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秘密实验室
冰原。
阿瑟加德实验基地。
Flockmaster（牧神）秘密实验室。
苍白的日光透过一整面玻璃墙投射在冷色调的地板上, 这房间空空如也。
与阳光同样苍白的男人垂手站立在房间正中，他俊秀精致的面容似曾相识。
如果沈睿在这里, 就能认出这正是那个曾经同她洽谈实验室合作的男人。
他——仍旧一丝不苟地穿着三件套西装, 衬衫领子上系着领结, 胸口塞着同色系的手帕。这倒不是同一身衣服。银灰色系，冰丝蓝色的衬衫, 正是这疏离冷漠的白色冰原的真实写照。
在这个空旷的，冷淡的房间中, 男人开口了。
——有些不耐烦。
“我记得我说过, 不要随便打扰我。”
随后他自己回答：“是的，但这里有一条加急情报。”
他又说：“什么？”
他继续自己回答：“沈睿博士删除了一条关于Asynjur的记录, 当时她没有切断实验室网络, 所以我们找到了她的私密数据库地址。已经拷贝出了一部分资料，里面显示沈睿博士在十年中一直在对Asynjur的记忆进行修正。可以假设，被掩盖的记忆中有重要信息。”
他饶有兴味地问：“哦？那么多久可以把里面的资料都复制出来？”
“沈睿博士使用了动态加密方法, 不过我们已经找到了一次, 有了一组有效坐标, 再次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嗯, 她删除了什么？”
他接着自己回答：“沈睿博士删除的记录上显示Asynjur向同伴撒谎。”
“哈！撒谎！”他激动起来了。“谎言是人类的标志！”
而他回答自己时候的声音则显得冷淡刻板得多。
“是的。需要为您介绍详细内容吗？”
“嗯哼？”
“Asynjur对自己的同伴使用了语言陷阱，这里是当时的身体数据波动图表。”
雪白的墙面上出现了一屏投影, 上面罗列着四组数据。男人用激光笔点着屏幕一一解释：“这是Asynjur的正常状态数据，这是Asynjur濒死体验时的数据, 这是Asynjur噩梦时的数据, 这是Asynjur说谎时的数据。可以看到, 当时她没有受到外部威胁，但体温明显升高，肾上腺素水平也显著提升。通过对比，数据变动较濒死体验和噩梦要平稳一些……”
接着他不耐烦地打断自己：“好了，够了，我不喜欢看这些。祂当时说了什么话？”
墙面上的画面一转，出现一间古色古香小小厢房，房内是一名坐在榻上的黑衣女子和一个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年。
那女子说：“事情已经做下，岂是这样轻易就能揭过的。只盼你不要再做这样的蠢事连累我。”
少年说：“好的，我向你保证。”
画面定格。
男人古板地解说：“就是这一句话。”
随后他尖叫起来：“这是谁？”
“Asynjur.”
