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幽白]岛国恩仇》25.第二十五章：同行•蝗徙族

    修罗说：“没事啦，我们走吧。”“等等，”奇牙手指向一片狼籍的场地上一划，说：“这些家伙怎么办？”
    修罗说：“你不说我倒忘啦。你们想怎么处置？要不就杀了算了。”
    刚才战斗时，奇牙确实是很有这个念头的。不过现在看到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家伙可怜巴巴地已经在场地中间聚成一堆，嗦嗦发抖，一下子又没了兴致。
    “我无所谓。你看着办吧。”
    修罗转向众妖怪。他刚才说“杀了算了”的时候，就好象玩一样，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群生命，是一群太过渺小不值得考虑的蝼蚁一样，一脚踩扁就行了。
    这是强者对弱者普遍的逻辑，实力相差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弱者就连强者的眼皮底下都进不去了。强者在抹杀这样的东西的时候，甚至都不会考虑一下，因为他们不会专门去抹杀这样的东西，而是在完成自己的宏大的目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群连挡路都不够格的东西一样。修罗天赋异秉，所受的教育又单一，又是身处魔界这样的环境，小小年纪便也学会和接受了这一套。
    很少有强者不是这样想。不是这样的强者，在这世界上是属于稀有品种的。
    但修罗对小杰和奇牙的态度则是另一回事了。
    族长扑通一声跪下了，以头抢地痛哭流涕地哀求道：“大人饶命！我们不知这两位是大人的朋友，知道的话借一万个胆也不敢动他们啊！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行行好，饶了我们吧。我们不值得脏了您的手啊……”满场还醒着的能动的妖怪也都跟着族长跪下来，连头也不敢抬，只是口里一迭连声地念叨着“大人饶命啊”“行行好吧”……
    小杰看得有点痛苦，不觉把头低下去。修罗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烦躁地挥了挥手，说：“一群废物！走吧走吧。以后再也不许动他们两个！……哎，等等，把这些垃圾都搬走！”他指指那些不能动的妖怪。
    其余的妖怪就连拖带拽地拉着搬着他们的同伴，退进树林里去了。那族长几步一回头，眼睛老往一个地方偷瞄，修罗眼一瞪，厉声说：“还不走？”族长顿时惊跳起来，连滚带爬地跑进树林里，都看不见了，还听到他连连叫着：“……我走我走我这就走……已经走了……”
    “好啦。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修罗一屁股坐在地下，说，“我们也不用太着急，还是休息一会再走吧。”他一个小孩，却被那些家伙称作“大人”，而且他本身也像有身份的大人一样行事，看起来总是感觉古怪和有点可笑。
    小杰和奇牙都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情景开始变得有些不可理喻，现在看来他们倒像是退出了问题的中心似的。这叫修罗的小妖怪突然的出现，轻松解决问题，现在又毫不扭捏地对他们发号施令，好象早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一样。从始至终他们可都没说过什么啊！
    奇牙说：“你在这里慢慢休息吧，我们先走了。”
    修罗大为意外：“我们不是一起走吗？”
    奇牙说：“我们为什么要一起走？我们又不认识你。”
    修罗说：“我叫修罗呀，跟你们说了的。”
    奇牙差点失笑：“知道了你的名字，就能成为和你一起走的理由么？”
    修罗说：“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奇牙说：“我不想知道什么，跟我又没关系。以后别再跟着我们就行了。”
    修罗腾地站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总是要拒绝我？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和你们一起走？”
    奇牙说：“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们一起走呢？”
    修罗低下了头，眼圈红了：“因为……因为我就是想和你们在一起啊！你不知道，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们了，两个人类的孩子，在魔界里像野营一样的走，一点也不害怕，你们一路上欢笑打闹我都看见了，觉得好有趣啊！我也想……我非常想也加入进去，成为你们的一员啊！后来我想跟你们开开玩笑，就偷你们东西吃，没想到你们还耍我，我一气之下报复你们，然后往树林里跑，不过我可没想到你们会在这里碰到他们啊，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最近在这一带。你们把我气走了，我后来又实在忍不住回来找你们，结果看到你们差点……唉，你们要是怪我我也没办法，可是我真想和你们成为朋友啊！你们不知道，我一直一个人没人陪我玩，我好不容易看见和我相差不是很大的人……”他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了。
