身世做挡箭牌，让我不忍。沉默半晌，下了决定，“茶水，你不会从我口中听到同你娘一样的决定。”
    “夕阳西下了，这些草药你含在嘴里，多少减轻点疼痛。”茶水从袖中掏出草药，我接过来，放入嘴中，苦极。
    那一日，我虽然一直痛苦不堪，但较之前几日，已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所以，始终没有失去意识，所以，我听到茶水在一旁说了一句“对不起”。
    睡醒后，我开始思考，看来茶水果然有事瞒我，其实，如果他只是想治好他那毒伤的话，他早就可以远走高飞，看来他另有所图，也许就是我幼年被绑架的原因。
    当时天下盛传，“七星降世，天下归一。”我笑世人无知，我这七星不过是个幌子，定得天下之人也早已注定，有无我辅佐，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奈何天下权势的诱惑太大，有这么个说法，就以为绑了我就能坐拥天下，我自认没那份天赋点石成金，也没天纵奇才，运筹帷幄。有心思搞这些个旁门左道的话，还不如尽力开拓疆土，虽天下的未来已经注定，至少能得个根据地养老。
    如果茶水为的是这个传闻的话，那一切就明朗了，只是，这场戏，他准备何时落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