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24.婚前

    十月初一,真是讽刺,我和胤祯的婚期竟也是胤祥的生日,听到这个日子,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天灰蒙蒙的,压在心上沉沉的.
    转眼离我的婚期只剩下三天了,这些天我只是像鸵鸟般躲避着即将面对的一切,不愿相信三天以后我将成为十四福晋,十四福晋?!多么可笑,只因那圣旨上的几个字,我便要成为这个称呼的主人,突然,手上被狠狠地刺到,痛觉让我惊醒,原来又被针扎到了,看着眼前快要完工的荷包,虽然做工粗糙了点,虽然上面的白马难看了点,虽然被小雪笑了个半死,可是我还是把它完成了,一针一线,绣进我的思念——我送胤祥的第一份礼物,或许也是最后一份.
    看着手上满是针眼,我突然笑了出来,原来这便是“针眼满手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看着上面那个活像骆驼的白马,突然想起我们的共坐一骑,我靠在胤祥的胸膛,那匹仿佛会带我们奔向天涯海角的马,渐渐模糊了视线,胤祥,你会这针针线线里的思恋吗?
    “格格,”小雪的唤声拉回我的思绪,她凑近我耳畔道,“云格格来了.”
    “啊?”惊讶地抬起头,手上的针又不小心扎了进去,“啊!”我□□了下,连忙扔掉针线,走到了门口,只见那个身着杏仁色宫装的俏人儿正跨进院门,从未想过会来的人,一边纳闷着她今天来的目的,一边连忙上前迎她.
    她见到我,脸上微微一笑,昔日爽朗的脸庞今日却带了些许疲惫,那笑里不再如往日的明媚,而是多了些酸楚,我惊了下,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拉着她进了门.
    我拉她坐在位子上,小雪奉了茶看了我一眼,我向她点点头,她便出去了.
    “灵格格,”云格格努力扯着笑容,“我来贺喜了.”
    看着她强颜欢笑,只是觉得心里淌过一阵阵酸水,又酸又涩.
    “叫我灵儿就行了.”努力做出轻松的姿态,接受着她的“道喜”.
    她笑了笑,便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手边的茶,不知如何开口,陷入了沉默.
    许久,她终是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闪过一丝什么,吁了口气,仿佛了下定了什么决心,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绢子,她久久捏在手里,失神了些许,握过我的手,把绢子塞在我的手里,结果留着她体温的白绢,打开,是一块明丽通透的玉石,上面刻着“桢”字,错愕地抬起头,看着她,她竟然对着我笑,笑里是坚定还有一闪而过的哀伤.
    “这……”这大概是十四阿哥送给她的,可是她为什么要给我呢?
    “我想这个还是你来保管的好,”她笑着,别开我看她的眼睛,有些失去焦距,喃喃道,“睹物思人,既然今生无缘,何必又恋?”
    她冷笑了下,仿佛在嘲笑自己,转过头,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对着我笑着,笑得那样温暖,却也那样酸涩,“灵儿,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看着她似恳求自己的眼神,我点了点头.
    她仿佛是个孩子得到了大人的批准,吁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给他幸福……”
    坚定的四个字,却狠狠砸在我的心上.那个他当然是十四阿哥,可是我可以给他幸福吗?我可以么,我有能力吗?可他又会给我机会吗?本不该在一起的人,又怎会幸福!
    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她看出了我的无奈,扯了扯嘴角,“身在帝王家,命中注定之事就必要认,既然我和他无缘,只是希望他能幸福,一切都只是命而已.”她叹了口气,回过头看我,“我想你是懂的.”语气里是坚定.
    我懂,我当然懂,曾经我那么不相信命运,可是命真的是注定的,我有不甘,可是我和你一样无奈啊,看着这重重宫墙,荣华富贵,可是却充满凄凉.
    我点了点头,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怕伤害她也怕伤害自己.
    她突然笑了,是真心的笑,眼里闪着点点光润,她仿佛松了口气,面色潮红有些激动,拉起我的手,“谢谢你.”
    我不知道她的感谢里蕴含了什么,我想告诉她不用谢,我们都没有感谢的权利,可是还是没有说出口.
    “灵儿,”她直直地看着我,唇边带着笑意,“十四爷的脾气急,你要让着他些;还有,他常常会耍小孩子脾气,你不理他就是了;还有,还有,就是他最喜欢吃杏仁酥,他最讨厌桂花糕,说太甜腻;还有他喜欢喜欢清淡的口味,口味一重就会发脾气……”她努力回忆着,看着她仿佛是个叮嘱要出嫁女儿的母亲,我一下子笑了出来,她大概明白了我在笑什么,自己也“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歪着脑袋,嗔道:“好啊,你笑我!”
