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上有娇妻》56.056

    何为牵挂, 是心底最柔软的思潮,稍稍牵扯便难以抽离的羁绊。还是她始终无法抉择的情怀, 左右艰难。于夫于子, 夹杂其中不得释然, 一室静谧,安心倚在床侧, 品得茶香,檀香寥寥中求得片刻安宁。
    趁恒儿临睡前, 初一抱着他躺了一会儿, 小家伙长得好,白白胖胖, 眉眼间全是爹爹的影子。可笑起来又特别像她, 可爱憨态,让人抱着就不愿撒手。
    挨到睡去,乖乖躺在襁褓中, 小恒儿被奶娘抱走回屋休息。彼时瞧着那双水亮的大眼, 她依依不舍, 不禁埋怨自己这个娘亲当得不称职。
    孩子才出生没多久, 她竟然舍得离了他前往天牧峰冒险。然而不去又当如何,抱着他一起淡忘, 整日萎靡,还是干脆收起期待, 就此忘却。
    可惜她忘不掉, 只要一日没寻得他的踪迹, 便一日不肯懈怠。外人面前,她不敢透露半个字。于兰姨,她该如何表述,没人会相信这突如其来蹿出的奇怪言语。但于自己,她却由衷相信。
    那日回到檀雅居,芽儿对此并未多说一句,只张口表示,寻找师兄一行,她必须参与,否则怎么都不会让她孤身前往。
    初一感动于她的热忱,可又害怕就此连累她。思念像蚂蚁般一点点啃噬她的心,挨得多些,再也无法忍受。书信告知墨居的主人,收拾妥当,择日便想启程出发。
    事实上把恒儿托付给谁她都不放心,但若非要这么做,她也有自己的选择。
    苏炙是北绍王一手提拔,王妃嫁于他多年,膝下也有三子,把恒儿交托给她怕是眼下最妥当的抉择,她相信孟氏一定会善待孩子,并且保证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活着回来。
    心底舍不得恒儿,此行倘若没有结果。她会归来,且抚养他直到长大。
    离开时,她谁都没有告知,除了同行的芽儿,身边只带了赤鹫。给王妃的信已经封好,吩咐奶娘,若是傍晚不见她归来,便抱着孩子求见北绍王妃。
    就此确定,身着束装。脖间挂了睦长玉,这是他们俩的羁绊,无论如何都不能丢。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低头在熟睡的恒儿脸颊落下一吻,笑着抹去泪水,悄声承诺,娘亲一定会带着爹爹平安归来,让我们一家团聚。
    虽然任性,但却头一回体会到何为勇敢,不惧翻山越岭,不惧艰难险阻,认定要寻他,无论那冰雪如何凶险,她都要见到他。
    身着厚实的袄子,三人一路飞驰,墨居者行在最前面,这是上路前兰姨给自己定的名字,毕竟早前对她的称呼已成过去。
    她以为这一趟会一直驰骋,顺利上山,可惜临到山脚,后面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远远可见有人飞速追来,身形那样熟悉,初一勒缰站定,调转马头。眯眼瞧着,看对方越行越近,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久未见面的小子——萧尔齐。
    他怎么会来。
    心中发出疑问,初一并未下马。小子左臂吊着绷带,额头上也带着淤青。身上没哪处完好,却是骑着马,默默追了大半个时辰。
    看着她,翻身跃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表情那样沉稳,隐约间似乎能瞧出他师傅的影子。经过天牧峰的事,小子一夜长大,目光灼灼,一动不动。
    “师娘,您要上天牧峰?”
