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郡主》13.迷途(1)

    吴沅清不愧神医圣手,康宁那样的伤势,在他的调理之下,几日内竟已大有了起色,渐渐已能自己下床稍微走动走动了。不过这一番风波来得着实突兀骇人,又因她生来身子极弱,因此每日里仍是睡得多、醒得少。
    越昶昕自那日清晨离去后一直在暗中帮忙探看薛朝红一方的消息,每日里也忙得很;他因见吴沅清独力照顾康宁实在辛苦,因此便将小豆子带来给吴沅清帮忙,也方便他们两下里联系。报信那日,吴沅清初见小豆子,便对这少年颇为赞赏,因此谢过了越昶昕,便将白日里看顾康宁的事情交待给了他。
    这一日,康宁早上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竟是小豆子正守在她身边,一时有点吃惊,又马上笑了,招呼道:“豆子哥,怎么是你在这里照顾我?”
    小豆子与康宁往日里原是斗嘴斗惯了的;今天他乍见小丫头这么和气,一时竟还有点不太习惯了。愣一下子,才要说话,忽见康宁又在笑他样子好呆,一时也上来孩子心性,手捏了小女孩的面颊,说:“小丫头,我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了,正憋着一肚子火,你还敢笑?你再笑,我...”话未说完,已被小丫头甜甜地打断,只听康宁说:“我就知道豆子哥最有义气了,受了委屈还这样辛苦地照顾我。豆子哥,你告诉我,是哪个欺负你了,待我好了,帮你找回来。”
    小豆子一怔,听康宁这样讲,他倒不知道该怎么抱怨好了,挠挠头发,说:“也每什么啦,就是师叔,他要我过来照顾你也就罢了。居然和吴先生说什么‘本来想带个女娃娃来,心细,也灵巧,才堪差遣。谁知盘算个遍,手下竟都是些癞笠刺头,勉强挑了个带来给先生添乱吧。’笑话,我哪里不如女孩子,我哪一回给他添过乱,我更不是刺头癞笠。”渐说得义愤起处,忽一垂眼见康宁缩在床头捂着嘴巴正偷偷地闷声笑他,才琢磨过来自己又被她耍了。
    小豆子瞪眼挑眉,忽然蹦上床沿,手往小姑娘肋下呵去。康宁最怕痒,被他这一闹,立刻就求饶起来,又笑又喘地道:“豆子哥,我不敢了,不敢了。”小豆子怜她有伤在身,本来也不过是摆个架势,见她这样说,顺势便停了手,抓了她下床梳洗。
    待康宁打理完毕,两人便坐下吃早餐。康宁忽然问:“豆子哥,我阿姨们现在在哪里,都怎么样了?”
    小豆子抬头看她一眼,说:“她们那天都被带回刑部的大牢,现在还没有放出来,但都没有受委屈。”
    康宁皱眉,说:“我阿姨们并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还不放出来?”
