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30.元宵

    康熙四十二年，正月十五.
    今晚是元宵节，宫里有元宵晚宴，傍晚便和胤祯一块进了宫，他和八阿哥他们一起去了太子的毓庆宫，而我便去了德妃的永和宫.
    一进永和宫前厅，便看到上首坐着德妃，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旗服，还是一样雍容华贵，笑着和下边的四福晋聊着天.
    四福晋下边坐着四阿哥府的几个侧福晋，以前也只是见过.
    我刚一踏进前厅，德妃就看到了我，面上一喜，我便拉着小雪跪下给她请安，“额娘吉祥！”从上次宫里的年夜饭开始，我便改口叫了她额娘，虽然是有些别扭，但是想来也早已把她当成亲娘，也就这样叫了.
    “灵儿来了，快起来吧.”她赶紧叫我起来，一边笑得眉眼弯弯，指指四福晋身边的位子“快坐！”
    我给她福了福身，便走到了四福晋面前，对她福了福身，“四嫂！”
    她笑着叫我免礼，我便坐到了她身边，只是我感觉到身边的侧福晋们一直看着我，有些尴尬，却也没有回头，只是和四福晋闲聊着.
    “灵儿啊，有没有想我这老太婆啊，我可是想你哟！”德妃一边说笑着，一边笑眯眯地看我.
    “额娘才不老呢，”我尽量绽放着最纯真灿烂的笑容，“灵儿那是天天想，夜夜想，恨不得天天陪着额娘！”我半开玩笑半装可爱地说着，惹来屋里女人的一阵笑声.
    “你这死丫头，当了老十四媳妇儿，这嘴巴倒是和老十四一样甜了.”德妃一边嗔怪道，一边忍不住笑意地掩嘴.
    “额娘，这十四弟妹定是跟着十四弟耳濡目染了，这夸人的功夫定是十四弟教的了.”四福晋话音未落，身边的侧福晋都笑开了，德妃也笑得合不拢嘴.
    我尴尬地向她们嘿嘿哈哈的傻笑，想来估计我头上一定有三道黑线，加只乌鸦“呱呱”飞过了.
    说起胤祯，想起除夕夜他那个态度，就忍不住生他的气，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他也没再让小成子过来，前几天他生日去了八阿哥府，他既没叫我，我也没去，反正我们俩现在属于“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今天进宫前还摆着一张臭脸给我看，我也压根没理她，大家都黑着脸就是了.
    德妃大概看出了我的尴尬，笑着对四福晋说，“秀慧，你也别取笑灵儿了，这晚宴也差不多开始了，我们也该去了.”
    进了太和殿，阿哥们已经在了那里，还有各府的女眷和其他宫的娘娘.这时，一个说着桃红色宫装，容貌明丽的女子走了过来，握了握我的手，是八阿哥的福晋，以前也只是在宫宴上看到过，她一直是个举止端庄的女子，突然想到那些清宫剧里野蛮的八福晋，突然觉得好笑.我向她福了福身，她身后一个玲珑的身影窜了过来，拉着我，云儿扑闪着水灵的眼睛看着我，她似是瘦了些,刚想开口，“灵……”又硬生生地咽下，给我福了福身，“十四福晋.”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眼里化不开的浓雾，心里有些酸涩，我连忙握着她的手，对她笑了笑，她也对我扯了扯嘴角，想到她那么明朗的笑容就要绽放在草原上，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叹息.
    八福晋把我带到了胤祯身边，他没有看我，只是和八阿哥他们说着话，我也懒得理他就到处看着，突然对上那双清亮的双眼，心里一惊，赶忙别开头，可是那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又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他扯了扯嘴角，便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遮盖着他的情绪，看着有些难受，抿了抿嘴角，往边上看，竟看到那双深邃的眼睛同样看着我，我对他福了福身便转过了脑袋.
    “皇上驾到！”太监突然喊道，大家都跪在了地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康熙笑呵呵地坐在了龙椅上，然后抬了抬手，“都起来吧！”大家才都毕恭毕敬地谢恩站起.
    “请各位主子落座.”司礼监的太监这样喊着，大家都坐了下来.
    晚宴上大家都各自敬着酒，也都真情假意地笑着，胤祥照旧是和十阿哥拼上了酒，我坐在胤祯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八福晋说着话，而杯中酒也不知不觉地都一饮而尽，没察觉地已经有些醉意，眼前开始晕起来.
    转过头，看到和十阿哥拼上的胤祥，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莫名有些失神，不知道盯了他多久，他抬起了头，看到我注视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下，对我举起酒杯，仰头干了.然后不再看我，心里淌过一丝苦涩，也倒了杯酒对着他的方向仰头咽下，喉咙有些干疼.
