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苏醒
沈长歌不可能对清源县、方府和火药坊没有印象。
上官霸业先前在论坛还想将火药坊爆炸的事情推到她头上。
按照沈榴衣的想法, 一个正常的玩家在听见这些词汇组合以后就应该明白她的暗示：如果心存疑虑不敢直接在游戏里接触，不如先到论坛接洽。
所以她一结束通话就打开了论坛, 等待沈长歌的消息。
就像沈榴衣认为的那样, 沈长歌确实对清源县、方府和火药坊印象深刻。
——可沈长歌不是一个正常的玩家。
沈长歌——沈聪——抓着镜子坐在桌子前面, 面孔左转右转，茫无目的地寻找云道朱。
云道朱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用手磕了一下杯子朝她示意自己的方向。
沈聪的视线这才定下来，虚浮在云道朱面前。
云道朱问：“她说的你都知道吗？”
“知道。”
清源县、方府、火药坊。
最早李萼把她扮成李音带进方府的时候, 那位李奶娘就说起过这个造“天人雷”的玩家。
后来火药坊爆炸, 上官霸业在论坛上上蹿下跳，要沈聪解释这件事。
火药坊爆炸的时候沈聪并不在线。
它怎么爆的、谁弄爆的, 沈聪一无所知。
“怎么。”云道朱斟了一杯茶, 又不喝，只是用手指弹着杯子听响：“里头有什么关碍？”
云道朱是沈聪的临时监护人，不应该瞒她, 也没有什么好瞒的。
沈聪说：“清源县还有别的天人, 我跟他们合不来。之前他们在清源县的火药坊炸了, 他们的队长——领头人怀疑是我炸的, 在天人的……”沈聪想了一会儿，论坛该怎么说？最后只好含糊地用集会代替。
“在天人的集会上要求我给他们一个解释。”
“哦, 集会。”云道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之后又用手指甲去磕杯壁。薄胎瓷杯, 浅浅一盏碧绿茶水, 随着她敲击, 茶水荡开一圈圈波纹。这次叩击的声音比先前清脆，云道朱感到满意。哒哒，哒哒，在这些声音里她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在集会上你们见过？可她像是不识得你。”
“没有见过。我们的集会大家见不到面。”
“这是什么古怪规矩。”
论坛上倒是可以语音聊天，愿意的还可以配发照片或者启用视频记录，可没有办法互相见到彼此的游戏形象，无论如何都是“见不到面”。
游戏外对于云道朱来说是另外一个世界，绞尽脑汁向她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为什么，沈聪还是仔细思考：“我们没有办法见面。像是书信来往，又比书信快一点。”
“你那叔父说你们是天清转灵池的胎果，一破胎就被天府派到凡间来，连天上的父母亲族都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同凡间的同族见过面。只是几次书信来往就分了派系，彼此不合，是也不是？”
“是。”
“集会时因什么争吵了？”
“不是这样，我们理念不合，观念……他们想要那样做，我想要这样做。我们想做的事不一样，他们以为我会阻碍他们。”
“理念不合，所以争吵了。”
云道朱不仅会读心术，她还懂得怎么让人一点儿小谎都说不出来。
“我喜欢单独一个人……”
“唔……”云道朱停顿了更久：“没什么深仇大恨，先前不知道彼此都是沈族，现在知道了或许能够一笑泯恩仇。”她像是在替沈聪思索这些可能性：“只是我看那沈榴衣有未尽之言，她还胸有成竹，知道你肯定会去寻她。也许她拿了你什么把柄，你仔细想想。”
云道朱怎么看出来这么多？
读心术隔着镜子也行吗。
云道朱不敲杯子了：“看来你是不晓得了。走吧。”
她说完将沈聪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走？”
“想不出来，没有把柄，就没有大事。如此就去做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
“你的红颜知己。”
“你肯告诉我姻缘线的事？”
“只带你见人。”
……
大桐峰。梧桐观。
三天前这里景色秀奇，观宇俨然。
此时此刻满目断壁残垣。
山头缺失半边，剩下的被植物根植紧紧包裹。
凝碧不敢乱动，害怕稍有不慎这座山峰就要完全坍塌。
他跟一气宗的云道朱打了一架。
云道朱身上有伤，凝碧则多有顾虑处处都被掣肘。两个人最终没有分出输赢，只是……
“主人。”
黄钟站在凝碧身侧，有些手足无措。
梧桐观主凝碧身上伤痕累累，可这些伤口没有办法处理包扎。伤口上覆盖了一层粘稠的树液，正在慢慢凝固。伤口周围肌肤全部木化。凝碧的半边脸被坚硬的树皮取代。一边的手脚也变回了松树枝干的样子没入虬龙松的本体。
倒不是云道朱有那样的本事让凝碧受这么严重的伤。而是他自己过度使用力量，一边跟云道朱对峙一边还要看护着大桐峰。
幸而云道朱并不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人，大概真的只是技痒想要找个借口跟凝碧切磋，无论如何，就在凝碧支撑不住之前，她主动停了手。
凝碧没有能够从她手里将沈长歌抢来。
云道朱真不愧是一气宗的首徒。
不过云道朱也没有能够从凝碧手里带走桐蕊。
不分输赢，看起来部分输赢，可凝碧明白自己输了。
只要云道朱将沈长歌带走，凝碧就输得彻彻底底。