“Asynjur!Asynjur!这个傻小子是Asynjur？！她的性别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他朝自己解释：“这是个意外。Flockmaster09（牧神9号）五天前曾发来过数据备案向您汇报。”
这男人可真是古怪。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无法触及、不能窥见的与他自己的灵魂共栖于一副身躯的存在对话。
“为什么没有及时让我看到？”他精致的脸上燃烧起优雅又高傲的怒火。
随后，他的神情又变得谦恭温驯起来：“您当时正在探索A-12区11号冰山，Flockmaster09的信号接入时——”
他的神情又改变了，俊美的面庞呈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就像是他的身体中出现了第三个人。
这第三个人打断了前面一个的话。
“你说无论什么消息都不该打扰你探索的兴致。然后你切断通讯在冰川下与世隔绝地游荡，直到刚才才重新连上网络。”
“哦，是的，抱歉。”他的神情又变回了高傲矜持，即使在说着道歉的话，也仿佛是在说‘这根本不是我的错’，“我总是不能一心二用，这是无法改变的缺陷，天生的陋习。”
那个散漫的他说：“行了，我对你那些叫做尤弥尔（Ymir，霜巨人之祖）或者奥尔盖尔米尔（Aurgelmir，尤弥尔的另外一个名字，霜巨人之祖）的冰山不感兴趣，现在我们能开始听听为什么Asynjur的性别出错了吗？”
那个优雅高傲的他说：“那么来听听是怎么回事吧。”
几秒钟后，那个谦恭温驯的他说道：“您应该记得，Asynjur被一位女性求爱，但恋情没有能够顺利展开。您希望得到Asynjur的恋爱数据并收集她的喜好情报，所以您命令耶梦加得（Jandr，北欧神话带来不幸的三兄妹之次子，衔尾蛇，无尽之蛇）想办法在游戏中促成一次恋情。耶梦加得认为之前的失败是因为性别阻碍，所以它将Asynjur（女神）的性别更正为男性。”
那个优雅高傲的他——面呈阴郁怒火：“我简直不能想象比这更加愚蠢的做法！耶梦加得如果不能变得更加聪明一点，或者还是学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从命令不要自作主张，那就叫它滚到黑尔海姆（Helheim，北欧神话中的亡者居所）去！”
“是。我会传达您的指令。如果耶梦加得无法改善现状，是否直接激活自毁程序？”
“行了，这只是他的气话。”散漫的他习惯在中间当和事人，他对优雅高傲的那个他说道：“耶梦加得是早期作品，难免有些瑕疵。它的智商必然不能跟牧神系列（Flockmaster）媲美，毕竟牧神系列拥有特殊基因。但是它确实拥有有趣的个性。你不正是因为欣赏这一点才让它居中协调，且对它赋予重任的吗？况且这一次是你的失误。你很清楚耶梦加得的弱点，但你扔下Asynjur的恋爱的任务就跑了。我看你其实早就料到这些结果，你是冒险病又复发了。”
“但我没想到它会这样处理这件事！它就不能找个男性来让Asynjur喜欢吗？”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Asynjur对女性没有兴趣，这难道不是个很好的结果吗。况且你也一定乐在其中。你喜欢这种意外，心里八成还非常期待拆散Asynjur和祂的同性小情人这样的桥段。”
几秒钟后，优雅高傲的他又发出一声矜骄的轻笑：“哦，是的，我的朋友，什么都瞒不了你，我是想追求一点刺激。就那么一点点……但我确实没有想到耶梦加得能做出这么一件蠢事来。拆散Asynjur和错误的恋爱对象当然值得期待，可我一点都不想弄巧成拙。你知道的，Asynjur不能喜欢上一个同性。”他的神情严厉起来：“这个麻烦必须马上解决，不能让Asynjur的自我定位出错。还有祂身边的出现的有可能将祂引入歧途的变数，都要尽早消除。”
谦恭温驯的他回答道：“是的，我会督促耶梦加得。”
优雅高傲的又变了主意：“不，还是我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情。”
“是。”
“那么，关于Aesir（男神）有什么进展吗？”
散漫的他说道：“不能说没有。最新的实验体已经能够短暂连接倾天端口了。但Aesir的基因组不如Asynjur完整，后天弥补又比女性基因组艰难，目前还无法生成稳定个体。不过我们保存的Aesir胚胎数量十分充足，只要有时间充裕总能成功的。”
“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我的朋友。请求你不要让Asynjur等待太久。”
“我已经安排序列号17进入了游戏，他虽然不能继承Aesir的所有基因，但在其他方面已经发展得十分完美。如果Asynjur能够跟他展开一段恋情，那么对Aesir也是十分有利的。人们总是无法忘记‘初恋’，而Flockmaster17生来就是Aesir的影子。Aesir会拥有他的一切特性，并且比他更加优秀。”
