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望族》47.第四十七章 金锁(三章合一)

    谢言欢与凌寒步入营长府,就听见莫云铮杀猪般的叫声。
    “妈的!嘘什么嘘!一风你是不是找死?老子就要走了想抱抱他, 完了你成天嘘嘘嘘, 这下好了,尿了老子一身!”
    屋内传来一阵轰笑。
    谢言欢:“……”
    谢言欢不知为何今夜营中摆了筵席, 思来想去应该是为了庆祝他中了状元吧。
    他刚准备进房, 却看到了谢绛云。
    谢言欢觉得很是稀奇, 谢绛云公务繁忙,怎有时间来灵鹤山?今日谢绛云还是亲临了君府的,谢言欢与他说了几句厚道话,喝了几杯酒, 谢绛云也未说什么。大好日子谢绛云对谢言欢百般劝说不要入朝实在有点折煞风景, 所以白日里见到的谢绛云是万分和蔼的。
    不过,今日他怎来了灵鹤山?
    刚准备笑着上去叫“大哥”的谢言欢忽而住了嘴。
    谢绛云身后还有一人——那是他的五哥,谢绛岩。
    之前让杨述于皇帝面前谏言, 提议官门世家子弟必须有一人参军, 谢家如此名门望族,自然也不能逃脱。谢碧本就是军功赫赫, 膝下七子一女,若是无人参军,那岂不是成了笑话?还好谢言欢与谢家断绝了关系,不然参军的将会是谢言欢。可现在当营长的也是他。
    他又不会分 | 身术。
    其实,跟谢家断绝来往, 有一部分缘由也是因为这个。
    谢绛岩是谢家三夫人之子, 三夫人仅有一子, 今日却拿出来参军。谢碧五个妻子,范氏是二夫人,高傲还得宠,其余夫人皆被她踩在脚底不敢吭声不敢反抗。三夫人与四夫人膝下均只有一子。五夫人,也就是谢言欢的母亲,也早就夭折。范氏虽然三个儿子,谢绛泓早就归了西,不再舍得自己儿子前去参军,四夫人与范氏关系好,跟范氏美言了几句便让自己儿子逃脱一劫。大夫人早就仙逝,其子谢绛云本就在朝当差,去参军是不合适的。四夫人为人本分,与范氏不太和气,便将自己儿子“牺牲”了。
    谢绛岩的母亲虽与范氏不和,但谢绛岩性格好歹也随谢碧,军人世家之子除了谢绛云与谢言欢之外,性格大同小异。谢言欢儿时少不了谢绛岩的欺负,而三夫人本就是墙头草,风一直吹向强势的范氏那边,她也就一直往范氏那边倒,见谢言欢受自己儿子欺负也很少阻拦,反而在范氏面前忍气吞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谢言欢对三夫人的印象还算深刻。
    这些女人啊,斗来斗去的,谢言欢想着都脑壳疼。
    但对于谢绛岩他是没有偏见的,就算他儿时经常欺负谢言欢,但谢言欢不能公报私仇,儿时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与谢府割裂关系,那些记忆也自然是烟消云散。况且他现在是君彧,不再是谢言欢。所以对于谢绛岩在军中表现,他还是当平等对待,不会因为他欺负过他,不会因为他是他五哥,谢言欢就会赋予他特殊权利。
    谢绛云见谢言欢微笑着前来,于是笑着说:“君状元,今日可好?”
    “好着呢。”谢言欢笑意难销,负手而立,“谢统领进屋坐,别在外边着了凉。”
    谢绛云也将谢绛岩领了进来,与凌寒和谢言欢四人坐于堂内。谢言欢命刘大姐送来茶和糕点,就打发了她下去,并嘱咐她让隔壁的莫云铮及其侍从都闭嘴。
    “这位应该是谢家五公子吧?”谢言欢指着谢绛岩笑着说,“五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在军中也表现不错,没有捅娄子,也没有欺负人,我很看好你。”
    谢绛云觉着这话听着有点奇怪,于是看向谢言欢。
    谢绛岩听了甚是欣喜,笑道:“营长褒奖了,父亲从小告诫在下不能在外凭着身份欺负人,仗势欺人的人往往会惹来麻烦,兵家子弟,必有兵家子弟之作风,信守本责,不高不傲,言如君子,行如君子。”
    谢言欢冷笑。
    谢碧怎没教他这个?
