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望族》44.第四十四章 状元郎

    谢言欢笑了笑, 道:“习惯了就好了,小孩子懂什么, 哪像你啊, 成天歪心思。”
    凌寒不再理会,又开始了雕刻。谢言欢抱着明昍,探过头去看, 想着那日凌寒送给他的那只“兔子”,谢言欢就觉着可笑至极。不过现在还看不出来凌寒雕刻的是何许物事。凌寒见谢言欢在偷看,便问:“你想让我雕刻什么?”
    “凌寒,你的技艺, 就如三岁孩童乌焉成马[1]一般……还是算了吧, 我说猪, 你会刻成你自己。”谢言欢打趣道, “还记得那只兔子吗?在我床头放着呢。”
    凌寒显然不太理解“乌焉成马”这四个字为何意,也不再过问, 冷哼了一声继续低头雕刻。阿虎满头大汗进了门,上树摘了一篮子桃花,他将竹篮往桌上一放, 拿来手绢粗鲁地擦了汗, 于是问谢言欢:“出去洗澡不?”
    谢言欢点了点头, 走向那木桌。他拿起一朵桃花在鼻端嗅了嗅,唤道:“刘大姐——”
    刘大姐随叫随到, “公子, 怎么了?小公子又要喂奶了?”
    谢言欢看刘大姐眼神有点憔悴, 眼神有点奇怪,便问:“你怎么了?”
    “昨夜没睡好。”刘大姐说着便偏过脸去。
    谢言欢便觉得有些古怪,也不再多过问。于是嘱咐道:“会做桃花粥吗?”
    刘大姐点了点头,提起竹篮便出门去了。谢言欢爱喝桃花粥,一年也就喝那么几次。小时候娘亲会给他做,娘亲在桃花林里弹奏着《东风桃花》,他则在林子里嬉戏。等到娘亲弹累了,就开始上树摘桃花,摘下来桃花与白米一齐熬制,一个时辰后便可出锅。桃花的味道在锅里经沸水熬制,会变了味道,散发出一种怡人的清香,再加上白花花的粳米,白米中也增添了不少色泽。到春天,待到春笋破土而出时,谢言欢会扯着娘亲的袍脚唤:“娘亲,娘亲,我要喝桃花粥——”娘亲总会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桃花还没开,还要待些时日,言欢就这么嘴馋?娘亲给你买冰糖葫芦——”
    这些都是回忆了。
    谢言欢的眼睛忽然湿润。
    回过神,他与阿虎出了门,二人乘马沿着江流直上,发觉四周没人,便脱衣解带。
    春日还有点冷,谢言欢却也乐意陪着阿虎来,想着很久没有下水嬉闹了,却觉着新鲜。蝴蝶突然缓缓飞来,落在谢言欢白色的长袍上。阿虎早已脱光跳下了水,谢言欢一步一步试着江水的温度,发现并不是很凉,才放心地下了水。下水之后忽感寒冷,又对阿虎道:“阿虎,有点冷,要不上去吧?”
    “弱不禁风的像什么样子?”阿虎瞪着他,“来啊,打水仗啊。”
    谢言欢玉色的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从水中立起,水面及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早已长熟。身体饱经风霜,却有几条淡淡的疤痕,肌肉却更加饱满了几分,肩膀变得更加宽厚,除了那几条淡淡疤痕外,其余肌肤却了无瑕疵,白如玉、清如水。
    他望了望阿虎,阿虎长得实为健硕高大,麦色的皮肤肌肉参差交错,似乎不殊于凌寒的身材。
    谢言欢忽而打了个寒噤,转身上了岸穿上衣服就要跑,阿虎瞧见了,喊道:“跑什么跑,等等我!”
    谢言欢停驻,转头问:“你不冷吗?”
    “还好——”阿虎说,“你等我一下,我洗完就上来。”
    不久后,阿虎穿上衣,道:“我教你摔跤吧?”
    谢言欢迟疑地说:“为什么教我这个?”
