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原走的第三天,学校突然大发慈悲,给我们高三的学生放了两天假。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的时候,瘸子叫住了我。
瘸子那会儿一直坐在我后面,和江小原是哥们儿,但没江小原那么聒噪,所以能和我和平相处。
说起来,他在我们那个精英班也算是一个异类,成绩差得稳坐年级倒数。听说他老爸花重金把他塞进了尖子班,本想让他感受一下紧张有序的学习氛围。谁知这瘸子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成天混在他们那群官宦子弟中做些吃喝玩乐的事。他老爸气不过,拿起一根拳头粗的木棒在全校同学的注目下,愣是把瘸子从一楼追到了六楼,最后还是校长当机立断,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爸,否则瘸子那腿就真瘸了。班上还是有些自恃清高的人,对他这种走后门进来的满脸的瞧不起,明里暗里讽刺他,但他也不在乎,生命力顽强得很。
其实瘸子这人挺仗义的,有点侠气,也有点傻气。
我停了下来,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明天是我生日,一起去庆祝庆祝吧。”
我想了想,说:“行。”然后随口问了一句:“江小原会去吧。”瘸子愣了一下,立刻说:“当然,他肯定要去的。”
第二天中午我如约来到瘸子家。他家住城南高新区,小区门口有两只咧嘴咆哮的石狮子,石狮子旁的岗亭里站着两个穿绿色军装的哨兵,腰里别着黑乎乎的警棍,比石像还像石像。
瘸子伸着大脑袋站在小区门口张望,我走了过去,把手里的礼物交给了他。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同学的生日会,不知道送什么东西。我想瘸子家里那么有钱,送什么肯定都一样。于是便在礼品店里随便选了个装饰品送给了他。后来,瘸子哭丧着脸对我说:“姐姐嘞,这东西我都收到三个一模一样的了。”我无奈地耸耸肩,深表悲切。
话说瘸子在小区门口张望,我走了过去。他见到了我,立刻上前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嘴里还大呼:“姐姐啊,可把你盼来了。”然后,我看见身后的一个人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瘸子吃痛地放开了我。不用说,这人肯定是江小原。才离开学校几天,此人就完全颠覆了以前那个好学生形象。剃了一个大光头,唯独前面留了一小戳红毛。像,真像,真像鸵鸟屁股。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江小原倒是一副二皮脸的样子,昂着头,见怪不怪了。
我说:“江小原,你的出场可真特别啊。”
江小原嘴里哼哼道;“那是当然。”
瘸子瞥着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活该!”我问他发生什么事了。江小原立刻把过瘸子肩,拽着他大步朝里走,边走边说:“我都要饿死了,婆婆妈妈的。”我一脸狐疑地跟上他们。这俩人,肯定有事。
其实,或许我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概念,老觉得像瘸子这样的人的生日party会比较铺张。至少不是这个样子的。
江小原按了门铃,开门的是瘸子的妈妈。他妈妈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穿着一件大红色睡裙,顶着一头杂黄色小卷发,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们一眼,说不上严肃,但也绝对算不上热情。
当我正在考虑说不说“阿姨好的时候”,瘸子他妈妈已经转身进了卧室,我讪讪地站在门口。瘸子说:“别理她,她是个哑巴。”然后朝着卧室门口狠狠瞪了一眼,这一瞬间,让我有点心惊胆战。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窥见瘸子家的不和似乎不是我的本意。
这顿生日午餐吃得,真的是,非常冷。从吃饭到吃完饭出门,我都没再见到瘸子他妈妈,还有瘸子他爸爸,那个传说宝贝他和打他的次数一样多的男人,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餐桌上也只有我、瘸子,还有江小原三人。
这种氛围,搁谁谁都会觉得怪异。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瘸子,今天真的是你生日吗?”江小原给了我一个爆栗:“好好吃着,说那么多干嘛。”然后碗里就又多了一只鸡腿。我不满地埋着头嘀咕道:“连生日蛋糕都没有,这怎么能算过生日嘛。”
瘸子摸着脑门,长吁短叹:“是啊,想我瘸子从记事起哪会过这么冷清的生日嘛。”江小原瞪了瘸子一眼,瘸子很自觉地停下了。
这俩人从一见我就开始打哑谜,弄得我心里很不爽。我把碗筷一放,不吃了,然后抄着手看他们俩眉目传情。江小原问我怎么吃这么少。我冷冷地说道:“你们俩是不是在糊弄我?有这么过生日的么?想请我吃饭直接说啊,干嘛用这个当借口。”
瘸子脖子一伸,声音立马提高:“今天当然是我生日了,我骗你干嘛!”
“这不会是鸿门宴吧。我可记得某人刚拿走了我的保送资格。”
瘸子不说话了,低着脑袋夹菜。江小原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的汗水一颗一颗的。
我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们叫我来到底想做什么,直说吧!”
瘸子张了张嘴,可他一看江小原,又立刻一脸委屈地闭嘴了。我看不惯他们这样,明明有事却装成一副没有事的样子。我愤愤地转身准备离开,江小原一把拉住了我,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别走……”
可我还是走了。我真不明不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是因为不喜欢被捉弄,还是为了那么一点可怜的尊严?得不到保送曾让我心慌,不是慌考不上好大学,而是担心考不上和莫楚一样的大学。
其实我并不真怪江小原,怪他也是为自己心底的不安找个借口,但我仍然不喜欢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或许他根本没这种想法,或许真如他所说,我想多了。
长长呼出一口气,为了莫楚,我田苗又重整旗鼓,扎堆于宛如瀚海的复习资料中,在去北大的路上兢兢业业地挥洒汗水。
“砰!”一杯冰咖啡豁然眼前。江小原带着他那放大N倍的招牌表情出现在我面前。我白了他一眼,他作势又贴近了一点,近得连他呼吸都能感觉到。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他顿时摆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田苗,你就这么对我啊。我可是一回学校就来看你耶。”
“别,我麻了。”端起冰咖啡,小啜一口,清爽到底,连日来的疲劳似乎立刻消散了。江小原捻起兰花指,又要嘎嘣我脑门了。我赶紧躲开,对他摆手道:“别打扰你姑奶奶复习。去那边,看见没有,你老相好正深情盼着你呢。”他好像没听见我的话似的,直接丢过来一套数学试题。我随手翻看了一下,笑了笑:“这次的试题该不会是从什么教育部弄来的内部绝密吧。”他涨红了脸,尴尬地挠着头:“反正你仔细做一下嘛。”我顺手将试卷放在一旁,不知怎的,心里竟有点期盼这里面能有高考原题。但转念一想,如果江小原都能弄来原题,那教育部的人不是白混了么?哼,看来我是想北大想疯了,我自嘲似的冷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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