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情倾》21.三年

    这世上最不能委屈的是自己的心，而最经不起蹉跎的就是时间。
    脑中不经意的闪过这样一句话，仿佛是许久以前就烙在脑中的。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沁儿，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转向声音的来源，“看那绿芽儿竟愣住神儿了。”
    “可不是嘛，好鲜亮。春天真就这么来了呢。”
    我与碧琳相视一笑，但愿这会是个无风无雨的春天。
    碧琳悠远的眼神越过我望向了远方，不知道是不是又思念起那个苦命的女儿。何谓苦命？我是不是断言得太早了。也许，这样未必就不是好事。生命本无常，反反复复、周而复始，仅此而已！
    我被自己脑中突然闪出的这些消极想法吓了一跳，明明是个春光明媚的早上，却平添了这些没来由的烦愁。
    “沁儿？……沁儿？沁儿！”
    我猛地回过神来，盯着碧琳看。
    “你今个儿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想是昨儿没睡好吧。”我揶揄着挪步往前走去。
    撇眼不见碧琳跟上来，回头看她，却只见她捂着嘴直乐。我一时不明就里，只得看着她笑。微风拂面，景致撩人，碧琳就置身其中，笑靥如花。
    看我实在发愣，碧琳好心的走近我，悄悄耳语道：“妹妹几日没见爷了吧。”我刚想点头称是，却猛地明白了碧琳的意思。好个碧琳，还声声自称姐姐呢，竟取笑我呢。我假作嗔怪的推了她一把，便自顾粉面含羞去了。虽然，这并不是我惆怅失眠的原因，但我还是沉浸在这小小的幸福中。
    “阿哥，阿哥，你慢些跑啊，当心摔着了啊……”
    我们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原来是弘时的乳娘。这个弘时，乖的时候真是乖，淘的时候也是没边儿了都，难为这位嬷嬷了。我远远的打量着弘时，三年的时间，他已经长成一个小大人了，我甚至都想象不出当年那个坐在我膝头的乳娃娃的模样了。胤禛子息不多，现在府里也只有两个孩子，五岁的弘时和九岁的弘昀。弘昀不像他的弟弟这般活泼好动，大多数的时候总是见他静静的待着。不去打扰别人的安静，别人也不能打扰到他的安静。有时候，我会觉得弘昀很像胤禛，不是模样，而是神态，特别是那种温儒的气质。只不过，胤禛很温儒也很王者；而弘昀温儒有余而霸气不足。眼下，听说弘昀又生病了，侧福晋一门心思都在这个儿子身上，难怪弘时淘成这样。这般瞎跑瞎闹要是让胤禛看见，估计弘时又免不了一通责罚。
    “给两位姨娘请安。”转眼，这孩子就跑到了我跟前，他已经会像模像样的请安问好了。
    “弘时阿哥，快起来吧。”碧琳含笑的瞅瞅他，又瞅瞅一边气喘吁吁正要向我们请安的嬷嬷。
    “你这样疯跑当心让你阿玛看到了，”我蹲下身来，抽出手帕细细地擦着弘时的额头，“再说，你这样要是着凉了该怎么办呢？”
    大概是手帕上的清甜花香让弘时很不适应，他并不回答，只皱了皱小鼻子。我看着他发笑，真有些小男子汉的模样了呢。我抬手细细整理着他的衣服和小毡帽，虽然他已不再是当初的乳娃娃，我却依然能在他的身上闻到淡淡的乳香，也许，只是我的臆想，也许，只是一种记忆与怀念。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竟有点潮湿，禁不住想要抱抱他。
    “弘时，去姨娘那儿吧，姨娘给你做点心吃。好吗？”换作以前，不等我说他便会缠着我腻着我，可是现在我却需要小心的征求他的意见，因为弘时已经长大了。
    “多谢姨娘，弘时想要去额娘那里。”
    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跟我已经这么生分了。是啊，额娘就是额娘。姨娘……也只是姨娘……
    看着弘时小小的背影，心里有股涩涩的感觉在弥漫。
    “沁儿，像是要变天了，咱回吧。”碧琳站在我一侧说道。
    可不是，方才还是好好的晴天，这会子说变就变，不像冬尽春初，倒像是六月天了。我抬头望望天，口里应道：“是该回了。”心里也有个声音低沉而缓慢：也许是变天了……
    胤禛是隐忍的，凡事都是那样的从容而淡定。今天的胤禛，好像有点不一样。虽然，别人都没有察觉。
    “很累吗？”我轻轻斟出一杯茶，那淡淡的茶香仿佛已经能沾上我的指尖。
    胤禛不说话，接过我手中的茶杯，却也不饮，只呆呆的望着出神。看着这样的胤禛，我竟然想到一句话，忘记以前从哪看到，有个女人想做一把熨斗，熨平男人紧锁的眉头。先前只觉得肉麻，现在却也想变成那熨斗。胤禛没有皱眉，胤禛总是能在云淡风轻中处理所有的难题。但是，胤禛，你知道吗？我能看见你的皱眉你的忧愁，用我的心看你的心。
    “怎么了？”
    “嗯……？哦，没什么。”想要陪胤禛说说话，自己却先愣起了神儿。
    “为什么。”
