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11.第11章

    第11章
    燕子舞时，月满西楼。
    我坐在西都燕舞酒楼的雅阁上，灯下且凭栏，看花随流水，水映灯影，看酒旗飘飘，临江而立，放眼而望，皆是红尘客。
    林冷一个人在月下独酌，饮尽最后一杯酒，对身后的人道：“你们以为，燕舞楼只是个买卖消息的小店？”
    耳边噪音盖过歌女的琵琶，有人叫嚣着拔刀相对，“好个燕舞楼楼主，死到临头口气还不小。我们早查过了，燕舞楼不过是靠打通了官府才能有今日。很可惜，你们能给的，我们照样能给，而官府是不会在乎给的人是谁的，哈哈！”
    我冷冷瞥了那些人一眼，一一见着他们的脖子被剑尖挑过。
    林冷甩干了血迹，笑得好不得意。
    “若连你们这些人都能打探消息了，这燕舞楼不如趁早关门。”
    他回头看我，正对上我打量的目光，不由更是狡猾地一笑，飞身扑了过来。
    躲开他的虚招，我眺了一眼远处忽明忽亮的灯，一字一字说道：
    “至少，有一点没有错。你，确是燕舞楼的楼主。”
    “哦？”他饶有兴趣地立到了我的身边，准备听我的下言。
    我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将身子探了出去，想去勾水面上一只几乎翻倒的花灯。可勾了几次都不成功，胸口却又开始发疼。林冷抓着我的领子一把提了上去，再看那只花灯，已经翻进水中。
    谁人的愿望，破碎了。
    我坐定在栏杆旁，任由林冷同在旁边坐下，方才开口：“你让我做你的人，仅仅是为了带我看遍山水，访遍佳人？”
    他解开衣带，随意地扔到了我的手中，懒懒地占去了我身边大半席。
    “恩，那你想知道什么？又知道了些什么？”
    我摇头。
    “大约……都不知道吧。”
    这个男人像是一个谜。
    那些宵他是燕舞楼的楼主，正应了我的猜想，而刚才当我说出口时他的态度又恰恰让我更加信服自己的判断。
    他，如若不错，确实是燕舞楼的主人。
    那么，风行是谁？
    苍冥城第一的杀手，风行。又是何人？
    占据西北一地的苍冥城削了未央岛北地的势力，以此稳固其北地的势力，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闻人傲对此很生气，我也知道。虽然他派我刺杀苍冥城，但对闻人傲来说那不过是一种挑衅，也是耍弄我的一种乐趣。他不会当真认为一个看后院的属下能够杀了威慑江湖的苍冥城主。可是，苍冥城主却动了真格，派遣了手下排名第一的杀手，风行。
    可是，我救下的所谓风行，叫做林冷，不论身份高低，却和燕舞楼扯上了关系。
    事情，扑朔迷离。
    我凝神看着林冷，那精悍，俊逸的脸庞，邪气横生的笑容，不可一世的姿态。
    他，和闻人傲，是同一种人，高高在上，尊贵不凡。
    可是，他们又似乎，不太一样。
    闻人傲从小，都如众星拱月一般被人簇拥着。未央岛及周边列岛，大凡由东至北的水路，漕运均由他所掌控。而人，不过是供他消遣的玩偶，玩够了，没有兴趣了，随意丢弃，或者毁掉。
    而这个男人……
    更像是天边独自闪烁的一颗孤星。
    他对所有的人都是冷漠的，就连他身边的丫鬟和仆人，他都从未叫过他们的名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燕舞楼的神秘，是因为他获得天下消息的手段。而从事这样的买卖，几乎都是暗中行动，不留痕迹的。
    所以燕舞楼的林冷，人如其名，冷漠如斯。人，在他眼中，毫无意义。
    “叶玄衣，我想得到苍冥城。”
    他突然出声让正打量他的我有一种被抓住的心惊，而说出的那句话更是让我屏住了呼吸。
    一瞬间，迷雾突然清晰了起来。
    苍冥城突然挑衅未央岛的纷争中，燕舞楼扮演了一个及为重要的角色。
    燕舞楼的消息，千金之诺，不确切的不卖，不真实也不卖。所以天下人皆之，燕舞楼买来的消息，真实可信。更何况，只卖消息的燕舞楼，不参与任何江湖的纷争，所以不会有人怀疑，燕舞楼的消息，会有假，会有偏颇。
    “明白了么？”
    林冷撑着头，眯着眼睛，赞道：“果然很聪明。”
    “不过呢，燕舞楼的消息完全是真。确实是苍冥城扫了未央岛的势力，惹怒了那位闻人岛主。不过气恼的不止他一人，苍盟城主想必也是气极攻心了罢。”
    “为什么？”
    得了北地，理应是件大好的事。
    “苍冥城虽然扫了未央岛的势力，却没有清除干净。你应该知道，凭未央岛主的能力，只要分堂还有一个人，北地的势力依旧可以复原，而且……会更加稳固。”
    我低头，不错，这就是为什么闻人傲虽然怒极，却没有对苍冥城有实质性的报复。
    谁抢了他的东西，他便会百倍的抢回来。
    “若苍冥城想扫了未央岛的势力，以城主的脾气，只会将敌人至之死地，再无翻身之日。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苍冥城不犯未央岛的理由。”
    “所以，这场纷争中苍冥城并未占得任何便宜，反而吃了一个哑亏。”
    见他有些期待地望着我，不觉有些好笑地接口道：“你在苍冥城中暗插了多少人？”
    “不多。”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笑的奸诈：“不过……足够破了苍冥城最外的防护。”
    “苍冥城北地商部的总主嗜钱如命，贪心不足。刃部的总主急功近利，一心求成。若只是一部，自难成气候。如若两部相合，再微加利诱挑唆，很容易让他们与未央岛在北地的分堂产生冲突。而冲突一但产生，若是两部不拿出全力扫去未央岛之势，必然惊动城主，大祸临头。而未央岛，自是不会让他们赶尽杀绝，也不会让他们有中途退逃之事。弄巧成拙，两部部主及部众可是受了严惩，听闻刃部的总主熬不住，死在刑具之下了。”
    稍稍休息后，他又笑道：“真是巧，那刃部的总主，是苍冥城主左使的私生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为此，左使可是大开杀戒，有罪的无辜的，死了好些个人为他儿子陪葬。”
    许是被他的笑所感染，我也不由嗤笑道：“恐不是巧合吧……”
    就因刃部的总主是左使的儿子，林冷才会挑上他，吃准了他的弱点，请君入局。而他的死，也是稍加外力的必然。既然掌商的部主都能熬过的刑罚，掌着兵刃武力的总主，怎么可能死在刑罚之下？
    他必须死，才能惹恼了他的亲爹，让林冷能走下一步。
    步步为营，寸寸紧逼。
    用燕舞楼的消息网，窥得苍冥城上位的弱点，见缝插针，借刀杀人，果然好计谋！
    “下来，要做什么？”
    一阵风吹过，凉气相逼。我见他还是袒露着胸膛，遂将腰带递还。
    他也不接，转过头去望着河水。花灯沉沉浮浮，顺流远去。我随着他的视线，将目光停留在河岸边一处画舫上，红帆迎立，金盏八宝花灯上写有四个字，大气蓬勃的字体，格外艳丽的笔锋，很是格格不入。
    很随意地将那四个字念出，却发觉自己，声音苦涩。
    一寸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