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爱里的枝微末节就算都体验》13.第十二章

    高展旗这样难得的正经八百而带着感伤的话反而让我有些不忍心。这世间，有些人情，看上去很大，却透着功利，还是可以找机会还的；有些人情，渺小的不行，它可能只是引起人有一瞬间的感触，却让人念念不忘，无法回报。比如当下。难道说人的敏感是和年龄成正比的？我越来越怕这后一种人情。
    我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这边的事情怎么会突然急转直下？难道说你高大律师哪儿出了差错，该不会是为了推卸责任，故意拉个人当垫背？”我故意刺他。“瞧你说的”高展旗立刻配合的大叫，“咱们都这么多年了，我是哪种人吗？再说，这事要是真的不棘手，我哪舍得把这块肥肉分给你们呀？”说到这里，他转脸快速的看了我一眼，嬉皮笑脸地接着说，“当然，要是你，我还是愿意分的，咱俩谁跟谁？你要是答应嫁给我，我的还不都是你的？”我在旁边啧啧了两声，“看看，露馅了吧，原本是想吃独食的，结果老天没遂了你的愿。”我知道高展旗那是玩笑话，可话又说回来，这次和承建商索赔的金额差价哪怕只有1%，他那个0.1%可就了不得，基数多大呀，对谁来说，都是一块当之无愧的肥肉，这个案子做好了，等于把退休的年龄至少往前提早2-3年。
    听了我的话，高展旗嘿嘿笑了两声，“具体的事情，还是等晚上我再和你说吧，一言难尽。”我白了他一眼，“多大的事儿呀，还‘一言难尽’呢？”高展旗耸耸肩，“这不是在找晚上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吗？大海边的夜晚，海风吹着，海浪拍着，多浪漫呀，我还指望着你置身于这么浪漫的环境，一激动，还能和我怎么样了呢。”我“呸”了一声，嘴里骂，“死性难改。”
    车横穿了整座城市，沿着海边的公路往前继续开。“我们往哪里去？不住那里了？”我指了指身后那个逐渐离我远去的建筑物，那是之前我就住的酒店，还有他,以及…
    “去致林的度假村呀，我们现在都住那里。”我有些惊讶，“可以住了？上回还是一片烂尾楼呢？”算算，还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高展旗答道，“一期的9月份就入住了，不过是很小的一个区域，听说是为了打知名度，用来试水的。这回出事的是二期，原本是下个月交房入住的。我们现在都住在那边的一个临时会所里。”说着，他指着远方的一片建筑群，“喏，就那里。”这个地方我来过，在上次签约的时候，不过那时还是一片建筑残留物，有些惨不忍睹。
    车子向右转进了一个拱门，经过一片草坪，停在了一栋大约6-7层高的建筑物前。门口的欧式雕塑和庞大的罗马喷水池煞是气派。下了车，我简单环顾了一下“这就是一期的房子？”我问。一栋一栋白色的英式别墅隐没于高大的热带植物之间，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高展旗点头，然后充分发挥了他好为人师的特点，向我的左手方向遥遥比划，“那边是二期的”，又指着左后方，“那边是三期”，又变化了一个方位，“那后边是四期的”…我有些晕，本来我就是一个方向感极差的人，现在更是搞不明白了，“到底有多少期呀？”高展旗挑了挑眉，“总共6期，这一片海岸都是的。大吧？”我笑了笑，“又不是你的，这么激动。”高展旗立刻苦着脸，“可不是嘛，每天看着，把我刺激得跟什么似的。”
    高展旗帮我提着行李，领我走进去。大厅高大、宽敞。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度假村布局模型。早知道这里有这个东西，哪里还用的着高展旗那一通比划？让我云里雾里的，我暗想。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亮的照出身影，整个大厅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只除了右手边整面墙壁的透明鱼缸，里头养着清一水的数百只红色血鹦鹉，在灯光的映照下，游得正欢，美得有些妖娆。左边透明落地窗边摆了一架白色三角钢琴，还有一个不大的吧台和几把高脚椅。我在心里狠狠地赞叹了一把，这品位，这派头，真还不是盖的。
    进了电梯，高展旗看我还是一幅乡下人头回进城的表情，低声又和我显摆他的“博学”，“这个地方，是给那些来看房的人准备的，楼上我们住的房间也是，比五星级酒店只会多不会少。不过也应该，来这买房子的，非富则贵，个个都跟财神爷似的，当然得伺候好了。”
    高展旗住在4楼，而我则被安排在了5楼。他把行李放在房间里，还一再惋惜，“当时我怎么就忘记和他们提要求了呢，应该把你安排在我隔壁的，这楼上楼下的，多不方便，连个故意进错房间的机会都没有。”我冲他挥了挥拳头，警告他不要找打。高展旗看了看手表，“你先休息一下，洗个澡什么的，晚餐在2楼吃，6点半。”我点点头，送他到门外，准备关门，他挤在门缝里，“哎，你怎么连一点留下我的意思也没有？我原本还以为咱们这么好几天没见了，虽称不上干材烈火什么的，怎么着也该是激情燃烧呀。”我“嘭”的一声关上门，恨不得能夹到他脑袋。
    我冲了个凉，换了套衣服，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双特地带来的沙滩凉鞋，人字拖那种，头发还没有干，就散在脑后，刚刚及肩。看了看时间，就往2楼餐厅去，高展旗已经和欧阳部长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那里了，他们看到我，立刻打了个招呼。我观望了一下，是自助餐形式的，也拿了个盘子，装的满满的，坐在了他们身边。