    我抬头看着胤禛，我知道这个问题他已经想明白了，至少已经平静的接受。我不用管是什么事，也不想管，只要胤禛好，别的，真的都不重要了。
    “这样做总归有这样做的道理。”我缓缓的开口道，“我想你也明白的。”
    胤禛看着我，眼角带了一丝自嘲的笑。
    胤禛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眼中尽是满满的失落与懊丧。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胤禛，或者说胤禛根本就不需要安慰，需要的只是一个过渡。我知道在他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有颗狂热而自信的心，他知道，他想要的一定会得到。我相信，我也知道，最后，他都会得到。但我害怕，我担心。我害怕胤禛会失去很多，我担心……当他一身疲惫，一身伤痛的时候，我还在不在他的身边……
    我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胤禛的背后，轻轻抱着他，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胤禛轻轻握住我的手，轻柔却很有力量，这种力量让我心安。他身上特有的那股好闻的气息也悠悠传来，让我感觉温暖。想到好久都没有如此亲近了，甚至好久都没见到他了，我心里有股酸酸的感觉，眼下这段美好的时光，我分外珍惜。
    胤禛明显的瘦了，本来就清瘦的他，现在更是感觉棱角分明。我不知道他跟十三阿哥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但我明白，十三都是为了他。现在也不知道十三怎么样了，我与他仅有几面之缘，印象中是个很好很好的弟弟。我知道，在他的心中，胤禛一定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
    “沁筝，”胤禛轻轻的唤我，我喜欢他这么喊我。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
    “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对吗？”
    “是，永远。”我看着他的眼睛，温柔而坚定的回答。
    胤禛站起来，紧紧地拥住我，“你忘了，三年前我就答应你了。”我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胤禛不吭声，只是又紧了紧他的手臂，我被他抱疼了，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此时我也不想放手，真想就这样，地老天荒。
    “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
    “是，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永远都相信你。”
    收拾停当，看看镜中的自己，只觉恍惚。肤如凝脂，眉似青黛，一双水盈盈的大眼平添光辉。十八岁的沁筝美极了，美得耀眼炫目。选秀时，“我”当选魁首；进府时，“我”让艳冠群芳的侧福晋黯然失色；如今，如今的“我”又会制造出怎样的轰动效果？我不得而知，但愿永远也不知道。
    太子复立，阴霾了很久的皇宫仿佛又找到了一丝新的活力与希望。德妃得到康熙的默许，要在长春宫里摆宴，请的皆是阿哥们的女眷。照例福晋们、侧福晋们都要出席，听初涵说，有时候身份高的格格也要出席。这个规矩让我哑然失笑，真的身份高就不会是格格了！四贝勒府照例是福晋、侧福晋同去，这次德妃特别吩咐，沄格格同去。所以，本来是没有我什么事的。可是，弘昀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侧福晋日夜守护，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赴宴了，所以，我就占了那个幸运的名额。我不知道这是福晋的意思还是胤禛的意思，又或者是德妃的意思，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格格，还是穿这件吧！您看哪位主子不想把自个儿往好看了打扮呢？要是您嫌刚做的这身不合身，那穿那件水粉色的也成啊，您忘了，那回贝勒爷都直夸好看呢！”
    “好了好了，”我扭头看看春燕涨红的小脸，心里一阵发笑，故作严肃，“你的意思是我穿这件就不好看了？”
    “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格格您怎么穿都是好看的，只是春燕不明白，格格您为何不让自己更美呢？听说，今个儿其他阿哥府上的福晋们也会去呢！”
    看着春燕很神往的神情，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在这庭院深深里，也许只有这些热闹和消遣能让她们兴奋吧!
