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在别处》5.梦境

    我这是在哪儿？
    四周白茫茫的，没有光亮，没有方向，连天和地的界线也消失不见，仿佛整个世界只剩我一人。为什么又留下我一个人？父亲呢？小郁呢？顾麒呢？……还有，零呢？是谁说过会永远陪着我，让我不寂寞？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坚定的誓言，可许下诺言的人又在哪儿呢？那么多人路过我，为何没有一个人停驻片刻？
    突然，眼前的白雾一下子散去，仿佛从未存在过，让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我已置身与一个房间内。屋子很乱，杂物、垃圾扔得到处都是，还时不时冒出几个酒瓶。家具不算陈旧，但长期被灰尘围绕已很难看出原来的样子。墙上还贴着几个喜字，早在风雨的侵蚀下模糊不清，摇摇欲坠。边上还挂着一本年历，仔细一看竟然是七八年的，留到现在估计也算古董一件了。看来这家主人已经很久没有清扫过这个屋子了。
    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十分强烈的熟悉感和归属感。那一个字眼在我心中不停徘徊、打圈，急切地想要破茧而出。
    然后一个小女孩无声出现在了门板后面。她的脸有些脏，一双大眼睛有着与年龄不相衬的沧桑，里面还蕴含着深切的疑惑和恐惧。她手里抱着一个残破的布娃娃，那种抱姿仿佛在挽留什么、抓住什么。
    那是，那是五岁时的我！
    一直哽在嗓子口的字眼也终于呼啸冲出——这是我的家啊！呵，周如初啊，周如初，十几年没踏入这个地方，竟连它的样子也记不起来了。原以为是噩梦的集中营，现如今居然能如此平静地看待了。
    我想起来了。我把什么都想起来了。过一会儿，醉酒的父亲便会出现。在我忍不住哭泣之后，父亲将扬起本该安抚的大手，在责打的同时不停质问我。现在的我已记不清他哭诉了什么，而年幼的我，不能理解。那是父亲第一次醉酒打我，但不是最后一次。此后，一喝醉酒，
    父亲就会打我。而他打得越凶，清醒后就越冷漠。
    那也是我第一次心脏病发作，令人窒息的感觉让我记忆犹新。果不其然，父亲出现了。那时的父亲还挺年轻，毕竟不过二十七八的光景。但长期的酗酒已让他眼袋浮肿，口舌麻木，有时甚至连眼神也是呆滞的。
    这时父亲看到了我，那个还只有五岁却睁着惊恐大眼睛的女儿。我忍不住哭了，父亲高扬的手也终于落下：“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出生小萍就死了？既然留下了你，为什么你又会得上和她一样的病？如果终有一天要离开我，为什么你们还要出现？为什么？”
    父亲不停问着，不停打着。那些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可他还是一遍一遍地发问着。
    轻轻呼出一口气。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父亲心中有那么多仇恨和恐惧。那么多……
    画面突然一转，犹如放电影般迅速。
    这一次我来到了海边。望着熟悉的海岸线，我想我知道这又是哪个场景了。因为还未到落潮时分，所以此刻的大海显得格外宁谧，丝毫不见即将到来的汹涌浪潮以及过会儿岸边发生什么的痕迹。
    就在我遥想之际，十年前的零和我出现了。零看起来很不好。双眼布满了血丝，头发异常凌乱，就连胡子也明显几天没刮，平日的风度荡然无存。那天距离我提出分手已经三天过去了，而他依然不能接受，所以才有了接下来质问的一幕。
    他显得很痛苦，但那时我心中比他还痛苦。要对自己深爱的人说分手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我却正扮演着刽子手的角色，凌迟着他，也凌迟着自己。
    零也在追问，他需要我给出一个令他信服的理由。我当时说了什么？我竟然还能冷笑出声：“你少天真了！你以为你是谁？我不爱你！从头到尾我都没爱过你！我只是嫉妒白静烟。为什么她能拥有一切？亲情，友情甚至爱情？！我知道她爱你，所以我要把你从她手里夺过来！我要报复她！”
    天啊！这是我的声音吗？何时它也能变得如此冷酷无情？我都在胡说什么啊？！
    零一时失控气急之下甩了我一个耳光。就在这是一个巨浪打来，卷走了站立不稳的我。
    潮来了。
    零懵了，马上就伸手想要抓住我。慌乱中，他够到了我的手，大声让我握紧。虽说在他面前假死是早就预定好的戏码，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的脑海中竟涌现着一个疯狂的念头：我要报复他！我要报复这个深爱着我的男人！于是，我对着他诡异一笑，然后松开了他的手。浮沉中，我好像看见零不要命地扑来。
    如果，如果我们能就这样死在一起，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结局。
    零……
    “小姐！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是谁？是谁在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呼唤我？我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事物。我是在……床上？
    “起来喝口水吧！”那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帮我靠坐在床上，并体贴地拉过枕头垫在我后背。我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喝了才发现口渴无比，所以又连喝了好几口。
    “慢点！慢点！小心呛着！”那人不说还好，他一说让我岔了神果然就被呛着了。
    “呵呵，这还说不得，怎么和个小孩子似的？”即使是调侃的语气那个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我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轻声道了句谢。
    “你还真应该好好谢谢我。那样的天气你就一个人倒在那儿，幸好我刚巧有事路过，不然你还不，呃，那个感冒啊？”后面的感冒明显是被硬生生认为地改过来的，让我一下子就笑出了声。这人怎会如此体贴、如此有趣？一下子温柔，一下子风趣，偏偏每一面还都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我感到好奇了。
    大方抬起头对他感激一笑，也换得他微笑以报，这样我就看清了他的面貌。
    大约三十五左右的年纪。眉如远山，淡然而自顾地延展着。眼睛漆黑一片，带着智慧的沉静。鼻子很挺。最好看的是两瓣菱形的嘴唇，一直让人安心地微笑着身上穿着最新款versace，利落的剪裁显示出修长的身材。整个人散发着知性的味道。谁说男人不能知性？眼前这位做了最好的诠释，好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在心中品评了一番不由赞叹：这个男人该是优雅的化身。
    “刚才我已经给你的丈夫打过电话了，他们过一会儿就到。当然，是从你手机里翻的号码，情况紧急，我失礼了。”他淡淡地解释着，说到抱歉的话也是一脸真诚，丝毫觉察不出有任何敷衍的意味。
    “哦，没事。你救了我，应该我好好谢谢你才对。我叫周如初，还未请教……”我感激他的援手，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清楚他背后是否有企图。但如今的周如初又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进而如此大费周章呢？
    “我是柳兮谦。你就我兮谦就好。”柳兮谦随手扯过一边的椅子坐下，动作无比潇洒。我暗叹：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柳兮谦？你是流云度假村的总裁？！在脑海中细细搜查了一遍，终于确认了对方身份。这要归功于回国前顾麒对我的一阵恶补。
    “哦，周小姐听过柳某的薄名？还真是让我不胜荣幸啊。靠着家族传下的基业在下才不至于浪迹街头，忝领总裁之衔，过上温饱。”柳兮谦还是柔柔的声调，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欠扁。如果全国排名前十位的流云度假村总裁只是温饱的话，那么国内就鲜少有人小康了。
    “柳总裁真是会说笑……”我拿手揉揉了额头，无声微笑。怎么又扯进来个流云度假村呢？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如果是有人刻意安排，就太可怕了。呵呵，我周如初何德何能让人防范至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