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望族》50.第五十章 忌日谋害

    “你能这样说, 我便大可放心了。”杨靖莞尔一笑,“言欢, 编纂《大兴国志》一事, 你负责的是哪一块?”
    谢言欢不知杨靖问此问题的缘故,其实编纂《大兴国志》一事,谢言欢现在还未参与, 因为今日还是他首日入朝,皇帝对于编纂此书要祥也未与谢言欢具体说明。
    《大兴国志》包括好几个板块,包括《大兴政史》、《大兴军事》、《大兴国土》、《大兴文化》、《大兴诗文》等,政史与军事谢言欢倒很不擅长, 国土疆域和文化谢言欢更不擅长, 因为谢言欢除了京师之外并没有见识过大兴其它地方的面貌。谢言欢擅长言诗, 喜爱诗词歌句, 在殿试之时也是大肆纷扬文才,因此大兴帝将《大兴诗文》这一块分给了谢言欢。
    谢言欢觉着其实这事很棘手, 根本不知从哪收集诗文,大兴京师具体的斗诗之地——金相阁,倒是言诗热闹之地, 每到季节之中便会有斗诗大会。这是由礼部安排的, 给那仕途多舛, 肚中深藏文雅的骚人墨客们提供晋升之机。
    京师文化柔中带刚,从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特别, 也未见它的长处, 但金相阁的斗诗大会宣扬了大兴的文化, 吸引了四面八方的文人墨客前来一饱眼福、宣扬自身文采,这两年由大兴帝中意的文人大多也有几个,由皇帝看中后,便可纳入朝中当差,弄个小官当当。
    谢言欢收集诗文,只能通过某些渠道,例如通过礼部收集天下文人白卷,天下文人可将自己写下的诗文递交给礼部,通过筛选,著作一本大兴诗集,诗集可用来学堂教学,亦可用来弹奏宫商时吟唱。
    谢言欢笑了笑,回复杨靖说:“《大兴诗文》。其实还有其它板块,但我都不擅长,只要是有关于大兴的,都会纳入此书。”
    “很好,”杨靖脸上突然浮现出狐狸般的笑容,“我也早就料到了你会负责此块。”
    谢言欢觉着杨靖话中有话,于是以狐疑的眼神眺瞩杨靖。杨靖回了一个眼神,便避开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望着别处。
    谢言欢不知这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总之这狐狸这几日定要将他玩弄几番才要罢休,他也不好戳破,笑着说:“晌午了,用午膳去吧。”
    “你想留在谢府用午膳吗?”杨靖笑得阴鸷,凑过脸来。
    谢言欢脸一红,道:“不了。”
    杨靖继续纠缠道:“君大人,这好像有点不妥吧?谢将军好歹也是你未来岳父,怎么着也得给他个面子吧?”
    谢言欢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把他当粪堆好了。
    天和十六年,四月初一。
    谢言欢从户部点完卯,便在宫中游玩。金碧辉煌的大兴皇宫,日光下闪得耀眼,谢言欢捂了眼,停驻在保和殿前。
    “今日怎么这么闲?”
    谢言欢发呆之际,听见了谢绛云的声音。
    莞尔一笑,似镜花点露绽放,谢言欢道:“大哥,早。”
    谢绛云身着武士之服,腰挂银鱼袋,身上金甲艳丽生辉,他姿态优雅地握着手中之剑,剑柄是诡异的蛇头。然而他笑容在春风中和煦万分,见着谢言欢笑容更加明亮。
    “带你去个地方。”
    谢言欢:“好。”
    谢言欢跟着谢绛云绕过了保和殿,大兴皇宫过大,谢言欢对里面的构造也不太熟络,方才游玩宫殿还差点迷了路。
    “看来大哥今日也很闲。”
    二人肩并肩行着,谢绛云听后,笑道:“我本是禁军首领,近日朝中并无太多差事要办。”
    想来也是,谢绛云的地位这么高,守门的事自然不会由着他来。之后,二人行至一处建筑比较老旧的一角,此处少了原本金碧辉煌的光华。谢言欢眺瞩四周,见这里已经是皇宫的尽头,外边,则是葱翠的森林。
    二人继续往前走,直到大门,谢言欢扬首望去,见门匾上的三个大字——暮念祠,三个大字铿锵有力,勾走龙蛇,笔笔带劲。谢言欢觉着这应该是一个祠堂,对于谢绛云为何要带他到这里来,他也不知所以。
    谢绛云似乎看出了谢言欢脸上的疑惑,遂笑道:“你没听说过暮念祠?”
