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幽白]岛国恩仇》34.第三十三章：雪菜和库洛洛•回忆

    赶末班车来到山里，趁着天黑开始爬山。好在山不算高，雪菜又很熟悉地形，看来是常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处被绳索和符隶围住的领地的外围。
    “到上面还有一段路，我们还得加把劲。”雪菜说，“先等等。”
    她自己先跨进了绳索，然后把某一条绳索的一端解下来，让库洛洛进去。
    “不这样你是进不来的。”
    “哦？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绳索和符隶围成了一个结界。因为这里面长眠着我们敬爱的老师，不想随便让人打扰。我们几个带着这种符，因此才可以进来。”她从贴身的怀里拿出一张符，和结界上挂的那些一模一样。
    库洛洛接过那张符，符上面写着古朴的文字，看不懂。能感受到一种很特别的力量附在这张符上面，以前从没有感受过的。
    “真厉害！是谁制作的这种符呢？”库洛洛赞叹地说。
    “是……我们的朋友做的。他很擅长这些。”
    借着微僖的晨光，库洛洛把那张符举到空中，眯缝着眼观察着。
    一阵山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时已至秋，黎明前有微凉的寒意，库洛洛在风中打了个寒噤，手指一松，那张符呼地一下被卷上半空中，随着落叶一起在风中婆娑地舞蹈，远远地往山谷里去了。库洛洛焦急地“呀”了一声，伸手去够，哪里还够得到？
    “怎么办？我真是不小心，太对不起了！我去找！”他说着就要拔腿往山谷里去。
    “不要，算了吧！没关系。”雪菜拉住他，“反正已经进来了，出去用不着符。回头我再跟他要一张就可以了。现在还是快点去山顶上，不然就赶不上了。”
    “也好。”库洛洛略微迟疑了一下，就随着雪菜继续登山了。
    当他们来到山顶上，时间刚刚好。天光已经大亮，天空一片澄澈的蓝，像温润的水洗过的玻璃。远处青黛色的层峦叠嶂，都在晨光中显得越发清晰。从山背后透出一片金色的耀眼的霞光。一个红红的月牙型从山后面露出来，很快又变成小半圆，半圆，大半圆，等到太阳完全脱离山的阻隔时，它突然放射出了那么多的光和热，以致于人再也无法用肉眼直视了。这时，目之所见的所有景物都被渲染上了一道金色的镶边，显得金碧辉煌。
    原来雪菜的解决之道，就是来看日出。
    库洛洛和雪菜并肩坐在山顶上，欣赏着这辉煌的一幕。
    “您可能会笑话我吧，一个日出也能让我这么感慨。”雪菜说。
    “那倒不会，不过我也有点好奇。”库洛洛说。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片冰雪覆盖的大陆，那里的天空常年阴沉，大地常年封冻。我和我的族人常年固守着庄重朴素之道，遵循着严格的作息时间。”她的声音低低的，显得很飘渺，在回忆里沉浮，随着她的讲述，一片每日重复、没有温情的大陆在眼前展开。
    “我一出生妈妈就死了。是妈妈的好友泪阿姨养大了我。泪阿姨平时对别人很冷淡，但对我很好，她会对我微笑，会抚摩我的头发，拍拍我的手臂，然后让我去玩。”
    “有一天她回来了，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她说她遇见了一个人，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但我问她是谁，她却不肯说了。她只是突然把我抱在了怀里。那是她唯一一次抱我，也是我在雪之国唯一一次被别人拥抱。拥抱的感觉，好象在深深的初雪上陷下去，柔和而又冰冷。那天她抱着我一直到半夜，嘴里喃喃地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谣。”
    “那之后我特别想让她再抱我，然而她却再也不肯了。有一天我发现一只奇怪的生物，在雪地里已经冻僵了，我把它拣回去，泪告诉我那是一只鸟。我不认识，我的家乡除了我的族人，从来就没有过别的生物，泪说它一定是无意中闯进来的。我和泪把那只鸟救活了，后来我就和它交上了朋友。它领着我跑了好远的路，来到一个有各种各样奇怪生物的地方，我后来才知道它们都是各种各样的动物，我发现动物们比族人要热情得多，可以让我任意抱着，抚摩着，可以和我很亲密地接触。那以后我就迷上了和动物玩耍，然而离开太远是不被允许的，我只能偷偷地跑出去。结果有一天，我在和动物们在一起的时候，就被抓住了。”