他挣扎着将自己的身躯与本体分离出来。
黄钟再顾不得尊卑，将他按住：“主人！你这是做什么！”
“我去求她……我……这样下去小蕊怎么受得了？”
“主人，求她有什么用？她可是那个煞星，谁敢不如她的意？主人，你不要着急，我将大吕叫醒，我们来想办法。”
“你们有什么办法。”
“云道朱沉迷剑道，我跟大吕可以传她大剑师裴霁的剑术！”
黄钟话音未落，就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剑师裴霁的剑术？”
黄钟和凝碧一起抬头，是云道朱！
云道朱站在松散的山岩上，轻飘飘像是一片游云。她的手中——是天人沈长歌！
黄钟原本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双剑，凝碧也摆好架势，但看见沈长歌后，两人都不敢动作。
沈长歌！
她带沈长歌来做什么？
凝碧无比期望沈长歌能够回到桐蕊身边，可云道朱已经跟他们撕破了脸皮——她带沈长歌来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云道朱却全无顾虑，她冲黄钟又问了一遍：“你们真得了大剑师裴霁的真传？”
黄钟瞪着她。
黄钟明白这个煞星是什么意思。
她和大吕两人确实一被师旷主人铸造出来就跟随了大剑师裴霁，成为剑侍。大剑师裴霁没有弟子，在裴霁过世后，日日侍奉裴霁练剑的两人就成为裴霁剑术的“传人”。但在先前跟云道朱的比斗中，两个人却没有表现出裴霁“传人”应有的水平。虽然那时候黄钟和大吕都因为抵触青云的命令没有施展全力，可云道朱这样的剑道天才也已经将她们看穿了。
她们其实根本就没有领会裴霁剑术的精髓，又何谈传授呢？
黄钟说那些话，也不过是想暂时安抚主人凝碧罢了。可被云道朱揭穿还是觉得有些难堪。
云道朱却不管她怎么想，只是哼了一声，就去朝凝碧说：“我将人带来了。”
凝碧万分警惕：“你要做什么？”
云道朱冷笑：“不是你想见沈长歌一面吗？”
坐在云道朱臂弯里的沈聪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之前跟梧桐观主见面的时候气氛还不至于这样僵硬。
云道朱总是有办法让人对她咬牙切齿又拿她没有办法，而且最终还往往不得不承认云道朱做的事情都有道理都是对的。
“你肯让我见他？”凝碧生怕这是云道朱的什么计谋，但就算是计谋他也没有办法。云道朱竟然会去砍‘姻缘线’！如果真的被她砍断，小蕊不会有好结果。
云道朱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沈聪后背拍了一下。
沈聪明白，云道朱的意思是叫她自己沟通。
她看不见凝碧和黄钟的狼狈，以及虬龙松附近比之前更加狼藉的山体，还以为两边只是有些小误会，于是小声问：“我可以过去吗？”
云道朱把她放到地上：“自己过去。”
沈聪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凝碧的方向走过去。
这地方许多土地都只是险险地被虬龙松的根冠束缚，一路上还全是凸起的碎石，沈聪走得十分艰难。
不过在她走错方向，踩上那些虚浮石块的时候，云道朱就弹弹手指用气劲打她的脚腕提醒。她要跌倒的时候云道朱又勾勾手指——她的后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云道朱缚上了一条线，整个人就这么被云道朱牵住了。
沈聪就这样跌跌撞撞走到凝碧身前。
“观主找我有什么事？”
“可以请沈小公子随我去见见小蕊吗？”
沈聪虽然有许多问题要问，不过这些问题大多跟桐蕊相关。她本来就是要见桐蕊的，因此准备点头。
云道朱却将手握在剑柄上：“不准。”
云道朱有恃无恐。凝碧当然可以跟她拼个鱼死网破，可那样根本没有好处。而且他也不敢去试如果把沈长歌抓住会怎么样。
凝碧只能期望沈长歌，可沈长歌乖乖点头了。
这小天人仰着脸朝后望了望：“那过一会儿可以去吗？”
“过会儿再说。”
“哦。”
天人为什么要这样听云道朱的话！沈长歌明明有后盾，他的族人不久前还来过，他为什么要对云道朱言听计从？
这时云道朱不耐烦开口：“你快问。”
沈聪听话地应了一声，问：“我跟阿蕊之间的姻缘线到底是什么？”她并不是笨蛋，根据之前沈祥和云道朱话里的意思，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测。沈祥说情根深种……
凝碧不像云道朱一直遮遮掩掩，他似乎很高兴沈聪问起这个：“沈小公子难道没有听过姻缘红线？两情相悦，自然就会牵上姻缘线。而且非要情比金坚，忠贞不二不可。沈小公子，你心底难道没有装着阿蕊吗？是你族人不肯你同人间女子在一起？难道你想要抛下她？”
沈聪糟糕的猜测被证实了。她眉头深蹙：“可……”
这时，从虬龙松的方向突然传来一个轻细的声音：“长歌？”
凝碧惊慌地回过头去：“小蕊，你怎么醒来了？！”
桐蕊脸色苍白，她扶着虬龙松盘结的根枝从松府中走出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两情相悦……什么……抛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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