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旅》4.诗集 回忆 离别

    怀旧似的回到阁楼小屋,谁料到小屋早就被当作违规建筑拆除了。天台的一脚堆积着凌乱的看不出色彩的破旧家具,什么缺胳膊的椅子,少腿的板凳,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属于这个城市特有的灰色尘土。
    一座欧式城堡风格的鸽舍赫然矗立在眼前。高温把楼顶的沥青都烤化了,粘在鞋上,黏糊糊的。我踮着脚,慢慢向前移动。还没等靠近,一大群灰色的鸽子呼啦啦地就飞了出来,滚滚热浪迎面扑来,夹杂着浓烈的鸽屎味。我不由得眯起了眼,将双手罩在眼前,呆呆地望着这群鸽子消失在昏黄的天际,出了神。在鸽子远逝的方向,曾伫立着一位着装妖媚却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仔细想想,竟然发现老烟是我高中时期唯一一位要好的女性朋友,单纯而直接,至少在那个季节是单纯而直接的。
    我和老烟高二那年,莫楚众望所归地去了北大。我爸坐在小饭桌前,整宿整宿喝着枸杞泡酒,激动得连拿杯子的手都在颤抖。妈妈则大夏天的把莫楚的冬衣晒了又晒。我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给他收拾行李,心里琢磨着还有什么没有漏下了。他坐在床边,看着书。我呆呆地看着他的侧面,试了几次,终于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楚走的那天我偷偷溜出教室,被教导处主任抓了个正着。他问我干嘛去。我说我哥今天要走了,去送送他。主任嘿嘿地笑着,大手一挥:“去吧去吧,你哥可是我们学校的骄傲。你也要好好向他学习,争取以后也能考进北大……“还没等他说完,我撒腿就跑了,心想千万别误了火车。
    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车站时,莫楚正排着长队准备检票,瘦削的肩膀上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包。每看他向前移动一步,我的心里就仿佛被针扎一下。
    “莫楚……”我哭着跑了过去,扑在他身上,泪水浸湿了他胸前洁白的衬衣。莫楚轻轻抚摸我的头:“傻丫头,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撅着嘴,赌气似的蹭了几把眼泪在他身上。
    莫楚还是走了,我隔着检票口的铁栅栏,看着他慢慢远去,直到火车启程的汽笛鸣起。我老在想,莫楚应该是懂我的吧。
    我擦干脸上的泪,裹紧身上的短袖衫,走出候车厅。为何八月的阳光会这么苍凉呢?我摇摇头,又自嘲般冷笑了一下,将脚下的石子踢得老远。
    老烟出现在了我眼前,瀑布似的长发紧紧束在脑后,露出苍白瘦小的脸,素面朝天。她手里握着两支化了一大半的冰淇淋,黏糊糊的奶油滴了她一手。
    我向她打招呼:“嗨,你怎么在这儿。”
    她向我眨了眨眼,笑着说道:“三十四分钟零八秒。”
    “啊?”我不明所以。
    “你从进去到出来一共用了三十四分钟零八秒。”老烟一转身,将冰淇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我递过去两张纸巾:“你一路跟来的啊?”老烟仔细擦着手,头也不抬地说道:“嗯。从你经过我们班教室的时候我就跟来了。真新鲜,田苗也会跷课。”
    那天接下来的时光,我没有回学校,老烟也没有。我们沿着护城河走了一圈又一圈。滨江大道的两旁种满了垂柳,垂柳的叶子上铺满了灰尘。头顶有个太阳,咧嘴傻笑。失业的游民,逃课的少女,河里还有几条眼珠灰暗的死鱼。突然想起了莫楚写过的几句诗:湖边弯着两株草,是阳光刻穿了时间的碑,把它们缠绕。这时,不知是哪里回游的鱼,说“阳光真好”。
    莫楚的诗,呵,这个以“理科王子”闻名的男子居然也会写这种朦胧的诗。他在检票口推开我,眼神凝重,说:“把这个交给何烟。”表情真挚得让人不忍拒绝。我疑惑地点点头,接过厚厚的笔记本。他转身,挤进检票口。
    翻开笔记本,洁白的扉页上写着一行隽秀的钢笔字:写给烟烟——莫楚。那一刹那,心口被活生生地撕裂。诗太多,多得我不忍看,怕心痛。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给惟一的朋友写情诗不会是件令人好受的事。或许我就不该来送他。
    诗集在包里整整放了两个月。两个月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把它送出去。在前一天晚上,我小心翼翼地把扉页撕下,揉成一团,然后展开,再揉成一团,再展开,明晃晃的白纸蛊惑着我走向罪恶的深渊。靠在床头,我心里暗自揣测着:莫楚怎么会喜欢上老烟?他一定是一时糊涂,在大学里他一定会想清楚的。撕掉扉页,老烟就不会知道莫楚喜欢她了,把诗集给了老烟,我和她还是朋友。
    是的,我和老烟还是朋友,我们一直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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