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族叔
在此之前沈聪收到的最后一条系统信息是关于十天削弱期的, 那之后系统再没有任何动静，原来是全服务器升级。
她还以为这是削弱期的另外一项惩罚。
沈聪这个标准意义的游戏小白在看见这条消息以后没有任何波动。开服不到一周就进行全服重大升级有什么了不得的, 有人升到了一百级也没什么大不了, 时间比例改变倒是对她有点影响……影响也不大。补偿礼品更加被她丢去脑后。
跟沈聪的淡定不同, 此时跟她一样在线的玩家早就炸锅了。
一整天不能下线还以为真穿越了！哪有事件过去以后才发通知的！游戏公司就以看玩家焦头烂额为乐是吧！这种必须要投诉啊！
但向游戏公司投诉的玩家很快就发现投诉是个浪费生命给自己找罪受的活。大概是这段时间投诉的玩家太多，所以客服接待基本都是智能小精灵, 自动回复也奇葩：您的意见和建议我们已经收到了，请玩家享受游戏, 早日习惯, 么么哒(づ￣ 3￣)づ
什么意思！这能忍吗？！
当然就有人往更高等级的网络游戏安全组织投诉——这次结果返还很快。
进游戏前大家都签过同意书……这情况都是条款默许的，根本不违规。
谁会真的仔细一条条同意书内容啊！
可是不读怪谁咯╮(╯_╰)╭
其实玩家们也不是真的想要把《倾天》告倒, 只是游戏公司的大爷态度太让人郁闷了！好像它存在不是为了吸引更多玩家进游戏, 而是为了把游戏里的玩家气走一样。
性子软一点的玩家在收到系统升级完毕的提示之后心想：也没有造成多大损失，而且还有补偿，也算仁至义尽, 不如就算了吧。随后消息里说的补偿礼包就以光团快递的形式到了, 就跟沈聪当年接福禄玉的时候一样。
结果接到手里一看……卧槽条件不足无法打开！
制约内容也古怪, 叫什么契合度不足……契合度到底是什么啊！发补偿还发得这么嚣张的游戏大家有没有见过啊！
总之游戏内外乱成一团, 沈聪一无所知。
她知道原来震动大概是游戏升级完成引起的，就更加不紧张了, 十分淡定地继续浏览系统信息。
【尊贵的玩家沈长歌，系统升级后开放两种系统操作模式, 由于您已开启100%真实游戏体验, 因此系统默认为您选择自主操作模式。】
【尊贵的玩家沈长歌, 由于您是尊贵的VIP游戏端口玩家，在系统升级后，您将会拥有自己的专属引导NPPC将在游戏时间十月二日子时前往您的身边，敬请期待。】
【尊贵的玩家沈长歌，在游戏升级期间，您有完成的任务奖励未领取。未领取的奖励将在稍后为您发放。】
【尊贵的玩家沈长歌，由于您开启100%真实游戏体验，因此奖励领取方式由系统直接发放变更为人物自主领取。由于领取方式变更，奖励将增加为原来的130%。】
【尊贵的玩家沈长歌，升级后，100%真实游戏体验的难度将大幅增加，您将有“游戏时间一天”的时间进行体验。一天后，系统将询问您是否改变选择，退出100%真实游戏体验。选定后结果直至下一次游戏升级时不可变更。请您用心体验，慎重选择。】
【尊贵的玩家沈长歌，本次私人系统播报到此结束，“一次真实的穿越，您的第二次人生”，祝您游戏愉快！】
看起来信息量是挺大的，但其实根本没有用。
总结一下这一长串信息的中心思想是这样的：
游戏出了新玩法，但您没得选；
游戏里您有新奖励，但暂时没得拿；
游戏给您派了个小精灵，在路上您乖乖等着；
今后您的游戏生活将更加艰辛，请早日习惯么么哒。
也就只有沈聪能够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她把系统消息面板关闭，反正盯着看也看不出什么来，然后带着桐蕊往梧桐树边空旷的地段靠。
怎么回事，地上的震动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了。
沈聪和桐蕊所在的地方其实是在蟠龙松粗壮的躯干内。
蟠龙松外，天地呈现异象。
这本是个无星无月天气阴沉的夜晚。
空中突然传来了雷声。
这雷声十分奇异，隆隆作响、连续不断。
先是十分遥远，随后渐渐接近。
雷声声势实在煊赫，竟切碎了厚重的云层，又像狂疾的暴风一样一搅一拨，将浓云全部驱散。
于是视野一清，云破天开！
