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望族》37.第三十七章 我看错了你

    兄妹相残、以命相挟,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谢言欢何其不感到心寒齿冷?诸般罪孽已发生在谢言欢与其兄弟姊妹之间, 可没想到,人人憧憬向往的皇家子弟, 面对夺嫡争位, 却不惜亲人性命。
    谢言欢一等人随着百姓到达了醉春楼。
    霎那间火光遂起, 人人翘首望着醉春楼楼顶,喧闹声聒耳烦躁。人山人海中,谢言欢看着杨炎手擎长剑,手中是被捆绑得不能动弹的常宁。谢言欢也不得不佩服常宁的毅力, 此女性格跋扈, 坚硬若石,目中毫无惧色,而是冷笑着望着杨炎。仿佛受囚者并非她, 而以一种看待阶下囚的眼神望着杨炎。她坚韧的性格也不知随谁, 大抵是不随皇后,而随大兴帝, 但其两位长兄——杨述与太子杨权性格皆不如此。也许正因为这样,常宁才厚得大兴帝溺爱罢。
    “这是怎么回事?杨炎不是进了刑部大牢吗?”
    谢言欢正在思考,凌寒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谢绛云已前去领军救人。
    谢言欢道:“刑部尚书与谢碧为世交,可他今日没来。我觉得是礼部尚书欧阳擎寻了法子让刑部尚书转移了注意力, 才让杨炎有机可逃。”
    凌寒疑惑不解, “可他为何不逃?反而劫了常宁公主?”
    “杨炎本想逃出城门, 逃入陇西道凭借封地以及势力再次风生水起的,”谢言欢说,“他扮成一个老者,捉了常宁也是以防万一被发现了,也好拉个一起去死的。到最后,他还是被御林军给识破了。”
    陇西道本就接近匈奴国,当年萧妃受宠,杨炎封为郑王,赏以陇西道作为封地。杨炎若是不逃也是死路一条,他生出此举也是情理之中,可他就算逃到了陇西道他又有何作为?举兵反京?还是谋朝篡位?小小陇西道恐怕于泱泱大兴来说实为以卵击石。谢言欢觉得杨炎早有打算,唯有投靠匈奴方可求得一生。可天公不作美,谁叫杨炎做出如此令天下人愤慨之事呢?
    “凌寒,你去寻谢绛云,”谢言欢说,“或者弄来弓箭,一箭射死他,你会得到皇帝青睐的。”
    凌寒对出风头之事本就不在乎,他摇摇头道:“你呢?”
    “我……”谢言欢答得迟疑,“我自有办法。”
    “常宁!常宁!我来救你来了!”
    谢言欢与百姓随声音来处朝西南方向望去,只见一家酒楼门前,莫云铮带着四位手下忧心忡忡望着楼顶。
    “阁逻凤,你就是头猪!”常宁骂道,“老娘没去参加谢碧生日寿宴,你不觉得奇怪吗?也不派人去寻寻老娘!要是今日老娘死了,老娘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第一个把你掐死!”
    谢言欢心想,公主您是跟阁逻凤有多大深仇啊,弄死你的又不是阁逻凤,做厉鬼掐他做甚?
    杨炎冷笑一声,“常宁,没想到吧,今日倒霉的居然是你。哥哥我今日看来是活不成了,拉妹妹一块陪葬路上倒是不会寂寞,你是不会怪哥哥的吧?”
    “我呸!”常宁道,“杨炎,你不觉着你这副嘴脸很恶心?父皇生你养你,我母后平日里待你也不薄,如今你却恩将仇报?我看呐,就算你死了,阎王老子都不会轻饶了你!让你堕畜生道!不,堕畜生道都便宜了你!”
    “皇后待我不薄?”杨炎嗤之以鼻,“假惺惺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也是小时候的事儿了,我母后当年受宠,皇后前来献殷勤来着,可我母后为何后来不受宠了?还不是因为皇后?皇后心思缜密,表里不一,她那副嘴脸我最清楚不过。”
    “杨炎,”常宁道,“就算我今日陪你一块死了,在黄泉路上我会让你再死一回。”
    “我的好妹妹,你的日子真的是太快活了,”杨炎置若罔闻,“父皇如此宠你,你权大势大,对诸位兄弟皆不是好事,所以我留你不得。你要知道,命运注定是公平的,以前的你,受宠令众兄弟嫉妒,为了适应规律,所以我先让你早死。”
    “陛下驾到——”
    太监尖锐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御林军如泉涌,包围着急匆匆而来的皇帝与侍从。太监话音刚落,大兴帝就从轿子上跳了下来,百姓们纷纷下跪,让出一条光洁大道,通往醉春楼。皇后随大兴帝之后,萧妃出履仓皇,不慎摔跌,泪珠混妆,面容憔悴,心肉蕴死。
    萧妃已无力行走,趴在地上双手颤抖,十指间是杨炎发怒的面庞。
    “炎儿,你怎如此执迷不悟?!”
    “母后,儿臣也是没有办法啊!为了让咱母子俩享受荣华富贵、不受他人欺凌,儿臣才想要坐拥江山孝敬您……可是,儿臣努力了这么久,母后你贤惠聪敏为父皇无私奉献,可父皇呢,都不肯转身看烟尘里的你我。”
    “孽子!”大兴帝执着杨炎道,“你执迷不悟,残害兄长,现在连你妹妹都不放过,流宕自私,猪狗不如!且快放开你妹妹,有事你我面对面相商!”