    “5年后我才被救出来，然后我就回到了家乡。我告诉泪我的遭遇和救我的人，我问她为什么我们这里没有男子，我遇见的人类男子看上去很好啊。泪惊恐地捂住我的嘴。她告诉我说，我们是不能和男子结合的，因为雪女与男子结合的话，生下的孩子会继承男方的特征成为男孩，并且很多都具有凶残暴躁的性格。我们的力量不够强大，为了保护自己的种族不致灭绝，就要避免生出那种危害世人的男孩。可是我不信，哪有人天生就是坏的？我在人间和那两个救我的人类相处的几天，他们对我非常热情，关怀备至，他们带我游览人间的一些好玩的地方，我非常快活，比我在雪之国里所呆的这么些年都要快活。这里的人，可以几天都彼此不说一句话。我回来后突然就感觉很空虚很无聊，我想去人间。泪很害怕，她求我不要重蹈我母亲的覆辙，那时侯我才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原来母亲就是和男子私通，产下了一男一女一对双胞胎，触犯了族规，被族人处死的！而那男孩一出生就被丢下了悬崖。我一听就急了，原来我还有一位哥哥呢！我在这世上还有一位亲人！我立刻就想找到他，我相信他一定没死。泪说那男孩是全身包绕着火炎妖气的妖怪，是天生与我们相克的。那我也不管。我知道族里的长老不会答应，就恳求泪，她终于心软了，答应放我出来。”
    “从那以后我就来到了人间，一开始只是想找哥哥，后来认识了很多的好朋友，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们的体温比我们高很多，摸上去很温暖，有时甚至是发烫。”
    “有一天我和朋友们来到这里，在山顶看日出。我在雪之国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景致。那每天照耀着我们的太阳，竟然那么光明，那么温暖，突然我就想起了泪的拥抱。那阳光仿佛也在拥抱我，可是比泪的拥抱还要温暖，还要舒服。我当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感到从没有过的幸福。”雪菜揉揉眼睛，“我是不是很傻？我说这些，让您感到厌烦了吧？”
    “不，你的故事很有趣。”库洛洛说，“这么说你还没有找到你的哥哥吗？”
    “没有。”雪菜说，“不过我也不那么着急了。我可以慢慢地寻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她稳定一下情绪，又对库洛洛说，“先生，你呢？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清晨的微风拂过脸颊，带起鬓角的一缕发丝，往事一幕幕地涌现出来：
    “我出生在一个满目创痍的地方，那里的阳光总是苍白，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因为我一出生就被丢弃了。在那里，人命是比任何垃圾更不值钱的东西。从我记事起，就总是一个昏暗狭小的房间，和干不完的重活。我一能明白事情就被告知：我是拣来的，理应还清所欠的所有债务。那家人从来没有对我露出笑脸。”
    “后来我长大一点，就到街上去。我发现孩子们彼此之间互相竞争，推举最强的人做老大。在我们那里，武馆是非常流行的，在那里大家接受各种训练，最强的人经常会被一些神秘的组织和人物挑走，从此不知所踪，大家都说他们去一个神秘的地方过好日子去了。我也去了武馆，我很早就察觉到自己的潜力，谁也没有我学得快，很快我就成了老大，但我没有接受神秘组织的邀请，而是在当地自谋生路，当我发现自己能养活自己的时候，我立刻就离开了那家人。”
    养活自己的工作，就是偷和抢。
    “那时侯，在我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一群手下。我们在那条街上已经无敌。我打算到其他地方去闯一闯，就带着手下人一起，离开了从小生活的街道。游历过其他一些街道之后，我懂得的东西渐渐多了。我曾趴在学校外面听过课，因此也认得字。我把能找到的书都看了。逐渐明白我们那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我们那个角落之外，还有更为广阔得多的世界，那个世界把他们不要的东西都扔给我们，连同他们不要的人一起也扔进来，原来我们这个角落就是他们的一个垃圾场！”
    这就是流星街，丢弃任何东西在这里，都会被容许的。垃圾、武器、尸体、婴孩……
    这个世界……舍弃的……任何东西……这里的居民……都会全部接收。
    “有一段时间我很困惑，心智迷乱几乎疯癫，我疯狂地看书，从人类遗留下来的所有思想中寻找我的答案。后来我想通了，我们谁也不欠任何人的，我们不是任何人的附属物或丢弃品，我们并不一定要像前人那样走下去，我们可以创造我们自己的未来。我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就带上我手下最强，也最忠心的6个人，出来闯世界。我想在这更广阔的世界里，也许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幻影旅团最初的雏形，就是那7个人，后来才逐渐增加到13个人并稳定下来。每位团员的身上都会有一个蜘蛛的纹身，而纹身上会写有团员的编号。关于人员变动，只要打倒现有的团员就可以夺取该成员的号码而加入旅团。当旅团有空缺时，团长也会亲自招揽人才。