    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初一闻着,垂眸抿唇,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身后的随侍赶紧迎上来劝他,却被少年厉声屏退。再一步上前,默默低下头,语声很低,“对不起,我该死,这次的事,都怪我。”
    她并未想过责怪他,从知晓苏炙先一步将他送下山时,初一便没有怪他的心思。天意如此,何须介怀。再说,他也一直陪在自己身侧,长久以来的情谊,并不假。
    “回去吧尔齐,不怨你。”抬头,夜幕降临行走艰难,她在为他们的安危做考虑。
    定定地瞧她,仰起头,泪水竟从小子的眼底滑出,萧尔齐自认长这么大,哭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抬手抹把泪,喃喃,“师娘……”
    见不得他如此执拗,初一开始不悦,拧眉,“快回去。”
    他不动,吸了吸鼻子,人高马大哭得倒很难看。
    也不知哭了多久,见对方转身不瞧他,冲着那纤弱的背影擦了把脸,倔强地往前两步,大声喊道,“您放心,我发誓,但凡有我在的一天,一恒就是我的亲弟弟。从今天开始,绝不让他受任何委屈。”
    誓言铿锵有力,不知他小小年纪如何来的勇气,初一闻着,泪也跟着涌出,背对他抬手拭去,随即转过身来,笑着点头,“谢谢,我相信你。”
    他有承诺的资本,毕竟京师谁人不知小魔王威力,能将恒儿视作亲弟弟,她很放心。
    神情坚定,少年又抹了把泪,扬声,“师娘,你一定要和师傅平安归来,我会一直守在东阳等你们回来。”
    闭眼,心口翻涌的情绪无法释怀,初一仰望天空,再次应道,“好。”
    说罢,小子掀开衣摆,跪在雪地中朝着她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抱拳而叹,“再见,您保重。”
    受他的影响,自己也变得感怀,勒缰而立,唇角微微上扬,眸中悲凉,面上却挂了笑,“后会有期。”
    语毕再无二话,利落的分离向来不需要多的言语。她很果决,小子也一样。
    任由他跪在雪地中目送她们离去,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提。满天银装,纯白高洁。千里之外,马儿肆意奔驰。三人并不做多的逗留,各骑一匹马,三两句说清楚,没敢耽搁,迅速驾马往雪山方向而去。
    荒野之中,一簇一簇的冰凉,越到顶端,越是寒冷。墨居者给她们的搜寻画好地图,拟定计划,大概去到泷启族的腹地需得绕过一处陡峰,前往他们与霍国通商的位置,乔装成变卖香料的女子,找寻机会入得潮北渊,接着再去寻找苏炙的下落。
    定下线路,步伐也适当加快。第一夜,她们宿在峰下石窖中,碍于她产后身子虚,芽儿把她安顿在最里头,顺便用草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初一握了她的手,制止她瞎忙。心底由衷感激,三两句道不完的谢,却怎么也无法将那个字诠释清楚。
    比起她的矫情,墨居者则生火坐到一边,低头打量手中的野味,不言也不语。相较路途中的艰难,她倒担心要是寻不到人,到时又当如何。
    这丫头就凭着一股念想努力支撑,回头要是失望,会不会当场自绝,也不知她那未满百日的小家伙能不能换回她的理性。
    默默叹气,三人各怀心思,自己做自己的事,一路上话倒不多。
    头一次行那片陡峰,漫漫荒野,连芽儿都险些支撑不下去。天地多变,烈风刮面,她绑紧斗篷,手中丝巾顺着山体飘落。雪凉,天更凉,她努力行进,想到最惦记的人,丝毫不肯怯弱。