    阿虎道:“我们匈奴人都会摔跤,不会摔跤的都不是汉子。”
    谢言欢觉得难得阿虎今日如此高兴,答应他也好,于是点了点头。突而谢言欢觉得自己身姿一轻,发现已经被阿虎举了起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嘴里不停叫着“阿虎阿虎放我下来哈哈哈……”。阿虎将他转了几圈,又放他下来,谢言欢与其搏斗,又搏不过他,后来又骑在了阿虎的脖子上,阿虎被他骑着牵着两匹马走了回去。
    大兴天和十六年,乙酉年,戊辰月十五。
    大兴皇朝殿试举行之日。
    贡士们皆素衣而来,于浩浩皇宫如军浩荡,惊破天宫一片白色云霾,一些阳光直射而下,散于贡士们头顶,混杂于那一片喧闹中。
    春意浓浓,盎然生机,尤其在活力与舒适温度的冲击之下。
    那云集保和殿的士子们中,其中就包括谢言欢的身影。
    大兴官员的衣服五色斑斓,加之其他深色镶边,与金色或稍许暗红绣制图案,三品以下官员腰佩银鱼袋,三品及三品以上腰佩金鱼袋。而大兴亲王的衣物则是琉璃之色伴着鲜红,更加伴随皇家高端气息。
    正如远处的杨靖一般,光华璀璨怡人。
    他之所以称之为靖王,是得以他合适的衣身及端严的态度,“靖冥”二字是他最合适的阐述。他衣服之色锦缎华美,乍人一看似觉着这衣物天生为之设计一般,犹如天作之合。世人眼中的靖王,一面妖娆,一面风流,一面安静而祥和,再加上皇族血统本有的纯美,他早就已经成为流芳百世的佳话。
    杨靖立于长廊边,望着谢言欢微笑,杨柳之影浮在他雍容华贵脸上,虽于暗光之下,但不失他脸上容光焕发。他鬓如刀裁,眉如墨画,目光扫在谢言欢身上,不肯移动。
    谢言欢回之一笑便不予理睬,心情此时是欢乐的。见杨靖的目光有些复杂,谢言欢懒懒道:“王爷好生闲志。”
    杨靖笑得温软,道:“三年一次的大事,我自然得来瞧瞧,一生能有几个三年?”
    “几十个吧。”
    杨靖:“……”
    谢言欢见他语噎,道:“王爷好生闲逛罢,我就不陪了。”
    考试分两场,第一场为初试。
    初试于日落之前交卷,三日之后正式殿试开始。
    初试中淘汰了一部分人,考试淘汰率极高,然而谢言欢一向底子不差,诸如“底子差”、“无德才”、“无筹谋之略”的标签,谢言欢不乐意贴。
    三日之后,谢言欢又出现在了保和殿。上次初试由于人较多的缘故,在殿外进行。这次则改为了在殿内举行。
    殿试只考策问,大多以实务为主。谢言欢靠着正常发挥,整理着各种国士之论、治国之理,运用华丽辞藻,畅谈各国朝堂风光,运用朏魄星沙,运筹军事伦理。
    谢言欢最为深刻的感触,即为发挥正常就好,长达两千字的论笔,将谢言欢于战场中折磨干休。
    下浣凄阳,金光如许,倏若斑斑金丝,如丝如缕自旷大天宇直射而下,照射于谢言欢清秀脸庞上,盛鬋之上一抹清澈丽光。
    他的身影出现在了保和殿殿门前,影子拉得老长,照映在那红色支柱上。
    随之,他启唇一笑,起步而去。
    出了宫门后,正见凌寒于门外等候。
    天和十六年,三月二十。
    大兴皇朝科举放榜日。
    京师科举榜前人潮人涌。百姓们皆等待榜上有名的前三甲之风采,正所谓谈之乐道,天下无奇不有,人人口中谈论是殿试之中以及批阅之中惊现的状元郎。
    据大兴官场内部传言,那日殿试之期,京师士子君彧于保和殿之上大扬风采,口才言论皆他人之上,辞藻华丽、分析有据,批判无度,令人心惊。一张巧嘴如毒蛇,骂人也不带一个脏,在众官员眼中,真是好生放肆、好生无礼。
    然而,当京师士子君彧出了所有言论之时,遭到了所有士子们及其官员的大力反对,共同站起来欲骂他个狗血淋头,然而高堂之后是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帝反对众官所言,却突生煞然之气,斩钉截铁,一刀消了混蛋之人的念头!
    “……辞藻华丽,批判有力,如此真言洒脱者,兹无上无人比拟矣!”
    众臣们、众士子们昏昏欲倒……
    呃……
    于是众臣们一直看君状元不顺眼,准备于批阅试卷中挑毛病。
    保和殿之中畅谈策论时,君士子时时展现妖魔鬼怪的诡异笑意,令得众臣们看得惊心,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皆战战兢兢不敢与之直视,于笔试中也展现不怀好意笑容,导致阅卷之臣更想置此人于深渊之中!