    小时候谢绛岩难道忘了欺负幼弟的事情了?
    讽刺啊讽刺,真讽刺。
    这肯定是这小子瞎掰出来的道理。
    不过,谢绛云今日拜访他的目的谢言欢也猜出了个大概,肯定是让谢言欢训人时对谢绛岩稍加“特殊对待”,亦或者仅仅是为了来探望谢绛岩而已。但无论是哪一种,无论他有没有前一种心思,他的到来谢言欢肯定要给些面子,就算他没这种想法,谢言欢也不得不给予谢绛岩一些“特殊对待”。
    嗯嗯……特殊对待,我不会对你好,反而对你更狠,谁叫你欺负我?
    谢言欢心中对自己开着玩笑,笑道:“有出息,以后定然成为谢统领般的风云人物。”
    “君大人折煞我了,”谢绛云笑道,抿了一口茶,姿态优雅,完全没有武士的粗鲁,“我今日前来只是看看五弟,本来急着走的,谁知君大人回来了。我本是偷偷摸摸地来,不想让外人看见,看见了怕被人说闲话。”
    “外边人语纷拏,闲话自然是少不了的。”谢言欢道,“谢统领这么说就是您的不对了,您既然来了怎能偷偷摸摸地来?这也太瞧不起小官了吧?”
    “我……”
    “谢统领!谢统领啊……”
    谢绛云本来想说什么,却被外边的吵闹声给打断了。谢绛云皱着眉头往门外望去,谢言欢却抢前一步站在门口唤道:“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闹到营长府来?”
    一士兵战战兢兢恭恭敬敬地前来,细细道:“营长,是周扁郎……”
    “哦?”谢言欢不知道断奶公子所谓何事,反正这人就是个臭狗屎,或者屎壳郎,在哪见到了都遭他嫌弃。谢言欢听说此人在军营中就是营中老大,除了谢言欢与凌寒他就是地位最高的,因为他是宰相之子,出身雄厚,有权有势,人人惧之,就是洗澡的时候……不敢跟别人一块脱衣服,可能是里面有什么秘密吧……
    这个秘密,这个军营中只有谢言欢与断奶公子二人知晓。
    谢言欢冷冷一笑,道:“他是胆儿肥了是吧?轰出去!让他有多远死多远!若是轰不走,把他衣服扒了!”
    “是!”
    打蛇还要打七寸呢,抓周扁郎的软肋,谢言欢手到擒来。
    扒了你的衣服,露了你的独奶,刀光血奶之事公诸于世,你还有脸活?
    门外传来一阵猪叫,谢言欢听着很满意,回过身坐回座位,拱手致歉道:“各位,真不好意思,有个碰钉子的活腻了。”
    话音刚落,一群人一窝蜂冲了进来,似是那几个守门士兵被揍了。
    谢言欢:“……”
    堂内其余人面面相觑。
    周扁郎带着一群公子哥跨过了门槛,目光赫赫盯着谢言欢。断奶哥为首一人,样貌高傲,他早就看不惯君彧这小子了,割了他的奶,最后还能高枕无忧做状元,他岂能甘心做君彧这龟孙子的跨下狗、脚下龟?这龟孙子以前只是个铲屎的,可没想到他能王八翻身!
    谢言欢站起身来,慢慢走近,微笑看着周扁郎。
    哟,不错呀,拉帮结派还做了老大,视我如乌龟?我能甘于被你干干脆脆踩在脚下俯身鄙视我?
    来者共有三十来人,各个细皮嫩肉满眼都是舔周扁郎腚的模样,人人都觉得身后有个当官的爹做靠山,况且他们跟随的还是宰相之子,君彧仅仅是个状元郎,算个屁?
