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25.大婚

    十月初一，我出嫁的日子.
    一大早便有喜娘给我梳妆打扮，凤冠霞帔，镜子里俨然一个出阁的娇娘.头上是凤凰的冠式，珠帘垂挂，身上是大红的礼服，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项脖上围着银凤项圈，耳捶上玛瑙珠耳环，完颜灵白皙的面颊，灵秀的五官，映着红烛的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可是那双原本应该喜庆的眼里却暗淡无光，难道出嫁不应该开心么？
    “啊！格格真美，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了！”小雪看着我，一边赞叹道.
    看着这边熟悉的一切，终于要出宫了，却开始舍不得离开这里，开始留恋这里，留恋属于这里的味道，还有留在这里的欢乐时光.
    脑海里闪过一幅一幅画面，紧紧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可是脑海里的画面还是交替地闪着.
    突然，从门边探出一个脑袋，一看竟是小全子，他对小雪招着手，心不禁惊了下，胤祥……
    小雪握着我的手大概感受到我的颤抖，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我对她笑笑，这时她才放心，走了出去.
    “翠莺，娘娘说吉时快到了，动作要快些了，”乌嬷嬷吩咐着身边的宫女，“格格，就要上轿了.”
    “是.”翠莺给她福了福身，加快了给我梳妆的速度，小莲连忙给我脸上扑粉，又拿了胭脂给我擦上，铜镜里那个面色白皙红润的美丽新娘，努力扯动嘴角.
    “乌嬷嬷.”我转过身去，看着身边的这个老嬷嬷，她是德妃娘家的人，这些年对我甚是照顾，我握着她的手，对她笑笑，“还真是舍不得你.”
    她见我这样，连忙回握我的手，慈祥地笑着，“格格，老奴也舍不得你，这些年有格格陪着娘娘，这永和宫都热热闹闹的，现在格格嫁了，十四爷也分了府，这宫里啊要冷清了.”说着，叹了口气，突然，又笑了起来，“瞧我，这大喜的日子说这个干嘛！”
    乌嬷嬷不提还没想到，是啊，这永和宫里确实要冷清了，我努力绽放最大的笑容，“嬷嬷，不会啊，我还这北京城，以后有的是进宫的机会，这宫里也算是我娘家了，以后哪天我想娘娘了，就来宫里住一段，就怕嬷嬷嫌我吵了.”
    “格格说哪的话，老奴先去娘娘那儿了，”说完给了福了福身，转过去对翠莺说，“你们动作麻利些！”说完转身出去了.
    乌嬷嬷刚一出去，小雪便进来了，手里握着个锦盒，一见我看着她就把锦盒往身后藏，我瞧她怪怪的，“小全子有什么事么？”
    “没有，没有，没事！”小雪连忙打着哈哈，摆着手，“她给格格来道喜呢！”
    我一听小雪显然在撒谎，道喜为什么不当面对我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她连忙肯定地回答，眼睛却不看我.
    “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板起脸，把小雪吓了一跳.
    “格格……”她近似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您别为难小雪了.”
    “告诉我实话……”
    小雪没办法，只能把身后的锦盒拿给我，用檀木做的盒身，上面雕这几朵梅花，细细长长的盒子，打开来，里面躺着一条项链，吊坠是个透明的玉壶，我拿起它在手里看着.
    “小全子说十三爷今儿个不来参加格格婚礼了，把这个给你，说是新婚的贺礼！”
    胤祥，你还是不愿祝福我，我看着手里的玉壶，“一片冰心在玉壶”么？我紧紧抿着嘴唇，去抵挡心里突如其来的疼痛，胤祥，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告诉你的冰心.
    “格格……”小雪推了下我，连忙一把夺下我手里的项链，放回锦盒，“这个我先帮格格藏着，等过了今天再给您.”
    我知道小雪是怕我今天反悔，怎么会呢？既然我认了，我就不会再后悔，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小雪，你把这个放进那个要带走的箱子里吧，以后有机会还给十三爷.”
    “格格……”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惊讶地看着我.
