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10.第10章

    “叶玄衣……”
    “……”
    “叶玄衣……”
    身子很重，重的连手都抬不起来，重的连呼吸一下都带着疼。
    娘说，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不再痛苦，除非那个人生前做恶太多，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受折磨。
    娘……我没有做坏事……我只是……我只是……
    “叶玄衣。你看清楚，我像你娘么！”
    一个带怒带笑的声音响起，朦胧中，我看见一张带着焦急的脸慢慢放大，温热的鼻息近乎贴在脸上。
    “……为什么是你……”
    睁眼，近在咫尺是一脸调笑意味的林冷，全身湿露，乌黑的头发贴着脸，直直俯视着我。
    “为什么不是我？你还没死呢……”
    他一挑唇角，坐到一侧。阳光没有了阻挡，霎那全涌过来，刺的晃眼，却又温暖的想让人流泪。
    “我不应该死了么？”
    我闭了闭眼，任眼泪划过，凉凉淌过耳边。
    他一愣，定了定神看我。
    见我又再度要闭眼的模样，声音提了几度：
    “喂，叶玄衣，你给我撑着，为了与小鬼抢人，我可费了不少力气。”
    他扯起唇角微微一笑，却满含疲惫之态，无力的坐在一边，拿起了船桨。
    黄昏来临，当刺眼的阳光渐渐变柔和，当天边的云渐渐镀上了一层金，身下的船板一震。
    胸口不觉发痛，睁开眼对上林冷的笑意。他起身将我抱起，道了句“对不住，我轻点……”便踏上了岸。
    我们两人皆是一身狼狈，纵然将脸埋向他的胸前避开周遭的目光，也躲不过旁人的议论纷纷。
    我已不再年少，没有可媲少女的小巧身姿。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同样一眼就能分辨的男人，实在不堪。
    不知道忍了多久，中途亦感知这个林冷的力不从心，每一次都在身体渐渐滑落到很下后他才逞强地用力将我往上提，却倔强地不肯将我放下或者找个地方休息。
    “我们到了。”
    林冷透着疲惫地声音有了些许起伏。
    头枕着他的肩膀，目光随意一瞟，却被龙飞凤舞般镶金的招牌震在了当场，“燕舞楼”。
    燕子舞时，月满西楼。
    是那个人，最忌惮的江湖组织之一。
    “……”
    我看他以脚揣门，然后里面出来一个半老头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正要开口，却又突然像看到什么一样，眼神收缩一瞬，然后恭敬地唤了声“冷爷！”将我们迎了进去。
    弯弯饶饶走了些路，看似死板朴素的楼堂却在后院别有天地，亭台楼阁，琼池曲廊，好一处有钱人的风流别院。
    将我安顿在一处小阁里，被一堆大夫侍女围着，昏昏沉沉，心烦的很。林冷却是一个转身，什么都没说，就没了人影。
    接下的日子就是所谓的养伤。
    呵呵，叶玄衣长这么大，从不知道伤是可以养的。
    “公子！”身后的小丫头唤我吃药。
    皱了皱眉，纠正道：“叫我玄衣就可以了。”
    所谓“公子”这个称呼，对我而言等同于男宠。纠正了这个丫头数次，她却不明白，以为尊卑必分，对“公子”二字执着依旧。
    “我要见林冷！”
    “冷爷正在院子里习武！”
    小丫头娇娇俏俏的说道，有点小心的将药碗凑了过来。
    拍拍她的头，我接过碗一饮而尽，踱着步子出去。
    如果光靠这些药就能治好我的内伤，那不知道会有多讽刺。
    院中
    他正在练拳。
    我立身而观，只看他步子稳健，出拳有力，有时带上轻功飞走，又武一套掌法，完全不像受过重伤的样子。
    如此神速的复原能力……眼神一暗，忽略了他袭来的掌风。等抬头时，他已飞身上前。
    “伤还没好，出来做甚？”
    他收掌，拢入衣袖。
    黑衣，金纹，紫色的琉璃带，说不出的邪气横生，却又尊贵又霸气。
    “冷爷！”
    我嘲讽般地唤了一声，抱拳而立。
    “林冷！”
    他声音沉了几分，就像在船上时的一般无二。
    “……”
    “大夫说，你受了极重的内伤，淤血不化，体内真气又紊乱的很，如果不好好医治，连命都难保。”
    “那又如何……”
    他点了点头，“不愧是叶玄衣，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恩？”
    话落，他向前一步。扣住我整个身子，抬手掀开了我的面具。
    突如其来的暴露让我惊慌失措，可惜身子又被他擒住，只得撇过头低下，试图以发掩面。
    “大夫说，你不仅受了伤，而且中了天下奇毒，原本必死无疑。但是，你不仅中了毒，还中了一种蛊，而你身上所有的毒都被这个蛊压着，所有的要穴都被蛊制着。只要蛊虫不死，叶玄衣也不会死！”
    他松手，然后握着面具把玩道：
    “有趣么？”
    扯了扯嘴唇回道：“恩，很有趣！”
    挥袖出手，指饶成花。
    目光一沉，手到他咽喉三分处被抓住。面具没有夺回来，到是被他当了个托盘，托起了我的下巴。
    “肌肤似雪，十指纤纤。叶玄衣，这样的你，不应该带着这样一张面具，顶着这样一张脸。”
    身体一僵，不可置信的听着从这个男人讲出了，我十年来每日都对自己重复的话。
    “叶玄衣，为什么你要带着这样一张面具，顶着这样一张脸。”
    “我帮你除了这种蛊，可好？”
    林冷松了手，轻轻将面具放到了我的手上，负袖而立。
    沉默而视，我听到自己苍白的开口：
    “你想要什么？”
    “还记得山洞时候我们的交易么？你救我出岛，我帮你找到百雀心。我知道，百雀心是蛊毒至尊，你要它，是为除去身上的蛊。”
    “现在，我帮你。”
    听他说的认真，我真恨不得笑出泪来。
    “叶玄衣从不无故受人恩惠。我救你出岛，你也救了我，算是扯平。现在你要帮我，那么你想要什么，我也定会给你。”
    他定定一笑，骄傲的扬了扬头。
    “叶玄衣，我要你做我的人。”
    沉下眸子，再抬头时阳光洒落，晓之初晴。
    交易，重新开始。
    叶玄衣的天，从此也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