    凌寒与谢绛云都闻到了强烈的火|药味,心照不宣地摸向了桌上的剑。
    周扁郎却未与谢言欢争锋相对,想着一会儿再收拾这小子……突然双腿一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言欢惊愕。
    凌寒转身看他。
    谢绛云看着身前跪着的周扁郎。
    他有点嚅嗫地指着周扁郎,“你……”
    “谢统领,我求求望您能开开恩……”
    “有什么事起来再说。”谢绛云躬身扶他,周扁郎却坚持跪着。
    周扁郎哭丧着脸,眼角氤氲着泪光,灯光下闪烁,“谢统领,我是真心爱芎萍的,可是,可是……”
    谢绛云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儿女长情长相思,翻来覆去生绝情;人在悬崖天难容,人在绝顶路难回。
    谢言欢却觉着好笑。心想谢芎萍有什么好的,虽然你缺了一半,胸还没你的大呢,值得你如此追寻?不过想来也合理,他们二人,一个死都不是全尸的,一个天生跋扈一丈青,胸平就不说了,关键在于性子太磨人。这二人都是别人捡剩的死鱼,能凑一对已经很不容易了。
    “感情在于两情相悦,周世弟,这事情我实在是帮不上忙。”
    “可是……我是真心爱她的,你能叫她等等我吗?上次是我不好。”
    谢绛云凑近,问:“上次你们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这个,”周扁郎不敢看他,难以启齿,“我吓住她了。”
    谢绛云与谢绛岩皆一怔,世上竟有人物能吓着谢芎萍?稀奇。
    “好,我尽量去劝劝……”谢绛云被劝得没办法,好歹也撮合撮合这对苦命鸳鸯,当个媒人吧。
    谢言欢却在一旁看着好笑,但觉得周扁郎带着一群人闯进来也颇为不理,便打发道:“周扁郎,你带着你的人赶紧滚出去吧。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明日军法处置。”
    周扁郎缓缓站起身,狠狠地瞪着谢言欢。面上豆大的汗珠未落,点缀着怒火燃烧的双眼。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撕碎了君彧,他毁了他一生,毁了他的情路,毁了他的前途,毁了他在家族中的名声。
    “怎么?”谢言欢笑得有些邪魅,缓缓走近,指了指他的胸,“真要我扒了你衣服啊?你以为你在这里斗得过我?”
    周扁郎看了看身后的人,三十来人,可营中五百多人都听君彧使唤,想来是斗不过这小子的,况且谢绛云还在这里,他身为客,让他看到他如此鲁莽,也不好让他下台阶,况且他来是为了求谢绛云,托付要事,若是行为不妥,谢绛云恐怕会谢不能。
    半晌后,周扁郎对后边的公子哥们说:“咱们走!”
    谢言欢目送他们离去,谢绛云与谢绛岩道:“你也下去吧,在军营中别惹事,定要好好听君营长差遣。”
    “我知道了,大哥。”谢绛岩很是诚恳地回,之后转身出了门。
    谢言欢对谢绛云道:“很抱歉,让你看到这种场面。”
    “你要小心,周家权大势大,你胳臂拧不过大腿,我怕你会吃亏。”谢绛云说,“我知道你对周扁郎做了什么,这些芎萍都跟我说了。你身在官场,步步艰辛,且不说你有松筠之节,也不说你能亲贤远佞,但也难辞患难与阴谋诡计。言欢,魑魅魍魉藏于深处,你定要小心,尤其是……周景元。周家的势力超乎你的想象,慢慢地你会发现的。”
    周家的势力超乎他的想象?谢言欢开始了咬文嚼字,面上搜索枯肠,却还是虚己受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海外有海,山外有山,谢言欢的视野不够宽阔,望不见周家的全部。然世事难料,有什么在前方路口等着他,他不清楚,现在他能做的只能说是步步小心。
    “多谢大哥提醒,言欢定谨记于心,永生勿忘。”
    “那就好。”谢绛云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还是要祝贺你中了状元,可惜你不再是……”
    “不是谢家的人也好,大哥你要知道,若我是谢家的人,还不一定能到今日的地步。”
    谢绛云猗叹,目中有些悲哀,却又有一丝高兴,总之神色非常复杂。良久后,他才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归了。”
    “大哥若是不嫌弃寒舍,可以在此留宿。”
    “不了,我还有差事要办,以后再来看你。”
    谢言欢一直将他送出营长府,才放心而归。回到府中,凌寒在堂内等候。谢言欢并未坐下,眼角的目光说不出味道,有些冰冷,有些失望,也有些绝望。意味深长的目光停留在凌寒淡然无色的脸上,却一直未说话。
    “还是恭喜你,中了状元。”
    “我听腻了,”谢言欢懒懒道,深深地望着凌寒,“凌寒,你我认识这么久了,你救了我,处处帮我,到底是为什么?”