    小杰和奇牙都呆住了，没想到修罗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和他们成为朋友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也太让人受不了了！
    不过作为一个小孩子来说，采取这样的方式也是可以理解的。看他的样子，以前一定很孤独，没有和他年龄相当的小伙伴一起玩，所以也不知道如何与人正常地交往，掌握不了分寸也是情有可缘的。
    小杰拍拍修罗的肩膀：“修罗，我们没说不和你做朋友啊。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跟着我们也可以。”
    修罗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着小杰说：“真的？”
    小杰点着头说：“真的。”
    修罗高兴地说：“太好了！谢谢你！”奇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默许了。
    ——————————
    “对了，你们是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的？”修罗问道。
    奇牙在这个问题上不愿多说，小杰把前后的经过讲了一遍。
    修罗惊奇地瞪大眼睛。“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他对小杰说，“在魔界向不明底细的人乱发善心的家伙可是凤毛麟角。”
    “他一向如此。”奇牙说，“修罗，就这样放了他们可以么？他们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知道打不过我们，不会回来送死。”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真的放了他们。”奇牙说。
    “无所谓啦，反正他们很快也要死的。就不用我多费手脚了。”
    小杰和奇牙都吃了一惊，小杰忙问：“为什么？”
    修罗指指刚才族长不住偷瞄的那个地方，说：“就因为他。”两人看去，原来是音儿还倒在那里，没有被带走。
    奇牙说：“修罗，你知道他们的来头吧？”
    修罗说：“他们是蝗徙族的。他们这个种族，食量惊人，而本身的力量却不够强大，所以总是处于饥饿的状态。他们三五十为一群，共同狩猎，打到的猎物平均分配。一般来讲，他们捕捉到的食物也仅能供全群糊口的，因此他们族规极严，不允许任何妖怪私吞食物，因为如果有多吃的，便会有人挨饿，以致于饿死，这样是会影响全群的生存能力的。他们所过之处，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一扫而光，而他们就转往下一个地方，不断迁徙。他们本没有多少力量，你们与他们相斗也能看出来吧，只有那个长老比较厉害，但一族之中也就那么一个。所以他们狩猎的一样重要武器，就是魔音。”
    “魔音？”小杰和奇牙想起自己被捉到的前后，就明白了。“就是那个孩子的那种哭声？”
    “是的。这种妖怪幼年时可以发出一种很特殊的声音，听到这种声音的不管是多厉害的生物，都会昏厥。这种声音就是魔音。遇到数量较多或较强大的动物或妖怪，他们就用这种办法捕捉。捉到的东西全都作为食物。但到成年他们就丧失了这种本领。他们的生育能力不高，一群之中通常只有一个幼年的妖怪。如果没有魔音，他们要捕捉食物就困难得多，要生存也就很困难了。”
    “原来如此。这孩子就是魔音了。”小杰看看那孩子，他并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这样一来，他们的长老重伤，魔音又不在了，确实很难再生存下去了。”
    “对了，”奇牙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们的族长为什么不会功夫呢？”
    “族长一般由经验最丰富的妖怪承担，这种妖怪知道哪里有比较多的食物和比较少的危险，带领全族向那些地方迁徙；而功夫最好的一般担任长老。他们管分配食物和惩罚。”
    “私吞食物的妖怪都会被处死吧？”
    “是的。处死之后，余下的妖怪就把他的尸体……”他说到这里突然颤抖了一下，“……吃掉。”
    怪不得表决的时候，那些妖怪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掉生，也只是为了能多吃一口吧。
    小杰和奇牙只觉得心里生出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