    “不笑不笑.”我努力憋着笑,“不笑才怪呢!”
    “哈哈……”我们一起放声笑起来,没想到我们竟然能这样没心没肺地笑在一起,原本以为我们即使不会水火不容,至少也是形同陌路,这样无忧的笑,真好.
    “我能叫你云姐姐吗?”我笑着问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比我大半年.”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愣了下,但很快点了下头,“我有妹妹了!”
    看着她爽朗的样子,这样的女孩儿,真好,我想如果我十四阿哥我也会喜欢她.
    送走云儿的时候已是傍晚,她一直拉着我讲她小时候的事,讲她调皮被安亲王罚,讲她在八阿哥府里遇到十四阿哥,讲她和他之间发生的种种,她眼里一直透着光,神情明媚地,唇边那抹笑意一直没有消失过,我想她是真的沉浸在那段幸福里了,我一直听着,有些羡慕的,有些凄楚,想起我和胤祥的过去,我们一起上书房,我们打雪仗的种种……
    用过晚膳,回房看到桌上放着已完工了的荷包,轻轻摸过那针脚,心微微地疼了下,握起针系了个结,狠狠地扯掉了丝线,紧紧抿着唇,胤祥,你我终究如同这丝线……
    把荷包揣在兜里,想今晚是时候了,刚德妃说过了明又要忙好些事了,要学礼仪又要了解婚礼的程序,想着便和小雪知会了声,跨出了院门.
    往南三所的路上,抬头望着,今夜无月,淡淡乌云笼罩着,几颗稀落的星星在云的间隙里闪着微弱的光,路过御花园,却听到一阵笛声,缠绵哀伤,飘荡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悲凉,心头是浓浓抹不开的哀愁,不知不觉绕过层层枝条.
    透过西风吹落光秃的枝头,笛声悠扬悱恻,靠在亭柱上的胤祥,只是用背影对着我,夜色里他单薄的背脊显得那么寂寞,心又疼了,手握玉笛,化成长相思,那忧伤的笛声是你的心么?
    花盆底落在青石板上的声响,他回过头,看到是我,先是惊讶的眼神,笛声骤停,只是回音荡漾在我脑海里,他把玉笛背在身后,看着我,夜色朦胧,他的棱角是那么明朗,他的眼眸那样哀伤.
    突然想起了我的来意,从袖口掏出了荷包,天青色缎子在夜色里泛出光来,竟有些刺眼,把它递到胤祥面前,他疑惑了看了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嘴角扯了扯,“这……是白骆驼?”
    “是马!是马!”我纠正道.
    “不对,是骆驼!”他肯定以及坚定地说.
    我们俩奇怪的对话,“扑哧——”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我假装生气地伸出手,“不要,还给我!”
    一听我这话,他连忙把荷包揣进怀里,“送出的哪有再要回去的?”
    在我正想把手缩回去的时候,却被一下子握住,他拿到眼前细细看着,我想缩回来,可他还是看到了,他把我的手贴在他的胸口,眼里闪过温柔的光,闪着心疼,“不会绣,送我别的也行啊……”
    贴在他胸口的手感受着他的心跳,看着他眼里盛满的温柔和忧伤,喃喃道,“因为,我是你的傻丫头……”
    他愣愣地看着我,漆黑的眼里映着我的样子,轻轻地把我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他嘴唇地温度,温湿了我的眼角,他的样子渐渐模糊,一咬唇,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他把我的手拿下来,拿起玉笛,放在唇边,笛声划破沉寂的夜色,映着无月夜色,心里空落落的疼,长相思,长相守,相见时难别亦难,微微闭上双眼,认泪水滑落,胤祥,这是我们的离别之曲吗?
    无以复加的心痛和咸咸的泪水,汇成我们的长相思,相思亦谁知?
    “胤祥.”再也忍不住,打断了他的笛声,紧紧咬住嘴唇,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他似明白了我要说什么,把玉笛握在手中,眼里还是那抹忧伤,手紧紧握拳,然后慢慢在了亭边,背对着我,“当断则断……”
    他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脸,却也不敢去看,只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过了会儿,他转过身来,把玉笛递到我面前,“额娘喜欢吹笛,这是她最喜欢的曲子,”他顿了顿,“这把玉笛是额娘留给我的,现在给你.”
    我没有接过,只是摇了摇头,“这是你额娘给你的……”
    他拉过我的手,直接把笛子塞到我手里,“就当是我……”他顿了下,眼里黯然一片,“给你的新婚贺礼.”