    “这虽然有些老旧了,但这皇宫修建也不过十多年啊,”谢言欢喃喃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用的?”
    “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谢绛云说,“这个祠堂在大兴皇宫修建之前就在这里,原本是个菩萨庙,听周边的百姓说,这里的菩萨特别显灵,特别有灵气,陛下看中了这个庙,也未蒙修葺,能保持原貌便保持原貌。”
    谢言欢想着这祠堂现在在皇宫内,岂不是不让外边百姓进来拜菩萨?
    大兴帝怎如此霸道——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谢绛云微笑,“此祠堂一是为了祭拜菩萨,二是太后的陵墓就在这里。由于大兴帝信佛,对菩萨极其尊重,太后仙逝后,陛下将太后遗体迁入了祠堂。”
    谢言欢豁然顿悟,微笑道:“可以进去看看吗?”
    谢绛云摇摇头,“太后仙魂于此,贸然闯入者,株连九族,为了不连累我,你还是别进去了。”
    谢言欢打趣道:“我现在是君彧,不会连累你的。”
    谢绛云笑了笑,道:“就算你是君彧,等你落魄的那一天,你的面具迟早会被揭下来。”
    谢言欢:“……”
    “明日便是太后的忌日了,”谢绛云道,“适时陛下会带着妃嫔与亲信前来祭拜。”
    “这几日事情真多,”谢言欢无奈道,“明日太后忌日,过两天便是常宁公主生辰。”
    二人在门口端详了半晌,便转身并肩走了。谢言欢见着祠堂一直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缠绕他身,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谢言欢千思万想中,谢绛云问话了:“言欢,你与靖王……”
    谢绛云欲言又止,谢言欢听后怔了怔,却不敢看他。他与杨靖现在是什么关系?谢言欢不好回答。情人?呵呵……男人之间怎么可能做情人?谢言欢还未见过男人之间也能相爱的。但是,杨靖似乎真的很爱他,可他,心中却万分复杂。
    谢言欢思来想去都找不到更好的言语回答谢绛云,于是低头笑着摇头,半晌后,方道:“我与靖王,挚友而已,别无其他。”
    谢绛云也觉得男人之间不能相爱,可那日见着言欢与靖王的关系是在太过于密切,密切得有些反常,才产生了疑虑,既然言欢这么说,他便大可放心了。
    谢言欢回到都堂,一直值差至三更天,其间一直都没回去。这两日凌寒的伤势好多了,而这两日谢言欢抽不出空去谢府探望他,倒觉着有些对不住。
    谢言欢觉得此时目眩睛劳,全身疼痛,出门活动了下,便往宫中行去,打算见见灯火通明的大兴皇宫。
    皇宫很大,谢言欢本就累了,行起来腿越来越酸,其实这皇宫好似也没有什么,看得多了便觉得千篇一律,倒是远处的灯塔成了最显眼最耀眼的部分,与空中的星沙交相辉映。月初是没有月亮的,谢言欢便觉着天上好似少了些什么,好似不太圆满。
    谢言欢也觉自己也不太圆满,具体为什么,谢言欢也想不起来。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中了状元,入仕当官,可自己好似还不是很满足。他好似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难道经过沧桑岁月,沧海桑田,年华风饱之后,自己的目标也会随之变化?
