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若蓝缎》7.离别

    没错，满满的一箱石砚。我一眼看出，那些都是极品砚。鉴赏一方砚台，首先要看砚的石质、外形、雕工、装饰、铭文，以及品相和是否修补过。石质，指的是砚的质量、坑口、美纹等。好的砚台还得有名贵美丽的花色斑纹，像端砚就有青花、蕉叶白、鱼脑冻、火捺、金线、眼、金星点等，其中真正优秀名贵的美纹也是十分难得的。若有砂眼，则可谓上等。虽说这个时代的砚主要以实用为要旨，不如明清的墨砚贵气华美，但也有其高的艺术价值。
    我伸手拿出一方砚台，滑润细腻，像小孩皮肤一样的光滑。砚身冰凉，用手指按砚，有汗印。果然是极品石质。将砚台用手指托定，轻轻弹敲，木声。我又取出一方绿石砚，其石绿色如兰，其润如玉。
    细细数来，共有砚台一十八方，件件为佳。
    “这有什么好的。”
    “你懂什么，这可是上等好砚。”我伸手将砚送到他眼前，“制砚所需工艺极高。就如澄泥砚，为澄界结细泥烧炼而成。普通陶器所用之泥，质地稀松，多含沙砾，不适于研墨及贮墨之用。所以必须将泥澄细压，就是在清流中细细浸透，淘去粗质，压之竖实，入窑烧炼，方可适用。这样造的砚，易发墨，不损笔。”
    齐鹰慌忙捂住耳朵，“得，姑奶奶，您饶了我吧。我是粗人，可不知你那一套一套的。”
    “你倒是很有研究。”
    “那是。”我骄傲地一挺胸，“也不看看我是学什么的。”
    亚巫微微一笑。
    “看来公主很喜欢。”蓝奕说道。
    “对的。”我捧着砚，好像谁会抢了去。谁会想到，月下时期的砚台制作，已经到达了这种境界。以前有出土一些砚台的残品，但都无法断定它们的烧制水平的极限。
    暖色的夕阳照着他黑漆的双眼，闪着奇异的光芒。转眼望去，蓝奕一脸的哀伤。
    为什么呢？我只有给他一个笑容。
    都道相逢不必曾相识，竟是水花镜边人。
    责成春风绣成红娘图，忆江南。
    别离去，去别离，一曲未了君已逝。
    怎得笑东风。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醒来，眼角泛着凉凉的湿意。推窗望去，点点春雨。心里莫名涌上了哀愁。
    窗外的芭蕉听雨，似有止不住的泪流。葱绿中隐着的殷红，竟似泣血的不归。
    我一个人呆呆地站着，就像离别的对白。
    果然，蓝将军静立阶前，雨水打湿了他的声音，“公主。”
    我似有预见性的，背身不去看他。
    “臣下已将公主成功护送到月下，应即刻启程回复我主陛下。臣下就此别过，祈愿公主玉体安康。”
    我深吸一口气，离开吗？
    是的，我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我这一路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走过来，仿佛那就是我的地平线。总是有太多的人，还不知怎样打招呼，便要道别离。他一路的护送，让我慢慢熟识了这个世界。他的沉默，让我有一种潜在的安全感。他温厚的眼神，让我感到哥哥的温暖。
    是的，哥哥。
    那个发誓一辈子保护我的哥哥。那个终于离开了我的哥哥。那个不知在天堂何方的哥哥。我的眼眶湿润了。
    竟是别离了吗？将我一人，放在这一无所知的世界吗？
    “我会去送将军的。”
    沉默，他告退了。
    整装待发的军队，旗帜招展。雨水将鲜红的色彩抹得异常耀眼，仿佛一挤，便是三月的桃花碎。
    我看着整理马鞍的他。
    我的眼前，是晋月以前的生活。而我的身后，是晋月未来的生活。亚巫，远远地站着，一片朦胧。
    蓝奕，戴上头盔，拉过缰绳。
    “公主，早些回去吧，外边湿气重。”
    “嗯。”
    他没有再说话，翻身上马。
    就在他即将扬鞭的那一瞬间，我不知何来的勇气，“哥哥——”
    他顿时僵住了。
    “哥哥就要走了吗？将我一个人留在这，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他们都不认识我。”我突然哽咽了。是因为晋月，还是因为司徒月，我已分不清。“哥哥。”
    突然蓝奕从马上跳下，一把抱住我。我在他的胸口，哭得像个孩童。
    “嫣若，嫣若，我的妹妹。”
    “哥哥？”
    “请原谅你的哥哥，我没法保护你。我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想将你换太平。可是，可是……”
    我抬起湿湿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眼角留下的泪。
    “嫣若。”
    “嫣若？”
    “你要记住，哥哥一定会回来救你的。”眼里是无尽的坚毅。
    “嗯。”
    “还有。”他捧起我的脸庞，“有一个人比哥哥更疼惜你。如果看见你流泪，便会心碎。你要开心地等待，为他等待。”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却挣脱了我的双臂。他飞快地跨上马，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白绫箭。弓响箭离，亚巫轻轻一抽刀，弓箭两断。齐鹰甚至来不及护驾。瞬间，月下国的将士全亮出了刀，冷光泠泠。
    “王上，下次见面，你我便是死敌，有如此箭。”
    “我会报这一箭之仇的。”亚巫指着自己的胸口。
    蓝奕豪爽地笑了，“你要知道，我主将有间国的宝物尽数奉献，终有一天，会悉数要回的。”
    “我知道。”亚巫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马背上的蓝奕。他只微微一笑，策马南去。
    渐行渐远，马队消失在了昏黄的地平线。我一直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我感觉到了，嫣若的伤心。是离别吗？还是，他？最爱？
    我回过头，春雨在他的眼里酿成了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