    “修罗，你知道的很清楚嘛。怎么知道的？”小杰说。
    “是我爸爸告诉我的。他见多识广，经常给我讲一些魔界里面妖怪的故事。”修罗说，“这蝗徙族是个弱小的种族，被饥饿感所支配，一生都得为了食物而四处迁徙，漂泊不定。”他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他们也很可怜。”
    这个种族从出生之日起就注定了悲惨的命运，一生最大的愿望，也只是一顿饱饭而已吧。但即使是这样的愿望也不能实现。在大多数妖怪的眼里，或许这只是一群卑微而低贱的生灵，为了一个不能再低的目标而行动着。为了食物，父子相争，同族相食。谁也不会同情他们恶劣的生存条件，因为他们这种族生来就是如此的，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那些妖怪，不论大小，看上去都有些呆傻，像族长和长老这样的，虽然比其他的显得精明些，但也多半是靠本能在行动，又更多了些暴戾。也许这样更好吧，没有那么高的智慧，就不会为注定要承受的命运而痛苦了。
    小杰和奇牙默然无语。他们无论怎样，也从没为吃饱肚子发过愁，无法体会把吃饱作为生存的唯一目标是什么感觉。生命的意义和尊严何在呢？然而在随时面临饥饿和死亡的威胁面前，意义和尊严这样的东西有谁会去考虑呢？
    活下来，即使屈辱地活着，也要活下来。不择手段也要活下来。
    修罗也走到魔音的身边站定。他慢慢地举起了手。
    “干什么？”小杰问。
    “杀了他，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
    小杰面色一变，“一定要这样做么？”
    “也许是有些残忍，但留着他，终究是个隐患。魔音可不是我们可以抵挡的。万一他趁我们不备再来的话……”奇牙手托着下巴，思虑着。
    “但是，我总觉得他有点不一样。那时侯，他明明可以制服我们，但在那数秒钟的时间里，他却一直没有开口，也许，是因为我们给过他食物，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但不管怎样，他并不是只有饥饿感在支配的。”
    “那你想怎么样？把他留在这里，恐怕他也活不成。”
    “我想……带他走。”
    “你疯了吗？”一个修罗已经够麻烦了，再加一个更麻烦的，我们真的是旅行团吗？还是收容所？
    小杰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我想带他走。我相信他不会对我们不利。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奇牙发现他的眼睛亮亮的。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参加猎人考试的时候，小杰也是这样不顾他的提醒和别人的嘲笑，坚决地跑回去寻找他的落在后面的朋友雷欧力和酷拉皮卡，不去考虑这样做会不会让自己被淘汰，甚至会不会被西索杀掉。小杰从西索的手里救出了雷欧力，而西索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材，因此决定当时不杀他，而留到他长大成熟之后再与他决斗。虽然从结果看是皆大欢喜，但这结果只是取决于西索的一念之间，从过程上看小杰绝对是个太过讲义气的傻瓜。这傻瓜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从没改变过，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的哪怕一点点的私心战胜了帮助别人的欲望。
    自己一开始会注意他也是因为这种特质。
    可是跟他越熟，奇牙就越不愿意由着他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地帮助别人，只因为这世界上太多阴谋与自私，他不想让小杰吃亏。
    ——————————
    正在这时，草丛里传来悉悉梭梭的声音，奇牙警惕的问：“谁？”
    一阵响动，草丛被拨开，一个愁眉苦脸的妖怪出现在他们面前，是生。
    “是你！”小杰惊讶地说。
    “这是谁？”修罗没见过生，在他来之前生已经逃走了。
    “这就是魔音的父亲。”奇牙说，“你来干什么？”
    生咽了一口唾沫，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来把音儿带走。”
    “你要带走他？又想耍什么诡计？”奇牙抱着双臂冷冷地说。
    “不，我没想耍什么诡计。他是我的儿子，所以我要带走他。请你们把音儿还给我吧，他是我的儿子啊，我不能……不能和他分开……求求你们……不要杀他……把他还给我……”生到后面已经几近哀求，眼里也要落下泪来。
    “你还知道他是你的儿子！可你对他都做了些什么？和他抢食物，关键时刻把他抛下自己逃跑？他要是死，也是死在你手里！”修罗突然责备道。不知为什么，他显得有点激动的样子。
    生显得有些惶恐，不知该怎样回答，半晌，才嚅嗫着说：“……我是他父亲……我不会害他……他也需要我……不要杀他……”
