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宫前恢复了平静,任务完成,洛子兮和南宫靳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阴森之气散去,夜色温柔,南宫靳感觉到身边的洛子兮伸手牵了他的衣袖,他心中一漾,默默地转头。
原以为是柔情蜜意、风光旖旎的一幕却与他想像中相去甚远。
画风突变,洛子兮咧开嘴嚎哭了起来,拉住他洁净的月白色衣袖擦着她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云妃的故事听得我好难过,呜呜呜,她太可怜了。”
“你要哭,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衣服?”南宫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清清爽爽的袖子毁于一旦,甚是无语,可他到底忍了忍,没将胳膊抽回来,反而又叹着气,用自己的指腹为她拭了拭泪痕。
“由此可见,你不想做皇妃的决定是多么英明,”南宫靳分析道,“皇帝有一后宫的妃子,女人多的地方,从来就是非多。”
“男人就没是非吗?你和你皇兄还不是成天斗来斗去的?”洛子兮不服,“而且,皇帝有一个后宫,王爷何尝不是妻妾成群?”
“那是别的王爷,”南宫靳暗暗地看看洛子兮,顿了顿,“我若喜欢一个人,便只娶她一个,若是做不到,我宁可一个都不娶。总好过像皇兄那样,娶了喜欢的人,却又眼看着她抑郁而终。”
“对哦!”洛子兮一拍大腿,南宫靳得意地等着她来夸夸自己。
谁知道洛子兮却说道:“你说的没错,皇上肯定是喜欢云妃的,如若不然,他根本就不会娶她啊。云妃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而且还是罪臣之女,皇上一定是真心喜欢她的,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南宫靳暴跳如雷,“喂!你听话到底会不会听重点?我说的重点是我自己……”
南宫靳和洛子兮说的没错,南宫昱是爱着云瑶的,只是阴差阳错,让他们在爱恨的两端,一直徘徊到天人永隔。
祥瑞殿中,紫金镂花熏香鼎袅袅地飘着龙涎香,洛子兮又一次不自在地挺直了腰,她不太喜欢单独与南宫昱独处一室,这个男人太过阴沉的感觉让她压抑。
可南宫昱丝毫没有察觉她的不适,只是一心沉浸在洛子兮方才的话里。他喃喃低语着:“她不知道她于我而言算什么……”
洛子兮第一次从这个年轻帝王的脸上看到不冷静的神情,他久久地阖上眼又睁开,眸中是痛到绝望的星光乍裂。
就在洛子兮以为南宫昱难过到一句话都不想再说的时候,他却又缓缓地开了口。
“几年过去了,朕只要阖上眼,都会想起陌上花开时,与她的初见。”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而见到云瑶的时候,南宫昱的整颗心就毫无防备地沦陷。
她在阡陌之间放着纸鸢,衣袂翩翩,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她在树下起舞,发丝飞扬,杏花就飘落在她的发上,衬托她娇艳的容颜;她在明媚的春光里对他笑了,于是天地间所有的姹紫嫣红,都比不过她眉心的朱砂一点。
他只想赶快打完仗,然后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带她回京城。可是胜利的那一天他才知道,她竟然会是南浦国三军统帅云征的女儿。
他费尽心思,血洒疆场的结果,并不是得到她,而是伤害了她。
云征从来没有真心投降过,他从一开始就只是在为复国做打算。南宫昱不相信他,先帝也不相信他。
可是,南宫昱还是想方设法地说服父皇,接受云征投降,并给了个官职做为安抚。
南宫昱只是为了把云瑶带回京城,哪怕他明知道,这是养虎为患,云征迟早成为大周腹地的一根毒刺。
回京之后,南宫昱便开始了一场夺嫡之战。随驾出征的二皇子南宫昱,和留守京城处理政务的皇七子南宫靳,一直在议储之事上不分胜负。
直到南宫昱从这场不见硝烟、生死一线的争夺战中胜出,他已经精疲力竭,那时,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将云瑶娶进宫来。不论她是不是降臣之女,不论她是不是深深地恨着自己。
为了巩固江山帝位,南宫昱娶了很多女人,只有云瑶是完全没有家势背景的。
他不敢过多地表现出自己对她的宠爱,他怕会给毫无心机的云瑶带来杀身之祸,同时也担心云征会借着云瑶之宠暗中笼络朝臣,壮大力量。
他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努力让别人看起来,云瑶只不过是他众多嫔妃中最普通的一个。可是每当看见她受委屈的时候,他都会抑制不住的痛苦和自责。
生辰那日,南宫昱对着一屋子的奇珍异宝视而不见,却是一心揣测着,他惦记的那个姑娘会不会给他准备一点惊喜。可是惊喜没等到,却等来了叛乱的消息。
他也很想知道,在云瑶的心里,是不是只有恨?或许她曾经爱过自己,却已经在一波又一波始料不及的事世中消磨殆尽。
云征犯下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可是云瑶却倔强地跪在殿外逼他放过她的父亲。南宫昱很想出去问问她,如果那一战,南浦复国成功,云征又会不会放过他?
