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七月》5.第五章

    冬袖回来时见到了柳嫣嫣，她站在火房外张望，裙摆随风轻轻拂起，一抹深蓝幽色，斜阳下楚楚动人。
    柳嫣嫣抓住冬袖的手，兴奋的说。“太好了，娇姨答应把你调回去了。”
    冬袖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柳嫣嫣看她惊讶的模样觉得好笑，可是旁边的老头怎么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瞪着她。
    “娇姨说，明天就可以。”柳嫣嫣心想那黑漆漆的火房里，空气都污浊、沉闷，要冬袖回去两人也可以有个照应。
    冬袖有点儿后悔，想当初如果说自己不愿意，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冬袖回头望了眼老头，火房老头此时的脸色变得白里透着青，冬袖心里暗暗心惊。柳嫣嫣也发觉，她向冬袖使使眼神，一脸担心的望着老头，忙把他扶进火房里休息。
    三人进到房间里，这火房里柳嫣嫣是不想多待，可却不想让老头和冬袖瞧出来，忍着性子在里面聊了几句。只见老头坐在椅子上，手里摇着把扇子，一会儿看着柳嫣嫣，一会儿又无神的盯着地板出神。
    柳嫣嫣说着刚要离开，火房外便传来人声。像是叫唤老头的，还来了不少人。冬袖往外看，一群侍女拥着个女人，撑着伞，遮遮挡挡也看不清楚中间的人，只知道是个女的。
    “四定伯，云夫人来看你了。”
    老头一震，起身到门边向外望了一眼，回身就将门关上。冬袖和柳嫣嫣一时愣住了，老头在屋里转了一圈，站定，忽然让冬袖和柳嫣嫣进里面的小间去。被赶至内屋的两人怪异的对了一眼，走到门边从缝里偷偷向外张望。
    从火房的门外推门而入，一个伶俐的侍女搀扶挺着肚子的女人走进来，后面的人将大大小小包装好的盒子放在桌上、地上就转身离开，没人吱声。
    外屋里站着一个侍女、孕妇和看管火房的老头。
    三个相当诡异，老头的脸皮拉得死紧，背对着身后的两人始终不移动半步。冬袖看不到那孕妇的模样，只见她皙白的肤色，像很脆弱。
    冬袖和柳嫣嫣还了个位置，这才看到那女人的样子。
    “怎么了？”柳嫣嫣碰了碰冬袖。
    冬袖愣愣的回头，看着柳嫣嫣好一会才说：“那女人的肚子很大。”
    柳嫣嫣也注意到了，看看那孕妇长得清秀端庄，比她们大点儿的年纪，像朵小雏菊，清新可怜。“大概七八个月了。”
    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了，是那个大肚子的女人。
    “大伯，云芙很久都没来看你了，这次一来云湖就先来看看您老人家。”云芙走上去，还没碰到，唐四定就挪开身体，像沾不得身似的。云芙抬到半空的手一措，久久放下，脸上儿有点悲凉。“大伯，你先坐下吧。”
    唐四定还是不理她。旁边的侍女有些不忍道：“四定伯，您可是看着的，夫人这七月半的身子老远的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屋子里都没坐定就眼巴巴的上你这儿来了。四定伯，这夫人毕竟还是您血亲呢。”
    老人僵住了身子，十指握成拳，禁不住颤抖。
    “夫人身子弱，挺着肚子，四定伯和夫人谁也别站着，来，先坐下。”说着，侍女将云夫人扶到椅子边，可看老人不坐，云芙也站着。
    侍女巧心看着，心里担心夫人的身子，走上去扶着老人坐下，手上暗使了点劲。这厢才过来扶夫人。
    “大伯这几年身体可好？我们也有好几年不见了，上次让大伯……”云芙停住了，话竟接不下去，心想自己怎么这么笨，连句话也不会说，还不如不说。果然，提到这大伯的脸黑沉下来。
    巧心连忙道：“夫人先会儿还说要下厨给四定伯做几道菜，你瞧这夫人的身子还能做么。夫人这性子就是这样，说是好几年都没孝敬四定伯了，这回定也要一家人坐到桌子上。夫人有这个心，您老也别憋着气，夫人也是要有孩子的人，心里知道琢磨着长辈的心呢。”
    柳嫣嫣只说这丫头真是巧舌，冬袖也点点头。不知道那侍女是否有些灵犀，正当柳嫣嫣说后就向这边瞥了一眼，吓得冬袖和柳嫣嫣往回缩了缩。
    唐四定的神情波伏不定，心里的波澜岂是她们所能想。
    “不如就今天吧，云芙也很久没跟大伯说说话了。”云芙见唐四定微松的颜面，心里高兴着还有一些奢望。“巧心，你叫下面的人随便准备点，今天晚上我就在这里用餐。”
    “是。”巧心机灵的答道，出门想吩咐去。
    唐四定却突然说道：“慢着。”
    原听大伯开口，云芙该是高兴才是，可看大伯的神情不由有点紧张。“大伯……”
    唐四定一直僵直的视线终于落到了云芙的身上。瘦弱的身子如今挺着大肚子，细手细脚的，脸色越发白净，心知道她这几年也受了不少苦。唐四定暗叹，也怪自己狠心，从小把云芙捧在手心里疼，什么时候又大声过一句。