    “你根本就对他不好！你一点也不爱他！他干吗非得跟着你？”
    小杰说：“修罗，别说了。我们可能无法理解他们的这种父子关系，也许他以前是做得不够好，不过，他现在能回来求我们，已经很不容易了。说明他还是爱他的儿子的。哪有父亲不爱儿子的呢？”
    生听到这话，又连连磕头恳求着。
    “哼，也很有可能是为了他儿子的能力吧。”奇牙仍然是冷冷的，“你听着，我们也无意带着这个累赘走。我们本打算杀掉他……”生哆嗦了一下，“……既然你来了，倒也不是不能还给你。不过，要把他还给你，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生惶惑地问。
    “我废了他的声音，然后你就可以带他走。”奇牙说。
    “什么？”不仅是生，连小杰和修罗也都吃了一惊。小杰不禁叫道：“奇牙你……”
    奇牙打个手势制止小杰再说下去，只是对生说：“你的决定呢？”
    生难过地说：“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音儿变成哑巴？”
    “这是为了防止你们再来欺骗我们，伤害我们。”
    “不要……孩子是无辜的啊……我们不会再来了，真的……”
    “你不用废话。愿意还是不愿意，我只要你一句话。”
    你要是为了他的能力，我把他的能力废掉，你只能得到一个累赘，这样的话，你还会要他吗？
    生的眼泪流了下来：“音儿，爸爸没有本事，不能保护你啊！你不要怪我……不要恨我……”他对奇牙说：“你……动手吧……”说着转过脸去，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
    奇牙面无表情地转向魔音，这一转过来，他愣了一下，魔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苏醒了，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平静无澜。
    原来生刚才的话不是自言自语，真的是对魔音说的。
    此时的魔音，显得很稚嫩，带着稍许探询的目光，他对他们并不十分害怕，也许经过了前面那些事情，他已经并不把他们当成敌人，而是已经有了一种亲切感。似乎他并没有听懂他们刚才的对话，还不知道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
    看到魔音的眼睛，奇牙仿佛被刺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把目光掉开，而是举起了手。
    他的手被从旁抓住，小杰在看着他：“奇牙……”
    奇牙的目光深深的：“小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以前从来不觉得我这条命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但我现在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拿自己的生命冒险。若是你受到伤害，你知道我的感觉是怎样的吗？”
    小杰怔了半晌，然后他默默地松了手。
    奇牙的手在落下去之前，最后看了一眼魔音的表情，还是那样一种平静，奇牙说不清楚这平静的背后是怎样一种思想，只觉得以前那种呆滞仿佛已经离这孩子很远了。
    奇牙的手刀重重地劈在魔音的咽喉部。
    魔音仰天栽倒。他爬起来的时候，表情很痛苦，疼痛，那是肯定的，但他的嘴张着，却真的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生扑上去抱住他的儿子，他仿佛也哑了，只是哽咽着，抽泣着，却没有号啕大哭。他已经哭不出声来了。
    终于，生抱起音儿，还向小杰他们鞠了个躬，然后就走了，消失在树林深处。魔音的脸埋在他的怀里乱动，他们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父子俩经过这一场事件，仿佛都变了许多。
    修罗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最终说道：“他们……真的会死的……”
    小杰仍然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转过来。
    奇牙走上前去，环住小杰的肩头，他眼珠转了两转，严肃的神情化为乌有。
    “小杰，别这样哭丧着脸啦！实话告诉你吧，那小子过几天就会没事了，我根本没有废掉他的声音，只是让他几天之内不能出声而已。”
    小杰登时满头黑线。“……奇牙，你又把我给蒙了！！”嗔怪的语气，却是带着笑。
    修罗在后面看着他们，眼圈又红了，鼻子止不住地发酸：“你们……你们……真是两个怪人……”
    “两个怪人”同时转过来看着他，脸上都是那种调皮的神态。
    “还发什么呆？”“快走啦！”
    “哎~”修罗快步赶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