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18.祭日

    转眼到了五月，舒服的风，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今天的天有些沉沉的，乌云朵朵地遮蔽着蔚蓝的天穹，午后的时候却有些闷热，我坐在院子里帮乌嬷嬷剪着杂草，现在院子里的桃花已开到盛好，只是就要到落花的时节了.
    “哎——”我叹了口气，又想想如何自己竟成了那葬花的林妹妹，不禁笑笑摇了摇头，天气有些闷热，怕是就要下雷雨了，人有些懒洋洋的，不由得伸了个懒腰.
    “格格怎么了？”小雪站在一边，“怎么又叹气又摇头又傻笑的？”
    我瞪了她眼，“就你心眼多！”
    正和小雪一搭一搭地说着话，突然从院门口急匆匆地闯进来个小太监，定神一看竟是小全子，我和小雪都吓了跳，连忙放下剪子看着他.
    小全子一见到我，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还大喘着气，怕是跑急了，来不及缓气，我连忙扶着他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格格……您……您快去看看……看看十三爷吧.”小全子一边喘着气，一边急急着对我说，语气里满是担心.
    “怎么了？怎么了？”我一听小全子的语气，心不禁一惊，“胤祥出什么事了？”
    “十三爷……十三爷他……”
    “你倒是快说啊！”我一下急了，就冲着小全子喊.
    小全子被我吓了跳，倒被我吓得止住了喘气，连忙说，“今早下了朝，爷不知怎么的就和十阿哥吵了起来，好像十阿哥还提了敏妃娘娘，爷一下就急了，急得要跟十阿哥动粗，好在四爷拦着他们了，现在爷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奴才去劝，劝不住，只得来找格格了……”小全子终于顺着气把话讲完，我也大概明白了什么事，这个十阿哥，太过分了！敏妃娘娘是胤祥最大的痛处，他竟这样伤他，想来突然心上微微一疼，不禁在心里恨起十阿哥.
    “小雪，今儿什么日子了？”
    “五月二十三了.”
    五月二十三！果真如此，今儿是胤祥额娘的祭日啊，想起此刻的胤祥，就觉得心上一阵隐隐作痛，他的痛处我明白，曾经我也这样痛过.
    “小雪，你留在这儿，若娘娘来找我就说我去御花园逛去了.”
    “是，格格快去看看十三爷吧.”小雪点点头，让我放心.
    “小全子，我们走吧.”连忙和小全子一起跑去了南三所.
    来到胤祥的屋子前，只见那儿门紧紧闭着，我深深呼了口气，让小全子在外面等着，我便推门进了去.
    一进屋子，便闻到一股辛辣的酒味，满屋子的酒味，那该喝了多少酒啊，渐渐走进里面，胤祥坐在床边的地上，手里拿着一个酒瓶猛灌自己，身边已滚着两三个酒瓶，整个人靠在墙边，透过窗子的光照着他，往日的英挺全被这酒气浸泡地只剩下忧伤，心紧紧被纠起，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拳，脚步渐渐向他的地方靠近.
    他大概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却没有抬头，“给爷滚！给爷出去！”他粗暴地喊着，说着便拿起身边的一个空酒瓶就往我的方向摔来.
    那瓶子就在我身边落了地，随着“啪”的声响，它就那么粉身碎骨地躺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瓣溅了开来，看着那碎片，几乎听到自己的心也摔落在地，缓缓低下身子一片一片地把他们捡了起来，握着碎片又缓步走到他身边，“这样，敏妃娘娘不会开心的.”
    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酒瓶，抬起头，看到是我先是惊讶，后是沉默，只是用他的眼睛看着我，他那清澈的眼神却蒙着一层层淡淡的雾，透过雾，我却看到那眼底浓浓的忧伤，紧紧咬住嘴唇，去抵挡心里那阵侵袭而来的痛楚.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都没有说话，只是彼此沉默着，突然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拉起了我的手，手里酒瓶的碎片又应声落地，他拉起我就往外跑.
    又是穿过一道道宫门，一个个槛，如同第一次那样，他拉着我，周围是红砖黄瓦迅速后移的景象，似无尽头的宫道，永无止尽的宫墙，锁着关于我们的卑微的幸福.
    胤祥的手握着我的，紧紧地握着，微烫的手心攥着我的，他的温度我体会的到.
    他带我来到西苑，他吹了记口哨，接着在眼前出现的是一匹高大的白马，毛色是如雪一样的纯白，没有一丝瑕疵，白得几乎刺痛人的眼.
    胤祥一跃上了马，随后伸手下来拉我，我把手给了他，顺着他的力我就跳上了马鞍，倚在他胸前，一股酒的迷香，还有他灼热的呼吸.