    “那你知不知道，贝勒爷说我穿这件也很好看呢？”我眯起眼睛，笑着问春燕。
    “这、这……奴婢不知道……”
    我强忍住笑，很满意地看着春燕。紧张不安的心情一扫而光。
    “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再说，主子天生丽质，穿什么不是都一样吗。”初涵走过来边整理我的衣角边说道。我们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心中涌动满满的感动。
    谢谢你们，谢谢有你们。
    福晋按品盛装，整个人端庄到无以复加，但不管多么繁复艳俗的行头都无损她本身清秀亲和、从容大气的气度。大概，这就是国母。
    令人意外的是沄漪，看着跟在福晋身后的她，真让人眼前一亮。粉白相间的荷花图案旗装，绣着荷花的花盆底鞋，简单的两把头上别着一支正含苞待放的荷花簪花，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大方又不失精致，看出来她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相形之下，我就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了。象牙色的旗装，做工精细，但式样普通，与沄漪同样的两把头，只在发髻后别了一朵紫荆珠花，依然式样普通。红花总需绿叶来衬，今晚，她们是那最鲜艳的花，我做最普通的叶。
    玉衡扶着福晋上了马车，我与沄漪尾随福晋，府里一干人等都聚集在此，包括侧福晋。我走过侧福晋身旁，只见她一脸憔悴与苍白，我心中酸涩，竟然有点怀念那个争强好胜、美艳如花的她。走过碧琳的身旁，她偷偷冲我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我心中一暖，也冲她调皮的微微一笑。
    初涵扶着我上了车，刚刚落座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抑与尴尬。我开始想念胤禛 ，不知道今晚他又要忙到几更天。马车缓缓向前驶去，我轻轻掀开帘子一角，果不其然，碧琳正在笑着望着我，我稍稍往外探了探头，冲她挥了挥手，碧琳会意点头，转身往府里走去。我回身端坐，发现沄漪正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这些年我这还是头一遭瞧京城的夜景呢，真好！”沄漪一脸向往，像刚刚飞出笼子的小鸟。她这么说却也不掀帘看，只是难掩一脸的兴奋。“姐姐，你这也是头一遭吧？看你这么个淡然人，怎么竟……姐姐，你该不是紧张吧？嗬嗬嗬……”沄漪捂着帕子笑起来。
    “我……”我脑中搜索了半天能说的话，结果终是徒劳，无言以对。十三出事以前，有天心血来潮，缠着胤禛陪我逛夜市，胤镇竟然真带我去了，幸福甜蜜还历历在目。沄漪，你的记性还真好。
    福晋轻咳了一声，并不理会我们，闭目端坐。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心生安宁，沄漪有些讪讪的，却也闭目不语了。
    我的思绪飘的很远，想起我在长春宫的种种，想起德妃，想起初涵，想起惠妃，想起小厢房门口那颗树，想起十四。皇宫带给我的都是震撼性的事情，重回皇宫，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
    下意识的摸到那枚指环，摸到胤禛送的银链子，心里竟然释然了很多。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我，有胤禛 。
    眼前又闪过碧琳方才毫无妒意的笑，心里暖暖的。其实，三年后跟三年前一样，碧琳还是一样笑靥如花，我也还是一样幸福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