    “当初你妈妈将你交给我，说了也不图你将来能大富大贵，只保个健康平安。云芙啊，这话我知道你听不进去，不过你大伯还是要说，大伯是唐门的下人，从不想什么容华富贵，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下人就得有下人的本份。我现在是恨我当初，当初如果把你送出唐门也就没这事了，这怪我，都怪我。妹妹死了，你又还小，我怎么也不忍心把你送走。”
    说着激动得又站起来，唐四定来回走了一趟，眼睛盯着云芙的肚子，似喜似忧，一种忍住寒颤的感觉袭上背心。“你这孩子打算怎么办？”
    云芙一怔，眼睛大睁。“大伯是什么意思？”
    “唐主可有说什么？”
    云芙摇摇头，想起那天子邪说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神情，心中甜蜜得要化开，却不敢对其他人露出一丁点的痕迹。
    唐四定决意说道：“孩子生下来后交给我，我带他走。”
    云芙惊得站了起来，旁边的巧心立刻上前扶着。“大伯？”
    “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不能留在唐门，你听我一句，把孩子给大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唐四定看今天屋子中多人，有些事也不能就这么说，望着侄女的眼神有些冷绝，还有一丝担忧。
    云芙一晃身子，面色苍白如纸。蹙眉凝视着大伯，心中知道大伯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大伯这么说难道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唐四定见侄女的模样很不忍心，刚上前半步却被侍女巧妙的挡开。
    “夫人脸色这么差，怕是累着了。”巧心担忧的道：“我还是先扶夫人回房休息。”
    “巧心……”云芙望着她，心神凌乱，纠成一团麻。巧心闪闪眼神，却什么也不说，只好让她扶着离开火房。
    唐四定看着她们两人的身影，想叫住，刚伸到半空的手却停住了。屋里的两个姑娘跑出来，冬袖看老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定定的，眉山拱得老高，有点儿面色土灰的味道。
    柳嫣嫣跟她什么自己也没听清，回过神来发现柳嫣嫣早已走了，老头进里屋去躺着，看来今天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调令来得很快，冬袖甚至没有向老头告别的时间，园里的人把她调到东角的临水园，只用每天清晨和晚上扫一次，白天的时间里都待在自己的房里。这样冬袖也乐意，身体的酸痛渐渐也恢复。
    有一天冬袖听人说起桂子园那边出了点事情，明明是刚修好的秋架子突然崩了一角，那天刚好云夫人正要坐上去，还好旁边的人机灵，云夫人没受什么伤，只是虚惊一场。冬袖听着心里喀噔的跳，想起那天在火房里的谈话，知道这件事还没个完。娇姨把她叫去问了一会儿话，又把她放回来，看样子她暂时没事了。
    就这样，冬袖更把自己藏在屋子里，除了扫地的时间，几乎一步不想踏出房门。柳嫣嫣看着有些怒气，直说冬袖胆小，事情又不是她做的怕什么。
    可冬袖不这么想，心里拐了好几道弯。在火房，老头看着柳嫣嫣的神情像被吓到了；还有那个娇姨，就算她再宠柳嫣嫣，也不可能柳嫣嫣晚上才说，第二天就把她被调回去了。冬袖本想自己也帮不了什么柳嫣嫣，无心无力也罢，就怕别人拿着她当晃子弄出什么事来。
    柳嫣嫣那边也有点烦心的事，一天除了晚上几乎没什么时间在房里，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就算回到房里也极少啃声。园子里的侍女多得是，各司其职，只要尽好本份便是好奴才，所以闲下的时间也很充足。时间越久，冬袖被掐灭的念头又生了起来，每回扫完临水园，就悄悄在园子里转转，把一部分暗哨的位置记了下来。
    冬袖还不敢冒然试着逃出去，也不敢给云九都打电话，虽然平时作作样子，其实上她在园子里是一个电话也不会打的。
    晚上快到八时，听说今天晚上东角里有人赏月，这些侍女们早早过去凑热闹去了，柳嫣嫣也不在。冬袖推开门就往外走，路上见着一些匆匆忙忙走过的人，谁也没注意。往南面的石道走了两个岔口，听到身后一些细碎的声响。
    心里暗暗觉得倒霉，往常试路的时候，最短也可以走上大道上才会听到动静。猛地回神留意，才发觉那声音是从刚转进南道时跟上的。
    冬袖望望四周，看了看，假装着分不清方向，往回走。从树影里移出个人影，月光寒清，洒着淡淡的凉薄。一双黑眸深邃闪闪发光，嘴角轻轻扬起，盯着冬袖一瞬不瞬，好似到了嘴边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