    皇子大臣们都上前给康熙祝酒，待和硕额驸明尚上前祝酒时，康熙突然想到什么，“明尚，你家小丫头就要嫁入蒙古，你可别舍不得哦.”说着，笑起来.
    明尚赶紧跪了下来，“承蒙圣恩，小女有幸嫁给郭尔罗斯王子，是小女的福气，臣怎么会舍不得.”
    康熙听了似乎很受用，眉开眼笑的，“朕知道云儿这丫头是你和安亲王的宝贝，怕是远嫁蒙古你这阿玛要心疼了.”
    明尚赶紧磕头谢恩，连说这是云儿的福气.
    看着他们在面前的这一出，我不禁想冷笑，或许这真的是云格格的福气.
    这时，云格格突然站了起来，跪在了康熙面前，“皇上，云儿承蒙圣恩，下月便要出嫁，云儿想为皇上抚琴一曲，以表孝心.”
    “好.”康熙笑得慈祥，然后一想，“恐怕这单独抚琴有些单调吧.”
    这时，坐在我身边的胤祯突然站了起来，原来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云儿，他上前跪了下来，“儿臣愿意舞剑助兴.”
    康熙一想，便笑着同意了.
    云儿转轴拨弦，高山流水般的琴声婉婉而出；胤祯举剑挥舞，剑光闪闪，剑意潇洒，剑的刚柔和琴声的缠绵配合得天衣无缝，看着眼前的珠联璧合，突然觉得天意弄人，本就该是一对，为何偏偏命运作祟.闭上眼睛不再看，只是一杯一杯酒地灌着自己，好让酒的辛辣掩盖心里的苦涩.
    一曲终了，胤祯和云儿都看着对方，情意绵绵的双眼彼此都闪着光，全场掌声，康熙也拍着掌叫好，笑着说，“有赏！”
    唯独场上的两人彼此看着对方，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过了半响他们才起身谢恩，然后回到座位.
    我一个人一个劲地喝酒，偶尔接收到胤祥投来的目光，只是觉得喉咙火烧火燎般，于是更加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突然酒壶被一只手压住，抬起头是胤祯默然的眼神，他的手用力地压着酒壶，我只是看着他，他冷冷地凑到我耳边，“你已经喝的很多了，别再喝了!”
    我没再看他，转过头，突然觉得脸上烫的难受便想出去吹吹风，跟小雪嘱咐了声，便从后面退了出去.
    走在熟悉的宫道上，寒风有些袭人，深深呼了口气，把心里的压抑呼了出去，现在的道上有些冷清，映着太和殿的灯火，更加的凄清.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来到御花园，想起去年元宵和他的那盏孔明灯，又无比凄楚，许下的关于幸福的愿望终究飞走熄灭.
    吹着冷风，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头像被撕扯地痛，觉得难受无比，慢慢地顿了下来，“哇”的一下吐了出来，满地酒味的呕吐物，刺鼻的味道越发让我想吐，胃里似乎被清空了，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突然，背后有人温柔地抚着我的背，回头看到那双清澈的眸子，胤祥，他跟着我出来了.他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温柔地问，“吐出来了，舒服些了吗？”他温柔地眼底满是关心，却让我的委屈都涌了上来，泪水模糊了双眼，靠在他肩上就哭了出来.
    他一下把我揽在怀里，我闻着他熟悉的气息，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他紧了紧手臂把我抱得更紧些，胤祥，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是在他的怀里落着眼泪，弄湿了他的衣袖，他的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他的呼吸在我耳边呵热我的耳朵，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如果可以回到从前……
    “轰——”元宵节的烟花又在天边绽放，我抬起头，他的眼里映着烟花的流光，他的手心紧紧包裹着我的，手心和手心相交叠，仿佛心与心的相连.
    “格格，十三爷……”小雪此时出现我的身边，给我和胤祥福了福身，我连忙推开胤祥，擦开了泪水.
    “格格，晚宴结束了.”小雪略显尴尬地别开头.
    我站到了小雪身边，对着胤祥笑笑，“十三哥，我该回去了.”
    胤祥点点头，我转过身，却看到身后四阿哥深邃淡漠的眼神，他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胤祥，眼里越发的深不见底，漆黑的眸子在夜空下毫无光泽，他走到胤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转身便走了.
    胤祥似乎明白什么的，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我对他扯了扯嘴角，他便也跟着四阿哥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凄楚起来，深呼一口气，过去的终将过去，转过身，却看到胤祯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自己.
    他冰冷的眼里闪着寒光，眉头紧紧锁着，我走了过去，没有看他，经过他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味，大概他又喝了不少，他冷哼了声，冷冷地提醒我，“该回府了.”我点了点头，径直越过他离开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