    手微微颤抖了下,看着他紧抿的嘴唇,握住了玉笛,他却转过身,再不看我.
    “我要回去了,”努力平静,“这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珍重!”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我,看得出他的背脊在颤抖,顾不得心痛快速转身,泪水就要决堤只想快些离开,或许给他一个最后的笑靥才是最好的.
    站起来,握着玉笛快步走着,泪水顺着面颊的弧度吞进唇边,苦涩的味道,突然,一双手从我身后将我紧紧拥紧,我顿住了脚步,任由他抱着.
    “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么?”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肩,喃喃地吹动我两鬓的发丝,他的声音里带着凄楚,听得我心痛.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
    他把我掰过来,把我按进他的怀里,用双臂紧紧搂着我,“灵儿,灵儿……”只是呼唤着我名字,在这个夜里,一声声灵儿脚的我心撕裂般疼痛,胤祥,今夜一切都该结束.
    我推开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轻轻说,“忘记我!”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边轻轻一吻,然后转身离开,泪水已经纵横,胤祥,这是你我的诀别之吻,自此后你依然是十三阿哥,而我则是十四福晋.
    东方破晓,晨曦微微点亮了夜空,一觉醒来,挂着干涩的泪渍,昨晚那一切如同一场梦,不知道怎样入睡,只是现在感觉枕边的潮湿,泪绵绵,情已绝.
    照了照镜子,两只眼睛已经肿的如同核桃,连忙叫小雪端了水来,小雪看着我哭肿的双眼,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格格,今天老爷要来……”
    糟了,怎么忘记这茬了,因为我要大婚,德妃把我阿玛从江南召了来参加我的婚礼,算算今天也要到了,看着两只核桃似的眼睛,不禁犯了愁,这样怎么去见阿玛啊,连忙用冷水左敷右敷,小雪一边无奈地看着我,一边也帮我敷着.
    “灵格格……”突然,小福子进了来,给我打了个千,“罗察大人到了,娘娘让您过去呢!”
    我照了镜子,眼睛肿退了不少,定了定神,朝自己扯了扯嘴角,让小雪帮我穿戴好,想起阿玛也早已心急如焚,竟快有两年没见着他了.
    来到前厅,德妃坐在上位上,阿玛坐在边上正端着茶,我走了进去,给德妃请了安.
    “怎么还叫姨娘啊,要叫皇额娘了.”德妃打趣地说,然后笑着转向了阿玛,“这下我们可亲上加亲了.”
    阿玛像德妃拱着手,“娘娘说笑了,这些年娘娘对灵儿宠爱有加,臣已是感激涕零,如今又指婚给了十四阿哥,想来灵儿的额娘在天之灵也欣慰了……”说着,叹了口气.
    “我那可怜的妹妹去的早,若现在可以看到女儿成家的那天,哎——”德妃也叹了口气,屋里的气氛陷入了哀痛的沉默.
    “姨娘,阿玛,我想……额娘现在在天上也很开心吧.”我努力扯着笑容,我不想他们也和我一起陷入悲伤,阿玛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会心地对我笑着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德妃笑着,“也不知道这丫头成亲之后还会不会记得我.”
    听德妃那样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不好受,我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姨娘,在灵儿心里早把你当成了亲额娘,这些年您对灵儿的照顾爱护之情,灵儿都记在心里,这份恩情灵儿绝不敢忘.”说完,重重地给德妃磕了三个头,没有虚伪,没有矫情,是真诚的感激,让我在新的生命里重新拥有母爱,三个重重的落地声,德妃走了过来,摸摸我的头,“好孩子!你让姨娘怎么不疼你!”
    德妃让翠莺把我和阿玛引进了暖阁,让我们父女说说话.
    我在阿玛的膝边,靠着他,他温柔地抚着我发丝,过了许久,“灵儿,不管怎么样,阿玛只要你快快乐乐的.”
    一阵暖流和一阵酸涩并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哎——”阿玛叹了口气,“你是阿玛唯一的牵挂了,本想等你大些接你出宫,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我明白的阿玛,您也不想让我被困在这里,对不对?
    我抬起头,扯了扯嘴角,努力笑着,阿玛我很快乐,“阿玛……”
    “嫁了人,就要懂做人福晋的规矩了……”阿玛嘱咐着我,“要收了自己的脾性,不可以再这么贪玩了……”
    我听着拼命点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点头,只是这样可以让泪觉减轻些.
    “哎——”说完,阿玛温柔地看着我,“一切要自己小心!”
    语重心长的话,我明白,一入侯门深似海,冷暖自知,我点了点头,靠在了阿玛的膝盖上,阿玛,其实我只想承欢在您膝下,过平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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