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剑离风》47.第 47 章

    平叛军奏报，右路军与莫营施凉战于伊坪，厮杀一日余，胜败难辨，无功而返。副将英勇战死，双方损耗皆重，右路归附中军，重整编制.
    “喂，你们是哪个营的？”一人手拿文表指着两个满脸倦色的士兵道。
    两人都不出声，拿文表的人疑惑着走过来，望了望他们的军服。
    “是程将军帐下的啊，”面上换上同情之色，“你们折损了不少人马，此番一战，便是缺了手脚的都是大福之命啊，‘马革裹尸还’，可多少人连个尸首都拾不回来了，”叹息一声，冲着身后一扬脸，“把军号报过去，编入新军，跟着王爷至少不必担心无谓送了性命，”摇摇头，赶着走了。
    身穿破烂军装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某种想法，一人猛的拉住另一人的胳膊，“不要命了，这里很多都是当年德誉王爷的人。”
    被拉住的人垂了眼睛，立刻又抬起来，“不是有你在吗？”轻轻却坚定的甩开那人的手，顺势扯住他，向前拉了两步。
    那人脸色一变，欲大声又极力压制住，带了恼怒道，“你找……干吗拉上我？”手急忙往后撤，“你是为了义……”忍住，却终觉不吐不快，“我又为何陪你疯。”
    他虽然高大，手臂却纤细，挣脱不掉，被一路拉扯着向前。
    帐前乱哄哄，几个书录忙得团团转，他们一靠过来立刻有人不耐烦道“报上军号，别往前挤，只报号即可……”
    前面拉人的这个赶紧报衣内绣着的数字，又回头瞪了一眼，被拉的那个才不情不愿的嘟囔出自己的号码。
    书录核对半晌。
    “好了，陈石和张猛，你们拿着这个去那边领衣服。”说着扔过两张纸来。
    前面的陈石赶紧接了，拽着张猛向书录所指的方向走去。
    中军帐前人来人往忙碌不止，呵斥轻呼声不绝于耳，赵郃在帐中却连大气也不敢出。
    此次程左砚冒然出兵虽是在沂宣复职之前，但战败消息传来时，沂宣早已执了虎符。如果沂宣要立军威，那他也只能说一声程将军你时运不济了。
    沂宣稳坐案后，一声不吭。
    赵郃看他星眉朗目、长睫微动，面颊虽然瘦削却英气逼人，比起按沂湛遗命送剑过去的时候简直像换了个人。
    当日的呆滞与脆弱让他简直不忍卒视，反观如今镇定自若的睿智与精利，竟使赵郃莫名的安下心来。
    看过清查了军士与粮草的文书，沂宣才缓缓抬起眼来。
    赵郃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奏报，沂宣丝毫反应也无，赵郃也不知他到底仔细听了没有。报完也不见他有回音，立在当场，再看沂宣，竟闭了眼，他吃惊不已。
    突然听到声音传来，沂宣清水般的嗓音静静流淌在帐中，“依军法令，程左砚降三级。并严查军中将士，以免有叛军借整军之乱趁机混入。”
    就这样放过程左砚？赵郃都未免觉得太过便宜，愣了愣神，见沂宣冲他一挥手，便连忙退下了。
    出了帐见到月澄拿厚厚一叠文书过来。这几日相处久了，与月澄也混得极熟，打了招呼便说出沂宣刚才的命令。
    月澄略一思索，突然就笑出来，赵郃依旧紧锁了眉头看他。
    月澄见他如此忙劝解道，“这是由多件事牵扯而起，王爷考虑得难免长远些，赵大人不必过于挂怀，待该知道时，自然就明白了。”说罢淡淡而去。
    赵郃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心内更加添了堵。
    过不了几日，果然京中有信来，不过是天子照准了抚恤阵亡将士的奏报，顺便表示犒劳军士之意。但其中却夹带着另一层意思，竟是委婉的替程左砚推卸了责任，矛头所指让赵郃都为之一寒。
    沂宣听了淡淡一笑，赵郃斗胆道，“程将军面子可真大，竟劳动圣上为他讲情。”
    忽然感到一阵犀利的目光射来，昂首正碰到沂宣眼神，“的确如此，可，这却并非程将军面子，”眼中突然露出一阵阵精光，瞬间如同点亮了灯火，“当年陵城一战，你可有印象？”
    赵郃脑中立刻涌起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心有余悸。
    “如今想来，很多事情未免巧合得离谱……”他的声音如同暗夜中的星火，引导着赵郃的思维。
    “天帮叛军？”哼笑一声，“我从来不信天命，所谓天命也必属人为。更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定教此人自露马脚。那时，再算帐才来得痛快。”淡然的表情又回到脸上，“所以如今，暂且忍耐还不是难事。”
    赵郃盯着沂宣的脸，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的一个字也说不出，直到听见沂宣让他去休息，才昏昏走了出来。
    思量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叫上张曛一起，也不待亲兵通传就直直向内闯，见月澄拿了束带正帮沂宣穿衣却毫不避讳。
    与张曛俩人直挺挺跪倒，沂宣与月澄都是一愣，还没待反应过来，赵郃已连磕了两个头，“王爷，卑职与张曛二人，自此后决意追随王爷，绝不相叛，听凭大人差遣驱使，效鞍前马后之劳……”
    话未说完，被一股大力搀起。
    沂宣单手扶起他，力气之大竟让他如同被端起一般难以回绝。
    “三哥的人，自不必多言。”低沉清朗的声音随之响起。
    赵郃与张曛抬头，见到的却是一张自始至终都不曾舒展过额头的脸，他身后月澄手捧束带却笑得满面灿烂。
    松一口气，与张曛相视一笑，安心的感觉源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