    “为人江湖,相帮相助,人之常情。”
    “一而再,再而三,人之常情?”
    谢言欢的回答让凌寒怔住了。
    谢言欢看得出凌寒有点紧张,从细节微末处,看他手心在衣袍上拭了拭,同时,他点了点头。
    “凌寒,今日林子中人,是你师门中人吧?”
    似是被谢言欢猜中,凌寒脸上闪过一抹讶异之色,不过很快就消失了。言欢如此聪慧,怎会猜不到?
    凌寒点了点头。
    谢言欢缅述道:“那人武功真好,似乎还在你之上,要是我能及他的一成,怕是走遍江湖也不怕了。
    “言欢,我可以教你。”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这些日子你好生奇怪,最近我也遇到了许多稀奇古怪之事……”谢言欢目光森冷,有些肃然,“你接近我,鬼鬼祟祟翻我物事,你在寻找什么?最近我遇到了一些古怪之人,那天好像就是一场游戏,我是局中人,难觅谜底,这些事情让我始终无法释怀,让我丝毫没有安全感,夜夜惊心,难以入眠,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谢言欢最近一直观察凌寒的动向。数日前,谢言欢从营地里回来,正想要盥洗睡觉,却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凌寒。那日他回来得比往常要早一些,所以才碰巧发现了凌寒溜进了谢言欢的房间。以前在吴王府的时候,二人住在一间屋子,谢言欢对娘亲给他的信物好好保管,藏在凌寒不知之处。现在他住一间屋子,谢言欢却疏忽了,好在那日他将钥匙放在身上,并未放在房中。
    凌寒进了他的屋子好一阵子才出来,不过谢言欢并未拆穿他,待他出来后,离去后,谢言欢才回到房间,发现一切都原地不动,想来凌寒也是细腻至极,行事小心不留痕迹。谢言欢不知道他要找什么,但这事之后,谢言欢就一直怀疑凌寒。
    至于方才所说的游戏,则是那晚听到的《东风桃花》。段北辰等人做了一场游戏,一想到有关于叛国、逆贼等字眼,谢言欢不得不感到心寒齿冷、全身麻木。总之,那夜以后,谢言欢几乎夜夜难眠。
    其实,被人玩弄的感觉真的令人很不愉悦。
    “言欢,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凌寒道,“我还真心为你好,至于那晚的《东风桃花》……”
    “《东风桃花》?”谢言欢愕然,“你怎么知道我那晚听到了《东风桃花》?你怎么知道《东风桃花》?”
    谢言欢刚问完,好似明白了一切。方才他还觉得那武功绝世高人的姿态甚是面熟,现在想起来了,那人正是段北辰。有些人见了一面,便永生难忘,他的神态,他的姿态,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虽然此时不在眼前,但有些人就如空气,看不见,触不着,但它却无处不在。
    凌寒认识段北辰,二人还是同门之人,段北辰与大秦帝国有些关联,那凌寒……
    段北辰演奏一曲《东风桃花》是为了试探谢言欢,那谢言欢会不会……与大秦有些关联?