    阅卷官一共十人,礼部之下共占了五人,有三人无门无派,有两名是其他朝堂之上德高望重者之后擢升的官员。那三个新来的一见君士子之卷,一阵懵,懵了之后一阵暴怒!
    某官员拿着试卷呆若木鸡,嚅嗫不清道:
    “这这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这这这是得罪了朝堂之上所有人啊……”
    其他士子试卷皆没有问题,可唯独状元郎那边出了大问题。批阅试卷上画满了痕迹,一阵红一阵黑相间交错。卷中的讽刺之意皆令众臣子脸红,导致恼羞成怒。礼部尚书于议论之中大声挥扬声道:
    “无凭无据,皆啁哳之眼,诗不成诗,赋不成赋,皆乱大气象,忽常家之礼,理当罢黜。”
    辩论之中本就出奇的君士子在皇帝眼中加深了印象,皇帝在众臣议论之中将君士子试卷提议拿出来欣赏,随即大怒:
    “尔等皆中局者,怎怪旁观者浊眼!此卷分析有据,已有赋之象,然已成方圆,万卷之中无有堪可比也!”
    于是,一共四篇文章,三文文才甚佳,一文字字珠玑,道出朝堂真实风景。皇帝之前在京师大坝之案时就已见君彧风采,此人是个人才,聪慧而有一双众官员没有的看清云雾的慧眼,于是对他印象很好。况且,君彧还是去年会试的第一名。
    嗯嗯……将之位于前三甲之首……状元!
    众官愕然……
    从古至今还未出现有如此尖锐批判者!竟当面骂了全场官员勾结互抛媚眼!
    这人惹不得啊。
    这人合陛下的口味啊……
    陛下这是什么眼神,凭什么对君彧这么好?面对众臣凶神恶煞,面对君士子笑意绵绵,方能为众臣撞墙而死而不可复还也……
    谢言欢觉着好笑,那日殿试之上,一共有四道题。前面三道谢言欢答得飞快如流,竟都一气呵成。谢言欢极有信心弄个官位当当,可到最后一个题时,谢言欢目瞪口呆。
    题目是:啁哳朝人赋。
    啁哳,嘲笑也。在这殿试之中试卷之上,当面嘲笑朝堂之人,这还让不让他以后愉快地过日子了!若是不写吧,中个前三甲怕是无缘了,若是写了吧,今后得得罪多少人——
    谢言欢一拍桌子!
    是哪个老不死的出的题?分明是为难老子!
    不管了不管了……骂吧,骂死他们!若是当不了官,怎么养活自己?怎么养活明昍?
    反正辩论之时已经得罪好些个了,就不怕再多得罪几个。为了以后的大好日子,豁出去了!
    谢言欢大笔一挥,字迹潦草不可读阅,短短时间之内墨黑字迹充斥白纸之上。
    纸张中展现鬼画符的字迹:
    “啁哳朝人狗,须有当众之心,防狗之法。群狗齐吠扰人气虫,媚眼抛,你断流!雾墓凄凄鬼乱吼,如朝堂狗,声势高流断你言,一狗不够合两狗,两狗不满三成群,抠虱直上咄咄封你口!
    啁哳朝人猪,须有服猪之理,杀猪之刀。群猪霍霍榻前满座,勾猪心,笑盏谈!明里笑笑私里谋,如朝堂猪,自我满盈很明|慧,一猪更比二猪明,二猪更比群猪慧,粪便补天然觉自清高!”
    拟题:猪狗不如。
    还有一题,则是对对联:
    “源天下风流莹物。潭梅独绽风霜雪,红枝透,花将喧,世间皆白我独红,它香皆冷我独阳。江桃齐放风雨渡,黑枝头,雨随香,巧落红尘飘江风,夜雨来何独春芳。池开青莲泩潋滟,青枝浊,风来香,暴曝骄阳独君子,淅沥何来我不枉。山菊红黄绿中锵,尔觉废,余岚芳,他人采我我生实,壶否瓶否我傲香。是问,莹物谁主?”