    我对笑笑，转过身，不再看她，既然要断就断的彻底！
    翠莺给我梳妆完后，喜娘领着我到永和宫的正厅给德妃和阿玛磕头.这永和宫算是我的娘家，也是我来这个世界后唯一的家，可是当我慢慢熟悉这里的时候却要离开，阿玛和德妃坐在上位上，德妃和阿玛都对我颔首笑着，走到她们面前，径直跪了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磕下头去，一、二、三，三记头落地，磕在地板上的声音仿佛磕在我的心上，乌嬷嬷赶紧过来扶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宫里的一切，竟泪水模糊起来.
    德妃看出我的异常，笑了笑，“傻孩子，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想来还是可以来的.”虽然她努力笑着，我还是看出了她的勉强，于是尽量扯动唇角，对她点了点头，而阿玛坐在上面一直看着我，他的嘴角一直扬着，笑里有欣慰、有无奈也有祝福，阿玛，谢谢你！
    吉时已到，喜庆的唢呐吹响，当鲜红的喜帕越过我的头顶时，最后看了一眼这宫里的一切，也许当眼前一片红色后，我再也不是这宫里的小灵儿了.
    我被喜娘搀着跨过了永和宫的门槛，进了花轿，小时候总是幻想自己坐上花轿，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放下轿帘，然后是幸福的开始，可是当喜娘放下轿帘的那刻，我竟如此的孤单无助，真的有冲出轿子的冲动，可是我终究不会那样做.
    “起轿！”——
    然后是鞭炮、唢呐和周围的一片道贺声，混淆在一起，在脑子里混沌一片，轿子被抬起，有些摇晃，头有些晕眩，便靠在轿背上微微闭上眼睛，我知道在我前面是骑着马的胤祯，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我只是想着如果前面是胤祥，他会不会很开心，而我又会不会充满结婚的喜悦.
    仪仗队浩大地出了宫，当轿子被抬离宫门那刻，我一下子掀开了喜帕，卷起轿帘，眼里是渐行渐远的宫墙，我再也不用数那里有多少个门槛，有多少道宫门，可是为什么心里那样失落，也许是因为我依然是被红砖黄瓦困起来的人，只是地点由永和宫换成了十四阿哥府.
    队伍到达了十四阿哥府，离宫不远，轿子被放下，过了些许，“咚、咚、咚”轿子发出三个闷响，哦，是胤祯在射轿门了，只是那三声仿佛都射到了我心上，心又不由地痛起来，努力让自己平静，告诉自己过去的都过去了.
    然后有喜娘掀开了轿帘扶了我出去，又把一条大红绳塞到我手里，顺着绳是一朵大红球，我知道绳的那端连着的是胤祯.
    “福晋，过马鞍了.”
    “福晋，过火盆了.”
    “福晋，跨入门槛了.”
    ……
    喜娘在一边提醒着我种种程序，可是这声声“福晋”，叫得我心里那样悲凉，是啊，我再也不是那个永和宫的灵格格了，我是十四福晋了.
    我如行尸走肉地做着一切，突然，身边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是小雪，她紧紧地握着我，她换下了喜娘走到我身边，我知道她想给我力量，小雪，谢谢你，也许以后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了，想着我回握了过去.
    眼睛盯着喜帕下的地板，一直蜿蜒过整个十四阿哥府的院落，跨入厅堂，门外是鞭炮的喜庆，还有满堂宾客的欢笑，跨入厅堂，在那些熟悉衣角里莫名寻觅着，转而一想，我在期待什么，是期待看到他心痛的眼神，还是他冷漠的祝福，摇了摇头，他不会来的……
    “吉时已到！”司仪宣布着，“新郎新娘拜堂成亲！”
    锣鼓唢呐喧嚣，“一拜天地！”——面朝天地，跪下，叩首——
    “二拜高堂！”——高堂上是德妃和代康熙来的太子，跪下，叩首——
    “夫妻对拜！”——
    跪下，可是突然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充斥着漫天铺地的鞭炮声，震得我耳鸣，几乎是同时
    ——
    “格格，夫妻对拜了.”
    “主子，夫妻对拜了.”
    小雪和小成子同时在我和胤祯耳边响起，突然在心里冷笑，原来我们真的都一样.
    “夫妻对拜！”司仪官不耐烦地又唤了声，仿佛在催促，默然地俯下身子.
    “送入洞房！”然后身后的“恭喜恭喜，喜结良缘！”
    “十四弟，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