    怎么可能,他是谢碧之子。
    “言欢,北辰并无恶意,你放心吧,也请你什么歪心思都不要有,好好做你现在的事。”凌寒道,“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与你坦诚相待,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你耐心等候。”
    言外之意,凌寒识相告诉谢言欢,不要瞎想,不要怀疑自己的身份。
    谢言欢默默地点了头,道:“我相信你,凌寒。”
    谢言欢与凌寒含笑回到内房,发现莫云铮抱着明昍睡着了。谢言欢把莫云铮摇醒,莫云铮朦胧着睡眼,揉了揉,笑道:“言欢,你回来了。”
    “我早就回来了,方才我与谢统领交谈你未听见吗?”
    谢言欢见莫云铮的侍从皆退下了,问凌寒:“几更天了?”
    凌寒:“三更了。”
    谢言欢微笑,“云铮,你要走?”
    “是啊!”莫云铮大声道,谢言欢才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明昍。莫云铮发现自己大意了,说话声音太大可能会吵醒熟睡的明昍,才傻笑道:“你不是当官去了嘛……很少待在军营,军营里有凌寒你也大可放心,要是我还在军营,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谢言欢早就料到,这厮在军营肯定会待不久,最多一个月,可现在半个月都没到……谢言欢想抱抱明昍,见他脖子上挂着一把小小的金锁,精小可爱,雕工精湛,纹理绝伦,放在手中有种凉凉的触感,分量很重。谢言欢笑道:“这是你送的?”
    莫云铮笑答:“是的,你喜欢不?”
    “我喜欢有个屁用……”谢言欢白了他一眼,“明昍不懂事,你送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况且这东西这么重,你想坠断他脖子啊?拿走拿走……”
    莫云铮:“……”
    谢言欢取下金锁,问:“有钥匙吗?”
    谢言欢问这话便觉得问错了,这种锁,怎么会有钥匙?又不是用来锁门的……
    “还真有……”莫云铮笑道,“得礼不忘送礼人,要是多年以后明昍长大了,我跟他说这锁是我送他的,他看我这幅德行,猥猥琐琐,见我像个流氓痞子,他赖账咋办?我要能拿出钥匙开了这把锁,到时候他不信也得信。”
    谢言欢:“……”
    莫云铮拿出金钥匙给谢言欢看,谢言欢接过,准备开锁。
    “啪”的一声,金锁被打开。
    谢言欢脸上浮现的不是笑容,却是惊愕。
    “小心!”谢言欢站起身一脚踢开了莫云铮,莫云铮浑浑噩噩中被谢言欢踢开了一丈。
    “嚓!”
    一声响,使三人顿时一惊,脸上惊愕的表情一动不动被那细声震住。
    很快,从锁孔中迅速飞出三根银针,与金色钥匙发出冷而烈的磨擦声,那银针细得肉眼难见,在空中划过毫无声响,迅速消失在三人视野。数根毛发般细腻的银针从锁孔中飞射而出,擦破了谢言欢一层皮,由于莫云铮在谢言欢的身侧,银针飞向的是莫云铮的方向。可谢言欢方才站起身来时,却不慎失手,明昍从他怀里飞了出去,凌寒千钧一发之际身形一闪,接过了孩子,重重地滚落在地上。
    明昍被强大的冲击力唤醒,开始嚎啕大哭。
    数根银针在火光下闪烁着金光,细听有三根银针,钉在粗大的木柱上,可由于速度太快,却合为了一声。
    好恶毒的机关,好恶毒的暗器!
