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10.春联

    腊月二十七，是宫里家宴的日子，也就是吃年夜饭，这天全宫上上下下都似在忙碌中，御膳房还怕人手不够到各个宫里都借了人去些，永和宫里的人几乎每年都是轮换去的，今年轮到小雪了，小雪被叫走了，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后院里无聊着，这时德妃身边的宫女翠莺却进了来，她笑着给我福了福，说，“格格，娘娘让您过去呢.”
    见我疑惑地看着她，她又笑了笑说，“娘娘说格格的字好看，让格格去写对联哪.”
    想想，对了今年还没写对联呢，想想往年我那些虽说不上好看，但也见得了人的字挂在永和宫门口，还有点自豪来着，我就笑着对翠莺说，“好，我这就过去.”
    大红的纸被裁成了对联的条形状，摆在旁边的墨黑浓的，一排狼毫从大到小整齐摆放着，我给德妃福了福身，说，“姨娘，又要写对联么？”
    她笑着点点头说，“你自己瞧着写吧，前两年的都挺好看的，皇上也直夸呢.”
    我嘿嘿傻笑着，“姨娘你老夸我.”
    她笑着摸摸我的头，然后对翠莺说，“你帮格格磨墨，我先出去了，等下老十四他们也该回来了.”
    “是.”
    握着笔却不知该写什么，我东瞅瞅，西想想，撇撇墨汁，又把狼毫拿在手里转转，翠莺古怪地看着我，“格格，究竟要写什么呀.”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翠莺，你还是先出去吧，我一个人想想.”
    她看了看我，也没多说什么，就退了出去.
    又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屋子，又是一个人，突然觉得寂寞起来，自两天前见过胤祥后也就没和他说过话了，每次来请安他都和四阿哥一块，只是看到我时，嘴角会向上翘翘，也不再躲避我的眼神了，只是每次都紧抿着唇.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突然，身边一男声咏着一句词，把我惊醒过来，一看，我在纸上写着的就是这句话，我一拍脑袋，怎么没头没脑就写了那么句，我正想把那张纸揉掉，却突然被拿了起来，我一抬头，却对上那双熟悉的深邃眸子.
    我的心一惊，糟了，被他看到了如何是好，我小心翼翼地从座位上偷瞄着他，好像他还看得挺仔细的，又好像眼睛根本没在那纸上，他轻轻皱了下眉，深邃的瞳孔又紧缩起来，看了许久，眉头舒展开来，又恢复了淡淡和平时一样的神情，然后他把目光从纸上移到我身上，我连忙回过头，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写这个？”他突然开口问，吓得我一惊.
    “啊……”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转着手里的狼毫，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前两天读了纳兰的词，就写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我语无伦次地说了些什么.
    他倒是没有再深究，又说，“字写得不错，写得是颜体吧.”
    这倒是被他说对了，在现代老爸小时候逼着我学练毛笔，让我练颜体，当时我嫌没用老是懒得练，怎么现在也派上用场了.
    “恩.”我应着，突然想起来还没给他请安，就连忙想站起来，他却一下子把我按了回来座位上，示意我不必了，然后淡淡地说，“这个可以给我么？”
    “啊……”听了他的话，我一下子愣在那里，只是傻傻看着他.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用一副白痴的表情回答他，他的神情反而有些不自在，别开了我的目光，转向纸张，“最近我也想练练颜体，放我那让我研究研究.”
    我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跟我解释，还用那么可笑的借口，不禁笑了出来，我的笑声让他转回了眼眸，直直看着我，“笑什么.”
    “四哥哥，我的字哪能让你研究啊.你和十三、十四哥练的都是王羲之，怎么最近会想练颜体了？”
    听了我的问话，他眼里若有若无地闪过一道光，没有再说话，就那么自说自话地把我写的那张纸写好揣在衣袖里，看来那句问我的根本就是多余的.
    “额娘让你写春联？”几许沉默后，他突然开口问.
    “是.”我应了他.
    他走到书案前，从一排狼毫里挑了一支比我手里的稍大些的，蘸了下墨，又递到我面前，示意我拿着.
    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也乖乖地握着那支笔.
    就在我握上那刻，那双大手就紧紧地包裹住我的，力道虽然不大，但不能让我挣脱，然后，他的另一只手包围着我，这个姿势有些暧昧，让我不自在，但却不敢去挣扎.
    然后，他握着我的手，旋转，在红纸上写着，一笔一划，刚劲有力却又不失圆润，写完一张，他依旧没有松手，移过另一张纸，继续写着，他灼热的呼吸吹在我的耳边，吹得我的脸烫烫的，我的手只是顺着他的力道在纸上游走，就连写了什么也没顾得.
    终于，一副对联写完了，他松开了手，而我也舒了口气，细看那两张纸，“百世岁月当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十四个浓黑的大字粘在了红纸上，不可否认他的字真好看.
    “怎么样，这幅对联应该交的了差吧.”
    “四哥哥的字比灵儿的好看得多.”我也随口答了他一句.
    “呵呵……”这次我绝对没听错，他真的在笑，但等我回头又恢复原本的淡漠，这人变脸还真比翻书还快.
    “灵儿，灵儿……”突然，胤祥的声音穿过了木栏门窗传进来，我一惊，胤祥来了.
    果然，当胤祥踏进书房，看到四阿哥站在我身边，愣了下，眼里露出了让我不解的眼神，然后目光从四阿哥身上转到了我身上，然后对四阿哥打了个千，“四哥也在？”
    “唔.”四阿哥依旧一副冷淡的样子，然后拍拍胤祥的肩说，“你和灵儿先聊着，我先出去了.”
    胤祥对他拱拱手，待他出去后，走到书案边，看着桌上红纸上的字，看了会说，“是四哥写的吧？”言语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连忙抬起头，发现他眼里的笑意尽失，想开口解释，“十三哥，四哥哥他……”
    “傻丫头，”他打断了我的话，然后握起我的手，他握得轻轻的，蘸了下墨，移过桌上的另一张写横幅的红纸，带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灵”“秀”“吉”“祥”，四个字里，蕴含着我俩的名字，然后他嘿嘿一笑，眼里的光让我犯晕.
    “傻丫头，发什么呆啊.”说着又嘿嘿一笑，狡黠地拿过我手里的狼毫，在我的鼻子上轻轻点了下，我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说，“好啊，你竟然用笔画我！”
    “是啊，把你画成花脸啊.”他笑着.
    “十三哥，我也要画你！”然后我拿着另一支狼毫追着他.
    屋外的雪已经化了，树木还是萧瑟，淡淡的阳光却沁出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