    “那么，先生，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一种真正的生活，一种自由的、无拘无束的生活，一种随心所欲的生活，一种保持着新鲜刺激的生活。”
    “那么，您找到了吗？”
    库洛洛不置可否的笑笑：“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到处游历，到处寻找。”
    “我的愿望很简单，找到哥哥，然后和哥哥还有朋友们一起，彼此都住得很近，经常可以互相拜访，每天有饭吃，有衣穿，大家和和睦睦的，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果然是很简单的愿望啊！每天重复同样的生活，在一个地方过一辈子，难道不会觉得单调吗？”
    “不会啊，和朋友在一起，怎么都不会单调的。您去过世界上那么多的地方，旅行中的生活是不是很有趣？”
    “……”不，其实，过久了就发现，哪个城市都差不多，哪有那么多的不同呢？旅行的生活过久了，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套程序而已。
    这么多年来想追求新鲜刺激的生活，整个世界都快踏遍了，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过的也只是一种一成不变的生活。竟然没想到自己漂泊不定的流浪生活，也只是众多生活方式中的一种，到头来，还不是陷入单调的循环？
    可是想想那种固定一处的稳定生活，多年都不动地方，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呢？
    “这样真的就可以满足了么？”
    “为什么不满足呢？”
    “比如……你不想出名么？不想要很多很多的钱？不想做官统治一个地方么？”
    “我比不得先生您。我看您是个有本事的人，会喜欢去做一番大事业，我只是个力单势微的小人物，只要小人物的平凡生活就心满意足了。我想要哥哥的亲情，想要朋友的友情，想要正常的生活，那就是我的生活目标。如果能达到这个目标，那还要奢求什么呢？先生您努力奋斗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出名，得到很多钱，还有统治一方么？”
    是啊，我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这个问题，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
    生活总要有目标才有意义，可是财富，名望，权势，事业，这些自古以来人类所追求的东西，自己哪一样没有呢？还有什么可值得为之奋斗的呢？年纪轻轻，还有大半辈子好活，竟然没有了生活的目标！
    原来每次活动之后的空虚，是因为想得到的，都已得到了，渴望经历的，都已经历了，再没有什么值得为之奋斗的东西了。
    目标太轻易地达成，是不是也是一种悲哀？
    库洛洛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自己的人生，在还没到30岁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如果不是碰见这个女孩，自己本来是不会思考这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的。
    如果不是自己受重伤，也不会碰见这个女孩。
    如果不是被锁链手封念，自己也不会受重伤。
    如果不是自己带领旅团杀了锁链手的全族，他也不会来找自己寻仇。
    轮回了一圈，又回到自己身上。一切都是注定的么？他又想起妮翁的预言诗。是不是，无论如何叛逆，如何努力，也始终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锁链手一生最大的目标，恐怕就是报仇了吧？
    想到这里，库洛洛突然觉得非常可笑。
    “我给了别人生存的目标，没想到结果把自己的目标弄丢了。”他的笑容充满了讽刺。
    “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剥落列夫先生？”雪菜有点尴尬的笑着说。
    “没什么，不说这个了。”库洛洛说，“我们已经这么熟了，你再叫我剥落列夫先生听起来很生疏。这样吧，以后，我叫你小雪，你叫我小洛好了。”
    “小……小落？”雪菜红了脸，实在无法叫出口，“落，落先生吧。”
    那天山顶上的时间，仿佛过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