    这题对谢言欢来说还不算难,毕竟有时间可以瞎掰。但看来也算有点难,其词极为复杂,不过听清楚了倒也掌握规律。无不就是提及春夏秋冬四种花代表以及特征,问哪种花最好。其中还伴有个人情绪。于是在白纸上认真写道:
    “自苍穹雄着谁家。兴雄踞风靡四国,挽湛南,清塞北,他国文势高扬居,我独文武皆上强。凶旗招扬刮四方,火沙场,赴斜阳,弯弓志强扫平川,兀巅风云踏城河。云起云涌翻尘渡,铁骑驰,谋高阙,塞南苗疆蚩神怯,兵路挥师罩大川。梁风和朴暖心腩,于北渤,望江山,陆部四国皆米石,于我沧海更锋危。是问,强盟谁家?”
    谢言欢笑嘻嘻将其完了,想着在第一题中被骂的臣子肯定不欢喜,然而看了看看破朝堂红尘、厌倦朝堂气象的皇帝,这赋词,他一定喜欢!
    我不仅骂你们是狗,还骂你们是猪,猪狗成群,咬人还算了,还觉得自己清高,还觉得自己聪明。臣子们看了可谓是脸红耳赤、羞中带怒……
    于是,这位状元郎大人的惊人之举,惊人之赋,却成了人间广为流传的、人人口中歌唱的民间小曲。在各街各巷弹唱不休,妓|院里、学堂中、音妙坊,如清流之音,骂死了全朝当官的……
    谁叫皇帝陛下看着欢喜,叫人广为外传了呢?
    臣子们齐齐低头,不敢直视陛下啊,可心目中却将状元郎撕了个粉碎啊……
    于是,上街游|行的状元郎,身着红袍,穿着光鲜,笑意满面。
    人人都觉得状元郎言辞犀利,就认为此人物定然会是血场震慑,然而真正出现在百姓们眼中之时,才发现是个小白脸。
    一身锦袍红衣,笑意满满,身材并不高大,典型读书呆子。而当状元郎眼神扫视在众姑娘身上之时,却是一脸猥琐、欲流口水千丈。
    街道上的汉子们甩袖而走。
    什么东西,一个好色郎!
    街道上的姑娘们媚眼相抛。他身下一骑,后边是浩浩荡荡的队伍,四周百姓成团观看,皆道:
    “状元郎好生俊美啊!”
    “望状元郎不是断袖!”
    “不知状元郎娶媳妇儿没?我女儿五十多了还没嫁出去啊!”
    “就你那女儿满脸麻子,他看得上吗?”
    “状元郎!看过来!”一女子喊道。
    状元郎风风光光,在马上对着那女子一笑,女子立马昏死过去。
    状元郎身后还有一人,年纪看起来三十上下,笑得灿烂,众人不知他与状元郎的关系,然而他口中还不住喊道:
    “来来来……姑娘们姑娘们啊……我爹现今老单身公一个,寻找嫩肉皮滑汁水多风情满满身材大好前凸|后翘的漂亮姑娘一个……我爹性情奔放好色,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谢言欢差点滚下马,他的脸黑了下来。
    莫云铮,你找死!
    众人听到后老的少的皆奔踏而来,烟尘滚滚,莫云铮见着几个老妪,嫌弃地说:“老的没水,皮肤太拗,不要不要……来来来啊……姑娘们来看看我老爹啊……”
    谢言欢忍无可忍,往莫云铮头上来了个星光闪烁的一拍!
    莫云铮摔了下去。
    安静多了。
    狐娘媚子们从醉春楼中走出来,一大群风姿妖娆体格风|骚的女人浩浩荡荡迅速涌入了人群之内。
    狐娘媚子们挥着手帕,有的已经晕倒,有的已经流了鼻血。
    “天哪,居然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那笑容,太甜蜜了,老娘要赎身,嫁给他!”
    “状元郎!状元郎!记得改日来醉春楼做做客!”
    状元郎于马上对着流着鼻血的狐娘媚子们春光灿烂地一笑。
    又倒了一排……
    “状元郎!状元郎……”那些还未倒下的女人齐齐将手帕于胸口之上擦了擦,手帕如狂风暴雨般自阳光之下狂飞而来。状元郎笑得却是更厉害了,一跃下马,一张张将其捡了,塞到怀中,肚子胀起三尺高,笑呵呵上了马。
    “改日我老爹一定去!记得备好漂亮姑娘等候!”
    状元郎再次给了后边的莫云铮一个流星拳。
    鞍马前去,引起一阵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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