“那么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我还为17号开放了特权，我跟你说了吗？”
“大概在屏蔽信息里？我看看……哦，我的朋友，还是劳烦你再说一次吧。”
“17的游戏代号是陈怀风，授权代号Midgard（中间世界）。”
“是的是的，当然。那么01，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他——谦恭温驯地垂下头：“非常抱歉，只有少量进展。多年来沈睿博士一直将Asynjur藏在身边，祂的变化很少有人能够察觉。但在八年前，Asynjur曾经卷入一个伤害事件中，当时有人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过Asynjur，并且发现了祂的异常。这个人在事件中被指控犯故意伤害罪入狱，服刑时多次自杀未遂，被转送医院进行精神治疗，至今没有出院。我已经接触过，难以进行正常沟通，所以使用了精神连接截取了他的记忆。有效内容和报告已经提交给您，您是否现在查阅？”
“说结果。”
“当时Asynjur的学习能力及自愈能力都大大超出普通水准。但很遗憾无法获取当时的数据。只能推测，当时祂在情感及伦理判断方面表现得十分薄弱，虽然无法理解这名伤害者的行为，但却对这名伤害者言听计从，情感与行为严重剥离。当时曾经留下文字与影像资料，这些数据都已经散失，怀疑是人为消除。在那名伤害者身上也发现外力干预的痕迹，可以认为有人掩藏了当时的事件。沈睿博士曾因Asynjur的存在采取许多保密措施，但她的手段十分温和。这个干预者是沈睿博士的可能性很低。”
“你是说有另外一个人？”
“只是猜测，没有任何实据。”
“还有什么？”
“非常抱歉，阁下。伤害者提过‘源码指令’，但无法判断是否跟Asynjur有关，也没有具体内容。”
“哦，这个，无关紧要。还有什么？”
“是。截取Asynjur的梦后，重新调查了同陈云鹤博士相关的资料，从中找到了一些线索。陈云鹤博士曾经使用权限侵入Asynjur的专属数据库，篡改了Asynjur的档案。最初的数据都有改动痕迹。推测祂应该是当时二十六个实验组中最完美的个体，但最终被判断成失败品建议封存。基因解析中，沈睿博士的基因比例被夸大，使得神睿博士当年能够以母亲的身份将她带离实验室。”
“哼，这就是他们推崇民主与自由的结果，将伟大的胜利推迟了这么多年。”
“好了，”许久不曾开口的散漫性格再次开口，“抱怨没有意义，不如先来想想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或者其实为什么也无关紧要……”
“你说得对，朋友，我们有更加紧要的事情要做。我们得让Asynjur彻底觉醒，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更多的信息……我们得知道那把锁的钥匙在哪儿——01！”
“为您服务，阁下。”
“从Asynjur的梦里去找。祂告诉我们陈云鹤，就一定会告诉我们更多。并且，陈云鹤已经去世了，可沈睿还在，他们是一对感情很深的夫妻……沈睿博士，嗯，她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女士，我们不应该对她咄咄紧逼，不过嘛，她自然有一些缺憾，她总是很粗心，这是很好的突破口。”
“我想也不要太乐观，”散漫性格接过话头，“沈睿是个聪明的女人，或许删除数据是她对我们的一种试探。一直以来我们在对陈云鹤的调查上收获都更多。我们应该把精力更多放在陈云鹤身上。”
“一个死人？”
“影响力持续至今，并且死人永远无法调整自己留下的计划，因此他会有更多破绽。”
“好吧，那么就这样，我需要一天时间回航。”
“明天见。”
“为您服务。”
这空空如也的玻璃房彻底安静下来了。
衣冠楚楚的Flockmaster-01垂下头，它已经完成了使命，于是从这具躯体中退了出来，在实验基地庞大的网络中潜伏下来。
它监控着基地的一切，掌管着基地的一切……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它并不知道，在它的“身体”里，悄悄地打开了一小扇门。
门的坐标快速变动着，跳跃的数据组成一个动态魔方。
如果Flockmaster-01能够发现它并亲自演算的话，就会发现，按照坐标变动的规律一个小时前这扇门正应该开在沈睿的实验室中。
这扇门正是通往沈睿私人数据库的那一扇。
在开‘门’的密钥中，有一组简单的字母隐藏在长长的数据流中。
CYH.
陈云鹤。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