    安静的天地,清凉的雪。原来天牧峰上也有居民。他们见着狼狈的三人,热情地邀人进屋过夜,出门在外遇得贵人。初一很感激,享受满室热腾腾的温暖,临别前把值钱的手环送了出去。
    每每见此芽儿都会忍不住揶揄,说是倘若一路这么送下去,翻到潮北渊怕是衣裳都得失得精光。
    也只有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调笑,但也多亏了她,不然这一趟都不知会消沉成什么样。
    湛蓝的天,风不大,赶路从东阳上了天牧峰,她们已经离开足足五日,行了那么久,她使尽毕生的勇气,阳光照得雪地一派清凌。拄着粗木枝,每走一步都是深深的脚印。
    途径山外小河,抬眼望着不远处的绿地,三人深吸口气。长途跋涉,纵使墨居者这么厉害的人也会熬不住,转头看初一,一双眸子怔怔的,少言寡语,也不知脑中在琢磨什么。
    望着远方,心底大概有了念想,她们就快到达靠边境的位置,也就是大洵与霍国的交界处——清僚。
    这里有很多异族商人,通过他们的打听,潮北渊的居民很喜欢到此采集食材日用品,也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让她们顺势跟泷启族的人沾上边。
    为了扮成卖香料的,招揽客人上钩。芽儿和初一换了霍国最当地的服饰,花哨妖娆,露了整整一截小腰,她实则不太习惯,一直往下拽着衣裳,墨居者专心坐到一旁,默默换了男装。问她为何不参与进来,对方解释说自己这把年纪,扮香料姑娘着实不像。
    潮北渊出来的人不多,今日生意也不太景气,好不容易逮着几个,皆是男子。看不出泷启族也有男子用香料,许是她这模样太扎眼,一位五官英挺的男子发现了她,接着闻声步了过来。
    走到她俩的铺前,说想寻一味香料,给母亲夜里安心入眠,芽儿机灵,闻言赶紧替他寻找,初一也不耐,听得此话,立马询问他打算买多少,并且表示她们可以帮忙送货。
    产后的小娘子个头虽小,但该有肉的位置却是丰盈得很。身材有致,秀鼻如雕。衬上霍国的衣衫,当真明艳,让人着实移不开眼。至少那名男子在这儿站了会儿,聊两句便看呆了。
    初一也没有法子,明知对方心思不纯,可临到这头也只有用这最不堪的计谋。芽儿和墨居者悄悄赞许,得到她们的同意,这才放下心,出言几句巧妙说服对方,收整妥当,准备一会儿就将香料送进潮北渊。
    有时候女人办事比男人更加容易,至少她们身上有让人弥足深陷的妙处。
    男子名叫牟杰,世代都在渊中长大。早年的潮北渊居住过各式各样的人,泷启族的族人多是边境战乱的难民。不愿受人辅助,便在此扎根,勤劳耕耘,发家致富,日子倒也过得不耐。
    当然这些都是她听牟杰说的,一路送东西进去,总不能不找话聊,好在初一性子实在,多处几遭,倒也习得多话。
    “你是霍国哪儿来的,就住附近吗,以往闲逛怎么没见过你?”
    开始发话了,出口便是各种疑问,她默默听着,身后的芽儿推着小推车。三人漫步在山间夹缝中,不紧不慢。
    这里倒比天牧峰那边温暖多了,紧了紧袖子,初一微微笑道,“我住赤沙,离这不远,往常没事都待在姨娘家,所以不常回来。”
    他皱眉思考,随即点头,“哦,你口音挺奇怪,怎么听着像中原过来的?”
    疑惑眨眼,眸子转了转,轻声,“我娘是中原洛城人。”
    男子抬手拭汗,闻声又道,“洛城?那可是个好地方。”
    她弯眼笑开,稍稍错愕后表情纯粹,“牟公子也知道?”
    摆摆手,牟杰年纪不大,人也不拘小节,闻言赶紧制止,“别叫公子了,听着怪别扭,就叫我阿杰吧,他们都这样叫。”
    心底暗自咋舌,才刚认识没多久就叫得如此亲昵么,初一愣住,总觉不太好。还是芽儿在身后推了一把,无奈之下只好点头,“好,阿杰。”
    转头,带着他们迈进渊口,复问,“你呢,你叫什么?”