这时所有人才看见原来有一粒明星从天上坠下。
那隆隆的根本不是雷声，而是坠星的声音。
坠星先时只是微光萤火般的一点，不多时就已经有拳头那样的大小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突然这坠星分成两团，一团往大湖方向去，一团直冲梧苍山上的梧桐观而来。
“是冲我们来的！”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打破这喧嚣的寂静。
前夜一气宗来使云道朱与九华府大公子在这梧苍山上一场大战，弄得梧苍山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道人们彻夜不眠地忙着收拾梧苍山上一堆烂摊子。
这时候被天上异象震住，又在那喊叫声中梦地惊醒过来，忙不迭地奔走。
先于他们，因为山上的大战躲藏起来的侥幸逃过一命的虫鸟野兽们已经纷纷从洞穴中奔了出来，这时候都匍匐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梧桐观主凝碧也跑了出来。大概是做松树太久了，手脚行动总是不太协调。
他才跑了几步就又左脚绊右脚地跌了一跤，事态紧急，只好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再跑。
护在主人身边的黄钟连忙把自己这手忙脚乱的主人抱起来：“主人，我看那不像天灾，反倒是什么人挟裹着浩大法力往这边来了。来人毫不收敛，恐怕是敌非友。
凝碧当然也看出来了。
他用上法力大声呼喊自己门下的徒子徒孙，要他们赶紧回来避难。
那些抓取着梧苍山碎裂山石的根茎也蠕动起来，管不了那些崩裂的山体，蜷缩回来护住聚集在一起的山中生灵。
总是不可靠的凝碧观主在这个时候显得可靠得很。
“主人正牵制着梧苍山乱动的灵机，还是带着门下快回松府去，不管来人是谁，由我来会会。”
“不行，这个人你应付不了。天人长歌关系重大，与小蕊性命相连，不能有一点差错。你回去接上他们。若是我无能为力就给你们打开一条通路，你带着他们速走。”
镜灵们通过正常程序认主后，护主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黄钟现在怎么肯抛下主人去保护别人？
“主人若是不行，我也是跑不掉的。不如我陪主人留在这里！”
这也没错。
如果来人是得天独厚的虬龙松木躯都抵挡不了的，黄钟带着两个人也根本跑不走，反倒很可能因为惹人注意先被打下来。
凝碧观主默许了。
这时天光大亮，星落如雨。
不，这怎么能叫落星。
恍惚是扶桑树上的金乌鸟成群结队地降了下来。
那铺天盖地的威势令黄钟双膝一软，她怀中的凝碧也脸色苍白。
“主人……”
“放下我。”凝碧落地，伸手一抓，一枚铜镜被他收在怀里。他把黄钟收回镜子，随后整衣敛袖，一揖到地：“未知仙师前来，有失远迎。”
这不是坠星，也不是金乌。凝碧看出来了，这是真正的天人降世。
并非沈长歌那样的稚子，而是渡过五衰之劫的天府来客。
天人到来是为了什么？沈长歌受了伤，是为沈长歌来的？
凝碧暗自猜测的时候，那落在山上的耀目光中已走出了一个俊朗男子来。
这男子气势威仪，只遥遥看了凝碧一眼，就令凝碧跪倒在地。
凝碧还没有喘过一口气来，这男子已经到了他身前。
男子哼了一声，勉强打量了凝碧一眼：“你是何人？身上有我沈族佳儿的气息。”
凝碧不敢抬头：“仙师，小道忝为此处梧苍山梧桐观观主。不知仙师所说是否是名为沈长歌的天人小公子？”
“正是他，你确实见过？”
“沈小公子正在我梧桐观中养伤。”
“养伤？”这男子气息一遍，“我长歌孩儿怎么会受伤？”又不等凝碧回答，这男子不耐烦地将凝碧提起来：“你快带路，我自己去看。”
凝碧本来就走得不是很稳，现在跪了一会儿，身边还有一个成年天人的威压，更加比蹒跚学步的小孩儿还不如。
男子不耐烦地瞪他：“你这人！”说完把凝碧往肩膀上一抗，就朝巨大的蟠龙松走去。等在凝碧指点下进入蟠龙松内部，他才点头：“这洞天中倒还有些意思。”然后也不用凝碧再指路，直接朝着沈聪所在的梧桐树走去。