    小豆子抬手在康宁脑门上一弹,笑说:“也有你犯迷糊的时候,小丫头?放她们出来,恐怕立时就要被人给害了。还不如关在刑部,倒少有人打她们主意。”
    康宁点点头,又垂头乖乖吃饭了;小豆子也不再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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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这隐蔽幽静的小庄园里来了两位客人——靖王和鹰王——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主人:这房子,原本是靖王母亲出嫁前的私产,后来有一年靖王过生日的时候,便送与他了。靖王并不常来,这庄园平日只有三五个家丁负责打扫,颇冷清的。这次,因为又要近便、又要防备薛朝红和端王两处的探听,才特选了这地方。
    康宁醒后,便已将那日所听到的、关于薛朝红所作所为的消息告诉了吴沅清,但讲述间,她有意地隐去了陈承岩。吴沅清又将此事转达给了靖王和鹰王。
    陈承岩身份特殊,他追查红魔蝎一案原本是极机密的事,二王原也并不知道内情。但他二人也自那日搜查中的蛛丝马迹里起了怀疑,只是仓促之间找不到方向,只好以沈兰溪一案未结、一干人等皆有嫌疑为由,将所有人都拘押不放。好在鹰王此前不久刚刚请旨到刑部挂职,此次救人捕人的行动,各处也皆得益于他这身份。鹰王原本生来个火爆执拗、嫉恶如仇的性子,朝中众人皆知;因此这一番他忽然盯上红魔蝎也倒不显得突兀,只是,这也终究不是长远之法。
    那日听得吴沅清所转达的消息,二王暗中试着照此行事,竟似隐隐牵动了刑部内一张大网一般,他二人也自心惊,一时半会也探不清边际,怕贻误了时机,也怕打草惊蛇。因此,今日前来,一为探病,再也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再加参详印证。
    康宁刚刚吃过晚饭,看外头晚霞好,便央小豆子允她出到院中走走。小豆子应了,正陪她在花园里散步。忽然见吴沅清引了两个人来,皆是清秀英武的华衣少年,心里多少猜着些,便依在一棵大槐树下垂头静静行了个礼。
    吴沅清今日有事不得不进城去,已整整一日未见康宁。当下,快步走过来,俯身探探小姑娘的额角,又塔了搭脉,方满意地笑笑,柔声说:“宁宁,这两位是靖王和鹰王。”
    小姑娘再行一个礼,口中招呼:“见过靖王爷、鹰王爷。”却不肯再多话。
    靖王当日已见过小女孩,微微笑着还个礼,说:“小姑娘气色好多了。”康宁向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却仍是没甚情绪。鹰王在一边却只顾好奇地打量面前的小女孩,他还未见过康宁,只听靖王讲了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他心里原想着这小孩定是个慷慨激昂的性子,颇合了他的脾气,正盼着见一见;谁知真见到了,却似是个淡如白水的娃娃,漂亮自是漂亮了,只是没什么意趣,一时间,都有点怀疑靖王当日所言是否言过其实了。
    几个人又说几句,便欲走到吴沅清屋里去谈话,小豆子却和吴沅清招呼一声自去煎药了。他临走,康宁叫住他,说声“豆子哥辛苦了”,脸上现出一个清甜的微笑,那张小脸,霎时就生动起来。恰被鹰王看见了,他暗想:这小丫头也许没有他刚才以为的那么没趣吧。
    进了屋,几人桌边坐了,吴沅清不说话,任靖王鹰王问话,他自己却将康宁抱在膝头,开始轻轻为她在左肩头上推拿起来。
    鹰王看了,暗自撇撇嘴,仍不习惯那一贯洒脱决断的吴先生会变成今日这样的婆婆妈妈,又不好说什么,心里憋下点无名小火;冲口便问:“小丫头,你母亲的计划里绝对不会只有沈兰溪一个人,是谁和她在合作?最初的消息,你们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靖王一怔,这几日见鹰祈做事有板有眼,绝不莽撞,他只道这个弟弟是终于长大了,因此也不再似往日般事事叮嘱,谁知上来就这样讲话。他多少领略过这小姑娘的脾气,心知照鹰祈这样问下去,今天是连一个字都别想问出来了。
    果然,康宁听了这话,连看也没看鹰王一眼,只微微往吴沅清身边依了依,眉头轻轻蹙起来。吴沅清看在眼里,也未说话,只慈爱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卫护的姿态,却已经非常明显。
    鹰王等不到回音,正要发作,桌子下面,手忽然被靖王握住,他会意,有点不甘地按下火气,且将问题都丢给哥哥去处理。