    他心中第一次觉得有些孤独,没有东西前来填补。这种无助的感觉,却拿不出文字来描摹。每天都如此劳累,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有日能落魄,自己能承受如此大的打击吗?虽然谢言欢日日告诫自己能蠖屈求伸,可真正决定起来,似踏遍荆棘一般,如此艰难。
    他不知不觉又行到了祠堂附近,不知所以行到了这里。谢言欢白日里一直觉得这个祠堂很是怪异,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自己就是说不上来,干脆今晚就去看看,若是能进去瞧个干脆,今晚便可以睡个好觉。
    可是暮念祠外早有禁军守候,偶有巡逻队经过,见着谢言欢询问来处,谢言欢答了自身身份,说明只是随便走走,巡逻队长嘱咐谢言欢不要轻易靠近,便往拐角处去了。
    谢言欢本就好奇心强,继续往前走。暮念祠并不大,好似一家四合院,院中央是祭坛,而四角皆有四个小小阁楼,上边皆有数名士兵严加守候。也许是三更天的缘故,现在很多宫苑都已关了灯盏,四面一片沉寂与森冷。
    凉风蹿进谢言欢的衣襟,谢言欢收拢了些,他在外边看了好久,才不舍离去,准备出宫回府休息。
    巡逻大队又从谢言欢身边经过,谢言欢行至拐角时,让至一边,队长微微一礼便走了。谢言欢扬首望着星光天空,微微一笑。
    耳中的脚步声越发繁杂起来,谢言欢负手便走,走了几步,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也许自己困意太深,谢言欢方才放松了警惕。听见巡逻队的脚步声远远离去,却又越来越近,谢言欢擦亮眼睛看着队伍远去,可身后又有更为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刚刚只有一队巡逻队啊……谢言欢难道记错了?
    他回首望去,发现脚步声已经停了。谢言欢越想越诡异,须臾之间毛皆森竖。
    撞鬼了?
    谢言欢自嘲地一笑。
    凡是自己以为是鬼的东西,其实多半不是鬼。鬼,并不可怕,它只是虚幻的、臆想出来的东西,吃不了人,咬不了人,打不了人,若是人能相信它们的虚无,它们便也伤不了人,吓不了人。有时候,鬼还没有人可怕,人可以杀人,甚至可以吃人,将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所以,方才的动静并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可以吃人的人,可以将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的人。
    诡异的人,诡异的动静下,这些人往往都是危险的,说他们可以将人挫骨扬灰,一点也不为过。
    谢言欢由于太累的缘故,可能他早就已经暴露了,可为什么对方不杀他,不伤他?
    眺瞩四周,谢言欢感觉更冷了些,他收拢衣襟,迅速隐在祠堂对面的石狮后边。
    可为什么对方又如此大意,明明路上有谢言欢,还弄这么大动静让他看见?