    他一夹马肚，马就慢慢地跑起来，起先跑得很慢，只是感觉到马在身下的颠簸，胤祥又夹了几下马肚，马渐渐地奔跑起来，越来越快，身子随着马的颠簸而一起一伏，风吹过耳际的呼啸，胤祥勒着马缰的手环过我，我靠在他的怀里，马由奔跑渐渐地变为飞奔，感觉自己如同飞起来，这是我第一次骑马，难免有些害怕，但是有胤祥在却让我很安心.
    周围的风景渐渐模糊起来，只是感觉到风在耳边啸过，头发因为吹起，散在漫野的空气里，我把脸侧过来靠近胤祥的胸膛，他身上的酒味似乎微醺了我，整个人在马上有些晕眩，却是很美妙的感觉.
    我们一直一直地跑着，曾经有一瞬，我感觉胤祥会带我就这样跑出皇宫，跑向我们的自由，有些痴痴地想着小时候关于白马王子和公主的故事，现在真的是白马、王子和公主，只是不知会拼凑成一个怎样的故事.
    好想就这样一直跑着永远不要停下来，我紧紧地靠在他的胸前，闻着他日益明显男人的味道，眼眶却温湿，不知跑了多久，胤祥勒了勒马绳，马慢慢停了下来，他跳下了马，也把我抱了下去.
    牵着马，我们来到一个小草坡上，现在的草坡上绿茵茵地小草散发着青草混着泥土的味道，点点小野花点缀着满眼的绿色，胤祥拉着我坐了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风过耳际的声音.
    “我想额娘了.”突然，胤祥开了口，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带着点寂寞，带着点悲凉.
    这样的声音，让我的心又一次纠起来，是啊，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可是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煎熬着，抬眼望着他，昔日清澈的眼里今天却笼着一层浓浓的忧伤，不由得抬起手，轻轻地展开他紧锁的眉眼，抚过他好看的眼睛，想抹去眼底哪一层悲伤.
    他握紧了放在他眉眼上的手，握住贴在他的胸口，微烫的手顺着他的心跳，我能感觉到我渐渐热起来的耳根，看着他的双眼，感受着他的心跳，如果时间在那一刻冻结，如果永远可以这样……
    突然，他力一大，把我一下子拉近了他的怀里，怦然的小鹿撞击，抬起头，对上那双蒙着忧伤却那样好看的双眸，有些晕晕的，只是感觉到唇上一烫，胤祥微烫的唇盖上了我的，有些不知所措，感觉到耳根的跳动和发烫，但是很快被他的热浪吞噬，他把手抚上我的背，紧紧地搂着我，唇用力地吻着，感觉他用整个生命想把我拥进他的怀里，理智告诉自己要推开他，可是却那样沉溺在他的吻里不愿醒来，告诉自己：就放纵一次吧！我也紧紧地拥着他，睁开眼，几乎贴近的那双眼里，闪着什么光，好像在说着永恒.
    终于他放开了我，把我搂进他的怀里，我把头紧紧埋在他的胸怀，听到他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有力的，却也那样沉重地一下下地击着我的心.
    “胤祥，”还是埋在他的怀里，“让我永远看到你笑好吗？你不是说过么，额娘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所以我们要开心，让额娘在天上也开心……”其实，我是真的想见到你的幸福啊.
    我从他的怀里起来，看着他眼里那层雾气渐渐退去，他努力扯动着唇角，“傻丫头，”他刮了下我的鼻子，“多陪我会好吗？”
    我点点头，靠在他的肩头，看着那片茫茫的天，细数着天穹里我们的笑颜，渐渐地，我睡着了.
    梦里，是我们小时候的笑脸，你的，我的，四哥哥的，还有八哥哥，九哥哥，十哥哥和十四哥的，我们在宫道里一次次追逐，一次次打闹，一次次笑得欢畅，阳光下是我们关于幸福的笑脸.你牵着我的手，走过一个个回廊，跨过一个个门槛，我们在上书房里闹，在御花园里笑，我们可以无所顾忌地打雪仗，可是没有忧虑地看烟花，那里没有名利，没有权势，没有争夺，没有忧伤……
    感觉谁推了我下，醒来，还是那双漂亮的眸子，他闪着异样的光，带着笑意，“起来吧，该回去了.”
    天已大黑，今夜却没有星空，乌云遮着半个月亮，给那份皎洁笼上了一层雾气，“恩，等下要下雨了吧.”
    我们站了起来，才发现原来刚才彼此的手都没有放开，十指紧扣的手诉说着天涯海角，刚才几乎脱口而出地问他，“你愿带我离开吗？我们浪迹天涯.”可是终究，无数次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出口，我们都不愿说着海誓山盟，因为我们还是不够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