    不愧是三亚呀，连个自助餐都是海产居多，我有些兴奋。欧阳部长的盘子里只是寥寥一点东西，很快就吃完，站起来和我们道了声“慢用”，就打算离开，我有些惊讶， “吃这么一点就好了？”欧阳部长脸上带着难色，“我还得赶过去校正一个报告呢，晚上有个内部会议。你们是没看到，林总今天回来，出了机场还行，上了车，也不知怎么了，脸就拉下来了。刚刚我们一个也没少，都被骂了一通。等会开会，不准备好点，估计会很难看。”看着欧阳部长离开，我和高展旗交换了一下眼色，大有别人的饭不好吃的感慨。
    高展旗问我和郑主任替他分担的那几个顾问单位现在情况怎样，我简单说了一下。正聊着呢，林启正进来了，还有傅哥他们几个。高展旗连忙起身打招呼，我也跟着站了起来。林启正的脸看上去的确很严肃。他朝我们这个方向点点头，拿了个盘子，随便挑了几样，就走到和我们斜对角的地方，背对着我们，坐下来吃饭。傅哥他们也都托着盘子，分别找了个离林启正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看来欧阳部长说的对，这会儿，谁也不想成为炮灰。
    我看了一眼林启正的背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了一些替他孤独的感觉，连吃饭，都没有人陪着。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努力地与面前的食物作战。
    高展旗的手机音乐声起，接通以后，他的笑容有些暧昧，一面哼呀哈呀的回答着，一面站起来打算走到餐厅外面去，转身之前，他给我做了个“莎莎”的口型。我笑着看他走出去，正打算收回视线，却看到林启正正转身看着我。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继续笑着和他打招呼呢，还是装着没看见地头继续吃饭？想想两者都觉得别扭，从这回再度见面开始，林启正就没有主动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就这么0.01秒的时间，各种念头已经在我的脑海百转千回，看来，我还是应该庆幸自己的智商没有出大问题。就还在我进退两难、艰难抉择的时候，林启正已经起身走了过来，在我的对面，刚刚欧阳部长坐的那个位子，坐了下来。而就在那一刻，我有了高大的人容易给人带来压迫感的感慨。。
    “你----，明天可以直接介入这个案子吗？”林启正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一边还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中的手机。我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正经危坐，“一些情况我已经简单了解了，高律师晚上会和我再次研究最佳的方向。”我撒谎的水平也不是盖的，毕竟咱也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人。他点点头，目光始终望着不远处某个地方，停顿了下来，我也不敢大意，坐在那里等他继续。他的脸上还是满布着疲惫，从我认识他那一天开始，脸上有倦意的时间远比没有的时候多得多，多到都快让我认为，那就是应该属于他的一部分。
    我等了又等，没有等到他接下来的话，却把高展旗等回来了。他已看到林启正坐在那里，立刻一脸的殷勤跑过来，“林总，你有什么指示？”我瞥了他一眼：他怎么越来越像老郑了？
    林启正这个时候仿佛才回过神来，看了一下高展旗，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明天在海岳酒店的会议室，承建商和我们将有一次重要的沟通会议，我可能没办法参加了，还有别的事情，欧阳部长将代表我出席。我希望你们也能够去一下，因为对方的律师也会到场。邹律师刚来，很多情况请高律师多和她讲一讲，当然，你们一直是同事，默契程度就不用我多说了。那明天，就请两位协助欧阳部长，打一个漂亮的开场战。”
    林启正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个会，先走了。”高展旗一幅向□□保证般的坚决，热情回应着林启正，“林总，您放心，我和小邹一定尽心尽力，这原本也是我们应该做的。”高展旗打进来开始，就没有坐下来过，我一看这架势，也不好意思再坐着，立马也站了起来，只可惜动作太大，椅子发出了一阵巨响。林启正深深朝我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我们两个就这样站着恭送林启正离开，傅哥他们立刻也跟上，等一群人转弯消失了，我和高展旗才继续坐下来吃饭。
    “等会是我去你房间还是你到我房间来？”高展旗还是那幅嘴脸。忽然，我连反击他的心情也没有了，有些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面前的盘子。心里有些讨厌自己：这样单纯的工作关系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现在又在这里难过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