    抿唇,初一想了想,抬头,“我姓易,单名一个初字。”
    “易初?这名字好。”他很快相信她所说的话,性子淳朴,并没多的心眼。
    她仍旧笑着,模样娇柔,怎么看怎么顺眼。三人一起走了一会儿,进到里头,没想到潮北渊里还挺大,身后的兰姨独自走在最后,一身男装,利落非常。同样推着小车,埋头不语。
    “你们这儿还挺大的。”
    心里所想,脱口而出,牟杰闻言,得意勾唇,“是啊,近来几个叔父打算开采,面积会比往常更大。”
    对他的话表示不解,仰头凝望,“叔父?”
    牟杰一顿,转而张口解释,“嗯,忘了跟你说,我爹和几个叔父都是这里的长老,是潮北渊的执掌者。”
    此话一出,芽儿不禁多瞄了他一眼,暗忖这傻小子来头真不小,搞了半天还是个厉害的地头蛇,了不得的小少爷。
    再次应和点头,三人走到最里面,这儿还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田间有人劳作,山间可见成群的伐木汉子,女人凑在一起织布做衣。房子皆是庭院楼阁,空气怡人,看上去倒也雅致。
    同他聊了会儿,牟杰倒真是个话痨,来到他住的地方,仍然滔滔不绝,三人将香料卸下,为了引来他的注意力,芽儿插腰站了过来。
    “喂,小子,快过来点点数。”
    她的放肆引来牟杰侧目,一听此话顿时失了刚才的风度,垂首扬声,“你叫谁小子,我可比你大多了。”
    摸摸鼻子,芽儿语气不善,不禁调笑,“哦?是吗,哪儿大,头么?”
    牟杰的缺点就是脑袋比一般人大些,从小到大老被人嘲笑,听了这句,果不其然眉毛瞬间扬起。“你……”
    丫头叹气,努了努嘴,挑衅道,“别我我我了,还不快过来点数,耽搁这么多时间,完了我们还得去别的地方。”
    男子气得变了脸色,二话不说,抬步走上前,击中他的炸点,脸色特别难看。两人立在门口你来我往开始拌嘴,芽儿借此机会成功套住他,初一和墨居者互对眼色,随后放好袋子,悄悄闪身出了院子。
    凭此时机,她们溜到潮北渊内,行了会儿,开始打听这里头的门道,为了掩人耳目,只从近来的新晋人口开始下手,途径多处,小心翼翼不敢太过张扬,耐着性子一一询问。
    答案自然参差不齐,不敢问得太直接,藉由芽儿拖住牟杰的时间,二人在渊里找了好几个时辰,可惜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打听到半点消息,初一很着急,随着时间过去也有些心灰意冷。两人在坡边站定,望着女扮男装的兰姨,心底不知是何滋味。
    寻得一位朴实的汉子多问了几句,那人也没多言,就说近来新进的男子,只有翠竹林的罗老家有,那老头喜欢捡外头的破烂玩意儿,什么都往家里带。这回敢情好,直接捡了个陌生男人回家,引得街坊邻里都笑他,说这事儿应该赶早几十年,眼睛擦亮些捡个媳妇儿回来才是正事。
    不理街坊们的揶揄,他仍然照着自己的意愿做事。听到此话,初一头一回找着希望,默默寻着汉子所指飞快奔到翠竹林旁,抬眼瞧那院门紧闭,踮着脚尖不住往里望。
    她以为真的会扑空,从山坡走下来到院门口,这是一座清雅的小院,老者的语声也很洪亮。看得出她的急切,不远处的女人紧跟其后,直到她顿住脚步,不太有勇气敲门,只得愣住,听院内传出恨铁不成钢的话语,带了浓厚的抱怨。
    “我说,你小子怎么又不吃药?还嫌自己不够废,嗓子不要了吗?又是谁惹了你,那块破玉在你脖子上挂得好好的,闹脾气给谁看?”
    老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埋怨。静了会儿,似是不甘心,转而继续,“整天就知道拽着块玉出神,这玩意儿没人和你抢。费力从那么远的地方拖回来,人高马大就不能管点用?”
    定住,老人的话捅在心里,那样醒目。身子僵在原地,再也挪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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