    “父皇,救我——”
    大兴帝听闻常宁喊救,目光竟微弱了几分。大兴帝溺宠这个公主胜于诸多皇子,众皇子府兵三千,太子六千,亲王三千,常宁一万二,大兴帝还赏了她江南东道作为封地,拥兵两万。常宁势力这么强大,如此受宠,难怪杨炎不想留她。
    “常宁,你别冲动!”皇后哭着转身看着萧妃,“贱人,看你生的好儿子!”
    “父皇——”杨炎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知道我的聪慧在你面前什么也不是,这么多年除了你对我封王,其余的什么也没有。父皇,母后付出这么多,你就不能多看她几眼吗?我看呐,你身边女人太多了,过了新鲜劲就不顾妻儿,你是世上最大的嫖客!”
    “胡言乱语!”
    大兴帝面红耳赤,声音辄至沙哑。杨炎言此缅颜言语,在天下百姓面前,大兴帝颜面何存?
    “炎儿,放开常宁——”萧妃道,“你若杀害了常宁,你叫母后以后如何在宫中生存?你叫小惠如何生存?还有……还有你的儿子,小惠产下一子,还没取名字呢,你要给他起个名字。你若是杀了常宁,你儿、你妻、你母皆不能安生呐!”
    谢言欢看得神往,转眼时凌寒已不见。看着这一家子斗来斗去着实好笑,不过同时也在为常宁担忧。虽然常宁有时跋扈、纨绔,但至少她心眼不坏,为人仗义不歪曲事理。
    谢言欢拨开人群,去了醉春楼。进入楼内,就有几位青楼女子前来盘问:“公子,睡觉吗?”
    谢言欢笑道:“你睡吧,我不困——”
    谢言欢说完就走了,径直沿着楼梯朝楼顶行去。醉春楼共有三层,到达第二层,准备上第三层的时候发现廊间有数个尸体,面容斑驳淋漓,漫漶不清。谢言欢觉得奇怪,醉春楼那些女人们没听到杀人声吗?为何现在还在接待客人?还是说杀手武功高强,杀人不留声?不过,杀手又是谁?杨炎还有其他人护着?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有小厮、有青楼女子,也有不识得身份之人,谢言欢心跳如鼓,拔出了手中的剑。
    剑光映在墙上,缓缓移动,谢言欢走路小心至极。
    忽而,他看到不远处的木板上出现了一弯黑色月牙。准确地说,那是一把匕首。
    谢言欢抬头,一阵风声席卷而来,房梁上对方快得令人难以目眼捕捉,匕首已经到达谢言欢喉咙!
    “叮——”
    谢言欢抬剑一挡,一般情况下,对方的武器被挡,对方身子也要稍作倾斜,被乱身法,可目前谢言欢面前之人仍纹丝不动,反而另一只手掐住了他洁白的脖子。
    谢言欢也不闲着,抬手向他胸口一捶,那人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鲜血。
    “杨靖,放开我。”
    谢言欢打中的是杨靖未愈的伤口,杨靖嘴角血落,冷冷一笑。
    “杨靖,常宁至少也是你的妹妹,不能因为她势力大,你也要跟杨炎一样,痛下杀心。”
    杨靖看着谢言欢春波斜曳的子眸,竟有些入神。
    “杨靖,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谢言欢接连说了三句话,杨靖均未作答。
    “你杀了我吧,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杀了我,就没人跟你作对,没人协助吴王,想要救常宁的人又少了一个,你以后的路方又易了几分。杀了我,你会更轻易夺|权。”
    “言欢,”杨靖道,“我说过,这辈子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
    “那你让我去救!”
    “不行。”
    “为何?”
    “以后再告诉你,我有最重要之事要做。”杨靖说完放开谢言欢,“言欢,请相信我。”
    “你叫我如何信你?”谢言欢双眼朦胧,氤氲了雾气,“常宁如今性命难保,你还让我等什么?”
    “天下受难之人千千万万,言欢,你是救不过来的。”
    谢言欢冷冷笑笑,笑得讽刺,笑得绝望。
    他缓缓转过身,收回剑,扭头道:“杨靖,我看错了你。”
    出了醉春楼时,外边的人海更为汹涌了。一望无际中,谢言欢身影单薄,随风摇曳。
    架在常宁脖子上的刀突然动了动,似要有意坠落。杨炎的目光有些酸恻,有些悲哀,泪光却比星星明亮,流露星光。
    “儿子——”杨炎嘴里念叨着,“父王对不起你。”
    “炎儿,你听母后说,”萧妃道,“你且放了常宁,让你妻儿好生度日!”
    “母后,这个恨是永生不能化解的,皇后对你所做的一切,你忍气吞声,可是我看不下去!”杨炎目光灼热,“我要让皇后流点血!”
    “你想让本宫流血,你来放本宫的血便是,关常宁什么事!”
    “常宁是你的骨中血,血中肉,杀了她,让你日日怀思念悲痛。”杨炎说着,流下晶莹泪珠,“至于我的儿子,我已与他无缘,名字……呵呵,让小惠取去吧。我对不……”
    “呲——”
    众人一声惊呼。
    火光中,杨炎瞠目,嘴中溢血,手中之剑不住颤抖,却仍要刺向常宁!
    谢言欢看着心急,谁射死的他?
    杨炎自命不保,却仍要杀害常宁,心好歹毒!
    “啊!”
    萧妃一声惊呼,悲切至极,昏睡过去。
    常宁就地一滚,险些就要滑落,避开杨炎一剑,可杨炎不能再前进一步,倒了下去。
    杨炎从楼顶坠落。
    血肉模糊。
    四周百姓捂眼不忍直视此血肉模糊的尸体。
    血色如泉涌,汇集成江流、湖海。血泊里的人,死未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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