一边走，他身上的气势一边已经收敛起来。等到了梧桐树附近，他感觉上跟一个人间普通凡人没有什么不同了。
这时候他已经能够看见倚靠着梧桐树站着的沈聪。
这男人把凝碧随手放到一边，朗声笑道：“长歌孩儿，族叔看你来了！”
……
在土地不断的震颤中，笼罩着桐蕊和沈聪的光卵慢慢收缩，然后把两人往梧桐树推去。
粗壮的梧桐树在躯干底部拱起一个空洞。
梧桐树要把她们藏起来。
沈聪抱起桐蕊放入树洞中。她能感觉到，有一种庞大的力量往这个方向来了。
会来不及——沈聪不知道梧桐树会不会听得懂：“你藏好她。”她自己则站在梧桐树下，挡在树洞前面。
随后，沈聪通过梧桐树的“眼睛”看见了来人。
这个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可感觉上也并不小。
他神态气度里带着饱经风霜的沧桑，一举一动中又藏着少年的欢快和跳脱。
他笑着：“长歌孩儿，族叔看你来了！”
族叔？
沈聪以为这是个敌人。
毕竟凝碧观主还被他扛在肩上。
不过她根本还来不及仔细思考，就已经被一双强壮有力的手举了起来。
沈聪紧张地不敢动——桐蕊藏好了吗？
这个人却完全没有把注意分给别的东西，他盯着沈聪左看右看：
“嘿呀！眨眼间我长歌孩儿长得这么大了。阿叔都抱不起你来了。”
这位族叔高大有力。
他嘴上抱怨着抱不起沈聪来，只不过是逗小孩子开心罢了。他把手短脚短的沈聪举起来抛接了两次，然后又让沈聪坐在了他的臂弯里。
神情又快乐又亲切。
“虽然远不及那个素素，但才几天功夫就将过十寿之劫也是十分了不得的。我看你还有余力，莫要丧气才是。”
素素是系统通告里那个满一百级的玩家。十寿之劫大概是游戏人物升到十级时会有什么挑战关卡，而这位陌生的族叔……大概是在安慰自己？
沈聪鲜少——从来没有这样被抱起来抛高高的经验，在现实中她根本就没有会做这样事情的男性长辈。
在游戏里，沈长歌这个小孩子被李萼抱过，被云道朱抱过，被南吕抱过……可那些都是迫不得已的情况。或者是救助，或者是带着逃亡，或者是一种保护——谁都不像这位族叔，他的举动是出于骄傲、喜爱和亲近的意愿。
他神情快乐还有一点……期待？
这表情倒是很好懂，不像李萼和云道朱那样捉摸不透。
可沈聪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超出她的处理范畴了。
族叔盯着她，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快乐和期待的神情被失望和忐忑取代了。
“看我，长歌孩儿还不晓得我。我忝列沈族宗老，是你的叔辈，你叫我祥阿叔便是。”
原来沈长歌还有家庭背景。
沈聪认真从他的话里分析“沈长歌”的家庭关系，并且礼貌地回应了他的期待：“祥阿叔。”
她忽然明白了，“祥阿叔”就是自己的专属引导NPC。她本以为专属引导NPC会像大魔方那样“死板”和“模式化”，原来游戏还为专属NPC设定了背景。
沈祥看出自己这个小小族侄拘谨中的好奇，就认为先前这小孩子没有表现得兴奋激动也是因为不熟悉所以心里忐忑，跟他自己是一样的。
“不必这样生分。沈族虽然族众甚多，也有远近之分，不过我同你父亲是相熟的。我蒙你父亲照拂了几年，很有交情。”
父亲这个词从未给沈聪带来美好回忆。
沈聪没有追根究底，沈祥就以为这个孩子是在失望他父亲没有亲自前来。
沈祥拍拍侄儿的肩膀：“并不是你父……你爹爹不肯亲自来看你。他实在是抽不得身。他知道我要来，特地叫我带了东西给你。”
沈聪在内心庆幸这位“父亲”没有来。游戏给玩家的身份设置新奇有趣，也给玩家带来归属感，可对于沈聪来说有点过犹不及。她明白自己肯定无法跟一位“父亲”相处。
沈祥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嵌珐琅麒麟图样的盒子放到沈聪手里。
等沈聪捧住盒子，沈祥殷勤地把盒子里的小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给沈聪看。
里面是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有面上画着玉童抱大红鲤鱼的拨浪鼓。