    谢言欢现在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因为对方早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可他也不敢保证对方到底有无发觉他的行踪,才躲了起来。
    可是,外边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谢言欢隐了好久,直至巡逻队再次从石狮前经过,如往常一般消失在了拐角处后,外边突然有了动静。
    “呲——”
    刀剑入肉的声音聒耳,刺破了夜的沉寂,刀进刀出夹杂着血液淋洗光洁道路的嘀嘀嗒嗒声音,夹杂着碎肉与刀刃的摩擦细声,听了令人森惧。
    谢言欢从石狮后探出一个人头,见两名黑衣人屠杀了两名守门士兵,迅速扒下士兵身上的衣物,忙不失迭地穿上,道路上掉落的鲜血混成一滩,来者站在黑色血水之上,遮住了屠杀后的漏洞。
    巡逻大队再次经过,原原本本地经过,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照旧消失在了拐角处。
    突然有人抟飞于天,在黑色森林的上空,似一直矫健的飞鹰,直掠暮念祠。西南角阁楼上的士兵还在打盹,那人健步若飞隼,瞬间平移了上去,抽出月牙般的刀,划出白色的弧线。
    刀进,刀出。
    瞬间解决掉了西南阁楼上的二人。
    阁楼中的人招招手,立马有两名黑衣人迅速地爬了上去,一切都似无声。
    换衣,收尸,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另外三个阁楼,黑衣人却没有行动。
    谢言欢觉得对方聪慧至极,既然换了装束,其余三个阁楼的士兵并也察觉不了他们的异样,杀其余六人,实则是脱裤子放屁。
    谢言欢想到这里,却发现自己一切预料都错了。
    黑衣人星光似的眼睛望了望四周,似乎还冷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某件物事,准确无误地扔进了其余三个阁楼。
    谢言欢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总之石头大小,却落地无声,可能是那东西太轻,可这能观察出此人的臂力非凡,如此轻巧的物事竟能扔出这么远。
    西北角的阁楼突然有了动静,似是一名士兵听到动静后醒了,正准备低下身去看,却不知为何,晕死过去。
    四处仍是沉寂,黑衣人再次招了招手。
    西北、东南、东北角的楼阁突然有了动静,分别爬上两名黑衣人,一切都若机械式的安排,换衣,清尸。
    方才黑衣人扔过去的东西,原来会释放毒气。
    好恶毒好细致的杀人方式!
    谢言欢身边突然有了动静,一名黑衣人拿着长刀,朝自己劈了过来!
    谢言欢瞠目,不知为何对方这么迟才对他下手!
    可是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却因此而缺少了防备,正待自己完完全全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刀尖已经从他吼颈边侧擦过,好似对方有留情之意呢?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而不直接刺破他的喉咙。
    瞎子、聋子似的巡逻队始终没有发觉门口与四个阁楼上的动静,如今却朝门口行来,步履橐橐的急促。黑衣人灵敏地察觉动静,立即收回长刀,谢言欢想要叫出声,却被对方无助了嘴。
    对方身上传来熟悉的香气。
    黑衣人将谢言欢一推,谢言欢撞在石狮上,发出一声闷哼,他却没有叫出来。
    黑衣人揭掉了面巾,谢言欢还未反应过来,嘴唇却被绵软的东西覆盖住。
    谢言欢瞪大眼睛看着杨靖深情的目光,却又不敢叫出声来,推开他,又怕暴露他的行踪,只好由他吻着。
    因为前几日在谢府中,谢言欢曾经答应过杨靖,他不会插手,也不会阻拦杨靖的计划。
    深情的吻,在步履橐橐中,像夜中明花绽放,闪闪星光的永恒。
    杨靖有些陶醉,陶醉得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身在凶途。
    脚步声去,谢言欢推开杨靖。
    深情的吻,在橐橐步履后,像夜中昙花一现,流星迤逦的短暂。
    那一夜,谢言欢很久都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明明很困,却由于夜间所见的一切,夺去了睡意。
    明日就是太后的忌日,杨靖杀了这么多士兵,替换成了自己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言欢总觉得明日有大事要发生。
    谢言欢爇火,身着一袭黑衣,戴上面巾,穿履后关上了房门。现在已经是半夜,凌寒应该睡了吧?
    想到这里,他竟返了回去。可又想到自己既然都已经是这副装束了,便不再担心会被谢府的人认出来被劝说与谢芎萍的婚姻……
    谢言欢矛盾至极,到底该去不该去?
    去吧……太无聊了……
    谢言欢苦笑不止,还是去了谢府。既然穿了强盗的衣服,就得按强盗的方式行事——所以,谢言欢是翻墙进去的。
    这道墙后是凌寒养伤的居所。谢言欢在谢府这么多年,这些还是知晓的。
    一进院墙,谢言欢就迎来了一剑……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幸好来者是谢绛云,不然他可惨了,谢家身为武学世家,要是动静太大,他可打不过,虽然被发现了,但也不至于被谢家的人当强盗处死,因为他是君彧,到时候恐怕要以尴尬的表情为自己力白。
    若是被他人发现自己翻墙而进,肯定会被误认为自己很不情愿与谢碧见面,甚至是谢芎萍,如此一来,反而会引来谢碧的敌意。
    虽然谢言欢本来就很不情愿跟这两个扫把星碰面。
    “你是谁?”