    靖王转头,向小姑娘道:“鹰祈自来是这个脾气,见到投缘的人反而倒不会讲话了。”言罢,微微一笑,云淡风情。那当事的两个人却各自回过头来看他,一个恶狠狠气他自说自话,另一个听到堂堂的王爷竟这样自在地颠倒黑白,看他的眼光一时有点诧异也有点讽刺的佩服。靖王犹似不觉,仍是笑着,又添了一句,道:“呵呵,也难怪你二人投缘,连动作神态都这般象呢。”
    这边两人听了,不自觉地互相瞪一眼,又马上别扭地各自别开脸去。鹰王低声吼着:“谁和个小丫头象?”眼睛却不敢看靖王,偏深的肤色上竟现出些可疑的深褐色来。康宁的脸色却白净得多,那点淡淡的飞红在她苍白的脸上,分外显眼,她也不说话,低下头开始看自己的两只鞋尖互相踢着玩。
    靖王和吴沅清相视一笑,分头去安抚身边的小麻烦。忽然,听康宁说:“王爷,这计划里确实还有其他人参与,但我还不能告诉您他是谁。这里边还牵涉到很多人的安危和努力。如果有需要,我愿意和薛朝红他们当面对证。”
    靖王看着康宁坚定的神色,缓缓点点头,说:“目前还没有这个必要。你所提供的消息,已经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我们是想那边下手虽早,但到底力量单薄些,如果两下能够合力而行,恐怕可以事半功倍的。”
    康宁笑笑说:“王爷请放心,他们身份虽然保密,但是还有其他帮手可以调动。有了消息,他们也一定会立刻和京城联系的。”
    靖王一笑,说:“如今,网已经铺开,只等收口,只是时机暂时还不成熟。你也不要想这些了,先安心修养吧,不然”他忽然顿一顿,看看吴沅清,方微微笑着接道,“吴先生恐怕要把你藏得让我们永远也见不到了。”屋里各人,听了这话,都一齐笑了,刚刚那些尴尬的情景和严肃的话题,好象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鹰王打量着那转头望着吴沅清咯咯笑出声来的小女孩,忽然觉得,她好象也没有刚刚觉得的那么不讨人喜欢。
    忽然,小姑娘又不笑了,看着靖王,有点欲言又止,靖王望着她,一笑,说:“小姑娘,有话便说吧。”
    康宁感激地回他一笑,问:“王爷,我想知道,有没有我娘的消息?”顿一顿,方又艰难地接道,“任何消息。”身后,马上感觉到吴沅清的身体随着她这问话而绷紧了。康宁的心不由地为舅舅痛起来。
    她醒来后,沅清舅舅一直尽量地陪她,跟她扯东扯西的,天南海北的事都聊过了,却就是不说娘。连当初她刚醒时,他都只是说“从今以后,舅舅也来照顾你”而不是“从今以后,舅舅照顾你。”有几次,她从昏睡中醒过来,都看到吴沅清就坐在身旁陪她,手上托着娘当初送过来的那颗小珍珠——那颗珍珠她知道的,是舅舅用第一次出诊的诊金买给娘的,这么多年,娘一直带在身上——那是多么无望却仍坚持的希望,那是多么无私且又不能割舍的感情。她心痛舅舅这一生的辛苦,也知道他是不想让她伤心,所以虽然心急,却不肯再去问他、伤他。
    今日,她见了靖王,却忽然再也忍不住心中日渐堆垒的焦虑。从那日端王所说的话中,她已知道这一生再也见不到娘了,她所想的不过是能让娘在身后安安静静、不受打扰地长眠而已。可是那么长久的沉默,给她越来越深的不祥的感觉,终于,连怜惜舅舅的心情也阻止不了,她还是,当着吴沅清的面,问了出来。
    靖王也有一刻怔愣,终于还是说了:“小姑娘,我们还没有令堂的消息。”
    眼泪忽然从康宁的眼中落下,那双大大的眸子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吴沅清的衣襟,半晌,终于想起来回过头去和吴沅清说:“舅舅,你和他们说,再不找到娘的下落我们就真的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你跟他们说嘛。”那声音抖颤颤的,如同即将崩断的一丝发。
    吴沅清无言地将小女孩搂在怀里,那相依为命的姿态中透出无法穿透与摆脱的寂寞忧伤来;靖王鹰王看着那两个被思念与忧虑所折磨的人,各自心里也有明了而无力的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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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看文的朋友,最近进入了期末考试阶段,更新可能会更慢一点(呵呵,本来那个速度已经很龟了,真不好意思),到六月下旬会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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