    “没事吧?”凌寒站起身,谢言欢未理睬,上前用手绢取下了银针。
    三根细腻的银针上边是没有针孔的,这很合常理,银针作为暗器肉眼难见,神不知鬼不觉让人中了招,再多个多事的针孔倒不合常理,可这银针看不出来名堂,也看不出来路。
    谢言欢皱着眉头,莫云铮满是自责地说:“言欢,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谢言欢冷冷道,“哪有自设机关送人的蠢物?若是你,你怎会亲自来送礼?若是你,方才金锁打开之时,你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可是……”莫云铮有话难以启齿。
    “云铮,这锁你是从哪弄来的?”谢言欢拿起那金锁,仔细在火光下端详。
    “是谁要害明昍?”凌寒怒道,“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谢言欢道:“凌寒,先息怒。”
    谢言欢思忖一阵,才道:“明昍还小,不会开锁。凌寒,你想象一下这一个画面:一个父亲见有友人送礼给幼子,自然甚是欢喜,尤其是金锁这么奇特的礼物,还搭配了钥匙。父亲感到好奇,拿着金锁和钥匙把玩,但人一旦看到锁就会忍不住想要打开,父亲便拿起钥匙开了锁,开锁之际从锁孔飞出的银针迅速扎到的是父亲的手,而不是身前的孩子。且不说此银针有毒或者是无毒,但这毕竟是暗器,来者不善。”
    听后,凌寒点了点头,莫云铮脸色苍白。
    “我忘了在哪造的锁了……”莫云铮神色惶然,“我是叫一风去的,我去问问。”莫云铮说完便出了门。
    凌寒将明昍放在摇篮里,安抚一阵让他睡着后,问:“京城有哪些造锁铺?”
    “凌寒,你错了。” 谢言欢轻声一笑,面容如静花绽放般明艳,“对方断然不会将锁造好了才将里面安置机关,而是先设置了这个机关再造成锁的形状,对方之意不在锁,而在于机关算计。”
    凌寒皱眉,拿过金锁,“你的意思是……”
    “对方并不是造锁能家,而是巧于机关制造。”
    “大海捞针……”凌寒道,“上哪找这人去?”
    “把锁给我看看。”谢言欢伸出手接过了锁。
    金锁已经被凌寒摸得发热,上面隐隐能感觉到凌寒余留下来的湿热的汗水。谢言欢接过之后并不用肉眼观察它,他只是将其轻轻握于手中,轻轻闭眼,双手手指不停在锁上徘徊。
    手指来回游动,他细细抚摸着金锁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丝每一寸他都仔细摸过,细细感受着上面的纹理,那一寸寸金鳞龙身在他指间穿梭,那细腻而又有力的字体,那润滑而又刚健的字体,他双睫微动脑间思索不断。
    凌寒看得目瞪口呆,此人做法还真是有点不一般。
    谢言欢相信,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也许心灵或者肉体能真正感受得到,就如身体某一部位某个缺位,或者是某个不足部位,眼睛看不到,可心灵或者手指能感受到它时刻存在。
    他手指游离于金锁四周,摸向了锁的底部。良久,他手指停于金锁底部的边缘,随之他微微一笑,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凌寒见他如此神态,问:“如何了?”
    “这锁上有瑕疵。”谢言欢将金锁放在灯光下,道:“你仔细观察锁的边缘。”
    凌寒观察半晌,才道:“锁底部边缘有一瑕疵,肉眼极其难见。”
    “这就是我为什么刚才用手指触摸而不用肉眼观察的原因,因为金锁会发光,用肉眼是很难看见瑕疵的。”谢言欢道,“很多时候,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却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可这个瑕疵又能说得了什么?”
    “凌寒你想想,这锁做得如此精致,如此巧妙,在雕刻的细纹中都没有出现瑕疵,怎么会出现在锁身如此显目的地方?况且,这金锁为当今南诏国皇子打造的,就更不该出现瑕疵了。”
    “那……对方到底何意?”凌寒不解,继续询问。
    谢言欢抬头,回道:“你想象一下会不会出现这个场景:南诏国皇子前去买金锁,而对方有欲陷害他的人,欲从锁中搞鬼,那就必须做一个最为吸引人的礼物。也就是说,这个金锁,是当今世上仅有无几的。还有……创造机关的人既然能创造机关,那对他来说,造锁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如今这锁是如此高贵而华丽,为了以后有更好的生意,他定然会一连创造好几把,而不是单单眼前这一把锁。而这些锁中就只有这一把有机关,为了不与其它锁相混淆,他就只能在这把锁上做记号了。”
    凌寒点点头,并没有对言辞感到意外,而是眉间沟壑重重,他问:“那天下之大,你怎么找到他?”