    谢绛云用剑指着谢言欢,他背部贴着墙面,此时已经不能闪躲。谢言欢无奈扯下自己的面巾,道:“是我。”
    谢绛云在微弱的光下勉强能看见谢言欢洁白的轮廓,才惊异道:“你怎这副模样?”
    谢言欢苦笑,“没办法啊,今晚睡不着,想来看看凌寒,好几日没来探望他,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但你也不能这样来啊。”
    “不这样来怎样来?”谢言欢斜睨他,面目鄙夷,“大半夜的来拜访很正常?要是惊醒了谢碧与谢芎萍,我还能活着回去吗?”
    “要是被别人发现了……”
    谢言欢心想自己的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便不想再理他,推了后门便进去了。
    谢绛云见他如此也没办法,于是进屋爇火,微弱的光芒充斥了整个屋子,谢言欢脱下头巾,笑道:“你一整夜都在守着?”
    谢绛云点点头,谢言欢拍拍他的肩,笑道:“辛苦了,你先去睡吧,我陪着凌寒。”
    谢绛云出门后,凌寒却醒了。谢言欢再点了一盏灯火,火光照亮了凌寒半醒的脸。他的脸带着朦胧之色,很强烈的迷离中有点侘傺。
    “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
    谢言欢坐在床沿,见凌寒起色红润了不少,方微微一笑。
    “很久没来看你,最近公务繁忙,实在过意不去。你的伤势如何?”
    凌寒要起身,谢言欢将他搀扶起来,让他靠着。凌寒咳了一会,谢言欢拍拍他的肩。
    凌寒笑道:“死不了。”
    谢言欢道:“你怎么那么蠢啊……”
    “这句话前两日你已经说过了,”凌寒轻声道。
    谢言欢见他记性很好,才放了心,于是道:“那日你那么着急冲出去,你怎么不掂量掂量对方的武功,怎就这么莽撞呢?”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凌寒气道,“我都成这样了,也不关心我,反而来数落我。”
    谢言欢觉着他这样很是好笑,凌寒见他如此,温和笑道:“其实当时也没办法,我若是不冲出去,谁冲出去?你?可能吗?杨靖?他武功不如我。你们两个其中一人冲出去,没一个活着回来。”
    谢言欢觉得也是,毕竟自己武力不如凌寒,若当时是自己,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言欢……”
    凌寒的语气忽然有点变化,谢言欢停在耳里,好像觉得很熟悉?
    好似在哪里听过这种语气。
    言欢……言欢……
    谢言欢在心中搜罗,忽而寻到了结果。
    杨靖在深情之时也经常这么唤他。
    谢言欢听到这语气,就想到了杨靖,这也是凌寒第一次这么叫他。
    “怎么了?”