有银质九连环。
有乌沉沉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七巧锁。
有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的大金雕风筝。
有缀着玉石的小摇铃……
等等等等。
附带着沈祥的介绍：这是你降生前你爹爹就给你做好的；这是你爹爹亲手画的；这是你爹爹托我去某某地寻来的……
都是小孩子的玩具。
可沈祥满脸期待，沈聪只好拿起拨浪鼓摇了摇。
小鼓锤在鼓面上敲出清脆的咚咚声。
……小孩子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玩具？
在梧桐木俯瞰的视野中，沈聪看见祥阿叔笑了。
不是欣慰的笑，而是有点忍俊不禁：“长歌孩儿喜欢这个？还是玩这个吧。”说完把七巧锁塞进她手里。
……原来拨浪鼓选得太低幼了。
可七巧锁也没有什么难度。
不过沈聪使用的毕竟不是自己的视角，拆开再装回去还是费了一些时间。
完成之后她把七巧锁装回盒子，再把里面的东西都排列放好。
沈聪喜欢有序与井井有条的状态。
沈祥看着沈聪把盒子里的玩具一件一件排列好，觉得很有趣。
“很好，都收整齐，以后再玩吧。”
“……谢谢祥阿叔。”沈聪想告诉她自己并没有迫不及待想玩，甚至一点都不想玩。但又觉得这种解释毫无意义。
“我听这里的观主说我孩儿受伤了，伤到哪里？”感受到侄儿好像没有那么抵触，沈祥开始关心沈聪的身体。
沈聪老实把自己的状况说给他听。
眼前的天人看来不是无所不能，显然在医术上并没有丝毫造诣。他还很粗心，因为直到沈聪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眼睛看不见？”
——天人在游戏中并不是完美无缺的。
当然，也很可能是沈聪接住梧桐树的视野，整个人表现得太不像瞎子。
沈祥却心疼坏了：“我孩儿受了苦！怪不得要戴着面具。让阿叔看看。”
他以为沈聪戴面具是为了遮掩眼睛的问题，结果伸手摘除面具的时候却发现异样：“这面具是谁给你戴上的，实在歹毒！”
歹毒？
沈聪没有来得及发问，沈祥就已经把云道朱为她戴上的面具强行拆解下来。
随后沈聪感觉眼睛旁边微微发烫。
是沈祥在为她按摩眼睛周围的经络。
他一边按摩，一边恼火地问：“究竟是谁算计了你？”
他的反应让沈聪不敢直接把云道朱说出来。
下意识地，她还是更加相信“认识”更久的云道朱。
沈祥已经把面具扔在地上，一脚踩烂。
“告诉阿叔，谁给你弄上这样的东西？”
沈聪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看着”地上面具的残骸，略微蹙起眉尖。
“……是我的一个朋友。这先前是她自己戴的东西。”
“你莫不是叫人诳哄了。你可知道自己的灵脉被这人封住？你天资卓绝，这样的年纪已经入通灵境中，这人却用这东西叫你不能勾动灵机。岂不是坏你修行？”
灵脉？
沈聪根本不知道什么灵脉。
她甚至不太清楚通灵境。
可戴上面具的作用云道朱对她解释过。
“她对我说进入通灵境还继续修行的人会成为人间活药，谁都想要得到。如果我想保住性命，就不要让任何人看出我的状态，除非有人庇护我。我是自愿戴上面具的。”
其实是云道朱强迫的……可沈聪自己后来也没有反对。
摘下面具的时候沈祥就已经不再是一个慈祥的叔叔。他眉峰深蹙，身上气势凌冽。
怎能容忍沈氏的孩儿遭人欺辱。
但在小侄儿开口解释了那些话以后，他的神色又轻缓起来。
“如此是我错怪他了？也是，不如就当面问问他吧。”
地上面具的残骸不知何时已经聚拢起来。
沈祥话音未落，它们就化作一抹银光，向外飞去了。
沈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是云道朱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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