    谢言欢拍拍手,道:“这个好办,金锁嘛,穷光蛋那是买不起的。”
    莫云铮排闼而入,面色惶恐,后边还跟着一风,谢言欢问:“金锁哪来的?”
    一风听闻金锁中有机关的事情,脸色也一直死白,似乎还没缓过来,之后便有些战战兢兢道:“宗、宗蒲山庄。”
    谢言欢皱眉,“宗蒲山庄?”
    凌寒道:“我听说,山庄庄主宗蒲善机关构造,宫廷房屋构建全由他与他弟弟宗俞二人设计完成,此二人想象力超群,构建奇妙。除了构画房屋之外,他们还为买者设计机关,其机关设计巧妙难解,小到明珠溢毒,大到阔野迷阵,此设法阴险狡诈,杀人狠毒不留尸身。”
    “凌寒,”谢言欢思考半晌后,“明日你去宗蒲山庄看看,且入京打听最近有谁人生辰。”
    凌寒不解,问:“为何要打听是否最近有人生辰?”
    “既然山庄的人造了好几把锁,定要会有买家,金锁本就是用来送人的。”谢言欢目光灼灼,“找到买家只是为了证实我刚刚的猜测,看是不是有人真如我所说,在宗蒲山庄订过锁。”
    “好,可是,对方的目标是谁?”
    “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是明昍。”谢言欢道,“你经常与明昍在一起,对方可能是想害你。但我初出茅庐,中了状元,有人眼红也不好说,因为我也经常在明昍身边。还有一种可能,有人想害云铮,他身为南诏皇子,出门在外,难免会遭人阴谋算计。”
    不过,对方会是谁呢?
    凌寒不会得罪人,莫云铮身为皇子人人惧之,但保不准有人挑拨大兴与南诏的关系,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在谢言欢的身上,谢言欢得罪了这么多人,在朝堂上骂了这么多人,保不准有人毒害他。
    可是,会是谁呢?
    谢言欢想不明白,觉得危险步步逼近。
    良久后,他道:“你们先回去歇着吧。”
    莫云铮与一风道了歉,才推门而出。凌寒目送他们离去,才拉起谢言欢的手,道:“你擦破了皮。”
    谢言欢方才在思考,根本没顾得上这些,低头时,发现自己中了毒。
    凌寒道:“你怎么不早说!”
    谢言欢淡淡道:“没顾得上。”
    他手指发黑,毒液已经蔓延到关节处,凌寒迅速封了他几处大穴,防止毒液蔓延,并嘱咐道:“你今夜好好休息,把毒针给我,幸好只是擦破皮,不然,恐怕你早就……”
    谢言欢把毒针递给他,凌寒道:“好好休息,别轻举妄动,这两日别上朝了,给我一夜时间,我配制出解药。”
    谢言欢知晓凌寒懂得用毒解毒,才大宽了心,可要是配制不成解药呢?
    谢言欢不敢想那么多,叹了口气,点点头,才将凌寒送出去。
    凌寒离去后,谢言欢躺在床上许久睡不着,想着今日再次见到段北辰,心中便有些不安宁。虽然凌寒口口声声叫他不要担心,但谢言欢不知谜底,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翌日清晨起来时,凌寒还未回来。谢言欢在屋内作诗:
    “携一篮青兰幽香,关百合几何,化春风夜雨钟山飘,余音杳杳,绽一品清酒遥唱,绽媚清幽,荡琉璃青瓦笑旅华间,点苍穹霖雨清歌缠绕,笑天宫之曲无限优荣,画江山苍茫锦绣弥花。终一凡尘滚过,鞠身相欠,天地间皆以安然俯拜!