    凌寒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谢言欢却看出了他要说什么。谢言欢与杨靖这些日子太过于接近,反而忽略了凌寒的感受。谢言欢不知道自己对凌寒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凌寒对他什么感觉,总感觉自己与他,好似隔了一道高墙,难以逾越,又好似隔了一片汪洋大海,长帆在海上飘摇不定,之中寻找不到在对岸对方的身影。
    此岸,是深谋远虑步步谋划的他。
    彼岸,是含笑饮痛点含朱砂的他。
    凌寒始终不敢说,谢言欢看出了所有。
    凌寒性孤,谢言欢极其清楚,虽然他有时候粗糙汉子大大方方,但时而心思细腻如丝。他心中的感情不敢透露,心中的苦也不敢外显,反而心甘情愿承受一切。
    人,有时候将苦埋藏太深,迟早会憋出病来。
    凌寒与杨靖不同,前者喜欢深埋,后者喜欢表露。
    “言欢……”凌寒再次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谢言欢垂首低眉,目意深寒。
    寒若孤松的深眸,垂落如柳的洁发,看在凌寒的眼里,却酸恻重重,令他神色悁悁。
    “凌寒,有话直说。”
    凌寒听了这话,反而更不愿意说了,好似言欢早已看清楚了一切。
    “你不必心怀歉意,也不必心怀愧疚,”谢言欢语气温和,笑得温软,“凌寒,天下的时机少之又少,有时候错过了时机,就真的错过了,决定一件事情,必须要抓准时机。凌寒,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以后变故太多,你就没有机会了。”
    凌寒微弱地点点头。
    “我见你和杨靖在一起,我很失落。”
    谢言欢的心沉了沉,若月牙垂落到了孤松之上。
    “我看你跟他亲密,我不知为何,很……羡慕他。”
    谢言欢的心再次沉了沉,若石头沉入了死水深潭。
    “这种感觉很奇怪,同时,也很奇妙。”
    谢言欢的心突然一痛,若寒铐伤体,刀剑穿心。
    凌寒察觉到了谢言欢的表情,却不再说下去。
    谢言欢脸部发热,仿佛正在烈火焚烧,但暗光下凌寒似乎发觉不了他脸上的烧红。
    谢言欢怔了怔,道:“我都知道,可是你一直不表露,我也便放水东流了。”
    凌寒听后,微微一笑,“你不必理会我,这样很好,我本命孤之人,来时孤,去时孤,生时孤,死时孤,我早已被诅咒,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的命运。”
    “凌寒你别说傻话。”谢言欢阻止道,他知晓凌寒脑子发热随口乱说,但他也不得不当真,可是他说得又有些严重,什么诅咒,什么命孤,都是无稽之谈。
    “好了,不说了。”
    谢言欢点头微笑,“嗯,不说了,你累了吧?累了,就睡。”
    “你和我睡吗?”凌寒笑道。
    谢言欢说:“我怕压着你,你身上全是伤口。”
    “无妨。”
    天和十六年,四月初二。
    太后忌日。
    似是最为隆重的日子,又好似全民悲伤的日子,天却和蔼起来,灿烂可爱。
    黄帆若林,暮念祠前群臣聚集。皇帝为首一人,带领家眷前来祭祀。
    所有人都没有笑容,香烛的味道在这种氛围之中,谢言欢感到有些烦闷。
    但今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天。谢言欢屏息,见场地歌舞升平,这种盛重活动,皆由礼部安排策办:歌舞、祭坛、编纂《大兴国志》的文人。
    谢言欢本无权参加此等活动,但他好歹也是编纂《大兴国志》之人。其实今日并没有他的份,他主要是编纂诗集,而不是记录大兴祭祀文化,这一部分由其他官员负责。
    皇帝带着皇后、各妃嫔、各公主、各皇子、各王爷、各亲信前来祭拜,祭拜完毕后,大兴帝抚泪哭泣。
    这种氛围是让谢言欢窒息的,但他来不是为了看别人奔丧的。
    谢言欢偷偷离开了场地,偷偷出了暮念祠的门,所有人的目光皆停驻在皇帝的身上,却没看见悄悄离去的谢言欢。
    他看了看门口站立的两名守门士兵,发现他们脚下的血迹早就已经清弄干净,随后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因为这里除了人,还是人。
    谢言欢手心出了冷汗。
    吵闹声中,谢言欢突然听见有人拍掌。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因为拍掌再正常不过,可警惕性到了极点的谢言欢对一切事物都甚是敏感。
    果不其然,四个阁楼上的士兵都动了动,眼神盯着大兴帝。
    有人在人群中再次拍掌。
    一阵风呼过,却有了惊涛拍浪的气势,从门口突然传进一阵强风,强风之中是一士兵狂奔的身躯。
    士兵的背后,还有一名,谢言欢认出了那是门口站立的守门人。
    四角阁楼上的士兵飞越而下,若流星般飞越迤逦,各持一剑混入场地中央。
    四有人早已察觉到了不对劲,然而十名士兵速度过快,众人反应过来时,士兵早已撞倒了祭拜中的所有人,包括各皇子各嫔妃。
    剑光若雨,衣带卷风,遛遛风声之中剑声割裂。
    “有刺客!护驾!”