所幸的是,他与她对峙的最后,竟然是未出世的女儿解了围。云瑶怀了身孕,他终于找到一个理由为云家开脱。孩子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力排众议,保下云征的一条命。
南宫昱真心疼爱他和云瑶的孩子,他知道宁乐喜香,于是,她四岁的时候,南宫昱命人以天之锦云之丝做成一个香囊,上面缀的是千年美玉、东海明珠。
香囊之中的香料也有讲究,那是制香名师依古方而制的一种奇香,名叫陌上花。
南宫昱亲手将香囊佩戴在宁乐的身上,看着她笑得灿烂,他只想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捧给她。
“魏平这个狗贼,他好大的胆子!”南宫昱回忆至此,猛地将茶盅掼于地上,“若早知道他敢这样对待玉明宫,朕早就将他五马分尸了。”
那个时候,南宫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慌着寻天下名医名药,想为宁乐治病。每日从玉明宫回来的人也对他说,公主病情还算稳定,其余人皆安好。
可是没过多久,宁乐却突然离世了。
“请恕民女斗胆,”洛子兮迟疑着说道,“皇上不觉得公主病得蹊跷吗?小公主每日深入简出,云妃娘娘对她呵护备至,为何玉明宫的杂役宫人都不曾患上时疫,独独病了公主?”
所谓关心则乱,南宫昱当初一心求医,后来又深陷悲痛之中,他那样精明的一个人,竟然没有想到这些。此时被洛子兮点醒,他哪里还会不明白。
南宫昱冷笑着,眸中闪现出阴寒凌厉的光:“还不止这些!一个小小的魏平就敢对玉明宫耍手段,谁知道他背后是否还有人在兴风作浪。”
“皇上圣明,自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云妃娘娘和小公主一个公道。”洛子兮俯身下拜,“既然查明此事与七王爷和民女无关,还请皇上准我们出宫。”
“这样急着走么?”南宫昱伸手将洛子兮扶了起来,“朕何时说过,查明此事便放你出宫?”
洛子兮一愣,警觉地看着南宫昱,从他的掌心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你似乎很怕朕。”南宫昱淡淡地看着她收手,掌中徒留余温,他轻轻地低笑了两声,“这宫中繁华似锦,女子可一步登天,你当真从没想过吗?”
“回皇上,民女不想。这宫中虽然繁华,却与民女无缘。”洛子兮的心里有些战战兢兢,不知道若是惹毛了皇帝,他会不会砍了自己。
放眼大周国的天下,南宫昱和南宫靳这俩兄弟不仅于才智上旗鼓相当,更是两个誉满天下的美男子。可她这一世的目标人物是南宫靳啊,艳福多了也让人消受不起。
洛子兮看不出南宫昱有没有生气,他又恢复了那副不动声色、深不见底的神情:“你是真的不为富贵所动也好,你是欲擒故纵也罢,朕并没有打算放你出宫。”
南宫昱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在洛子兮的脸上流连,带着让她惶然的眷恋:“你长得的确很像她,你的舞也像,许久没有人可以陪在朕的身边,和朕聊一聊她了。朕也可以如当初那样,先封你个美人的位份……”
“皇上,”洛子兮大着胆子,竟然打断了皇帝说话,“我不是云妃娘娘!你也从来都不喜欢我,你只是想找一个云妃娘娘的影子,可以陪在你的身边,陪你一起怀念你们的过去。”
南宫昱狠狠地盯着洛子兮,如一头无处发泄的困兽,她的一字一句都准确无误地打在他的心上,戳中他无以倾诉的思念。
“是又如何!”
他额角的青筋隐现,一把捏住洛子兮的手腕,心底埋藏了多少疼痛就使出多大的力气,洛子兮疼得直叫唤。
的确,是又如何?他是皇帝,他想封谁就封谁。她是美人是妃子甚至是宫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再也见不到云瑶,而洛子兮可以。
云妃和宁乐死了,恐怕南宫昱也离疯不远了。就在洛子兮又疼又怒几近抓狂的时候,李忠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说道:“皇上,七王爷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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