    观四国阔辽幅员,战军团几家,终一胜大归飘中城,凡尘滚滚,鞭划天军歌繁绕,四面楚歌,携天地鬼蜮压制群雄,凭深谋深算终得挥脱,拂一剑挥天寒光血雨,抚轻弦一律众仰倾华。策一战马腾过,硝烟飞滚,终得名归然笑傲金宫!”
    作了一词,谢言欢觉得索然寡趣,人在烦闷时,做什么都没有效果,尤其是在现在。
    方正大字充斥在白纸之间,谢言欢等候墨干。等到墨干了,才收起来,这时候凌寒也回来了。
    他手中端着一个药碗。
    又是药……
    谢言欢有点哭笑不得。
    “喝了。”凌寒说,“还好这毒不是那种难解之毒。”
    谢言欢有点佩服凌寒,这居然也能炼出来。虽然是普通的毒,但配制解药是很难的吧?
    谢言欢硬着头皮将解药喝了,凌寒才微笑着说:“好了,这下我放心了。”说着又拿着谢言欢的手看了看,发现毒液并没有蔓延,又道:“我跟云铮回一趟京,去去宗蒲山庄,你寻人去京中告假,等候我回来。”
    “我也回京吧。”谢言欢说,“以后去户部点卯也不用着七八急的。”
    “还是算了,路途劳累,我怕你……”
    “没事儿。”谢言欢道,“我还是住状元府的好。”
    凌寒:“……”
    谢言欢叫上阿虎一同回京,谢言欢与凌寒共乘一骑,数人浩荡朝京城行去。
    ————————
    回到状元府,已是午时。
    进了门才发现,杨靖一直都在等候。
    谢言欢叫阿虎去命人准备午膳,刚一进门,杨靖将他狠狠拥入怀中。
    “言欢,言欢……”
    杨靖轻轻唤着,似是永生不得分开,似是害怕他有一天离他而去般,紧紧与他相拥,不舍他离去。
    “怎么了?”谢言欢轻笑,“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杨靖放开他,深深的望着他,目中涟漪流曳,点缀零星。他目中带着怜舍,最后想要吻上去。
    谢言欢本能地偏头,杨靖亲在了他脸上。
    “又干什么……”
    “想你。”
    谢言欢扯了一把他的胡茬,杨靖笑了,二人才并肩出门。
    “以后你要小心点。”杨靖与谢言欢在用午膳,给谢言欢碗里夹了块肉,嘱咐道。
    谢言欢道:“我已经够小心的了,谁知这次这么惊险。”杨靖不说话了,谢言欢想了很久不才问:“杨靖,你觉得谁想害我?”
    杨靖摇头,“并不一定是想害你。”
    “我知道,可能是凌寒,可能是莫云铮,”谢言欢头像炸裂了般疼痛,“我快疯了。”
    “不过我刚刚听你说凌寒去查最近有人生辰了,”杨靖没看他,拿着筷子边说边思考,看着别处,“前阵子谢碧生辰你怎就没想到?”
    谢言欢现在才发觉,自己果然是疏漏了这一点。可是谢碧是前几日生辰啊,难道对方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最近才寻找到机会从莫云铮那里下手?
    “这只是猜测,”杨靖道,“你去寻谢绛云,叫他回府看看。”
    谢言欢点头,杨靖又道:“这两日你就别上朝了,我帮你告假。还有,你初来乍到,肯定有人挤兑你,你好生防护。言欢,你为人聪慧,这些都不用我说,我这只是提醒你。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众皇子,你都要好生提防。”
    “好……”
    “过几日,就是常宁生辰了……”杨靖道,“若是这几日查明不了接过,只能看看常宁会不会受到类似的礼物。不过,这些都没什么用,重要的是找到宗蒲山庄的人,幕后是谁等问题,都问个清楚明白。”
    话音刚落,凌寒与莫云铮等人回来了。
    莫云铮气喘吁吁地说:“死了,都死了,都死绝了,全家都死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