    尖声突起,四周混乱了起来。
    皇子们皆站起身来与刺客搏斗,拖延了时间,禁军冲进门来,却还是迟了一步。
    十名刺客,场中之人手未持一矢,怎能敌带着刀剑杀气冲冲的刺客?
    皇子们皆受伤,也许是武功的缘故,唯独只有杨靖全身完好。
    谢言欢微微一笑,那些刺客,好像真的有刀下留人之意。要是放在平时,那些皇子早就死了。
    一切都是如此明显,因为只有杨靖没有受伤。
    可这算不算是一个疏漏呢?
    谢言欢开始为杨靖而担心。
    刺客遛遛带风,一把长剑刺向了身体不便的大兴帝。
    竟然行刺皇帝!
    “啊!”
    四周的嫔妃突然好几个晕死过去。
    刀尖到达大兴帝的胸口。
    大兴帝已经无力闪躲,凶多吉少。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眼睛似乎都快瞪出眼眶,嗓子喊得直至沙哑。
    “呲——”
    血流如柱,血流如泉涌,沿着剑身血色喷天,似海底的珊瑚,妖娆在水中摆动,须臾之间下了一场红色珊瑚似的雨。
    谢言欢心中一痛。
    那是杨靖,杨靖用身躯护住了大兴帝。
    “呲——”
    刺客倒地。
    众人舒了一口气,大兴帝还未从余悸中清醒过来,杨靖已经虚弱不堪,跌落在地上。
    谢言欢飞奔前去,迅速封了杨靖几处大穴。
    谢绛云忧心忡忡,双膝跪地,诚恳而语:“陛下,罪臣救驾来迟,陛下赎罪!”
    大兴帝根本不理睬他,低头看杨靖,杨靖已经陷入昏厥,所有皇子中,只有他伤得最为严重。
    “他有没有事?”
    谢言欢也未理会皇帝,叫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
    大兴帝瞠目,望着一处。
    他的目光好是恶毒,好似虎眸,好似狮瞳,怀着好像要生吃人的恨。
    谢言欢沿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目光的尽头,是瑟瑟发抖的杨绪。
    为什么这么看他?
    杨绪被大兴帝的目光震慑住了,双腿一软,跪地哭道:“父皇,冤枉啊父皇!”
    “逆子!你竟敢犯上,目中无父,豺狼之心!朕白养活了你!”
    大兴帝使出全身气力,狠狠往手臂受伤的杨绪腹部一踢!
    杨绪吃痛,叫出声来。大兴帝从谢绛云腰上拔出长剑,便要杀亲儿!
    “陛下!万万使不得啊陛下!”
    皇后妆容已毁,面目惊愕,不顾剧痛抓住大兴帝手中长矢,很快,鲜血随着剑身迅速滴落,光洁地板砖上汇聚一流。
    谢言欢似乎看清了一切。昨夜的巡逻队,守门人,阁楼上的士兵,都是太子杨绪的人。杨靖将所有人都替换成自己的人,今日行刺大兴帝,自然是杨绪负全责。杨靖为了不让自己露出破绽,方使出苦肉计,挨了自己人的一剑,博得大兴帝的信任,方可全身而退。
    谢言欢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杨靖,他此时很想问他。
    兄弟相残,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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