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顿悟
云道朱的剑势一浪高过一浪。
九香车就像一叶孤舟, 在巨浪狂涛中眼看就要倾覆。
那位九华府大公子也只好认真应对。
他一双肉掌仿佛莲花开合，将剑招一一拆解, 一边还分神道：“云道友, 其中有许多误会, 请云道友听我说——”
“好啊，”云道朱虽说了好, 可手上剑势并不停：“你还说交朋友，也好啊。既然是朋友, 那么就回答我几个问题。三年前我一气宗收到此地宗门求助, 说是此地灵机动荡，请我宗门相助镇压。敢问九华府, 明明贵府近在眼旁, 又精通此道，那些修道士作何舍近求远？”
“三年前确实有人求到门上来过。”
“既然此处修道士确实曾向你九华府求助，九华府又为何不闻不问？”
“云道友该听过, 三年前故府主正是闭死关的紧要时候, 因而我等闭府谢客, 静坐家中为府主护法, 不敢擅离。”
“道友这样说，我也想起来了, 三年前确实是贵府老府主闭死关的紧要时候。我还想起来，贵府代府主也曾手书一封, 请我一气宗代为处置那湖中事。我那位师弟来到此地, 特地携了师门信物上门拜访, 是也不是？”
“那位道友为避嫌，只在别府宿了一夜。”
“他是按照道理而来，向贵府表明我一气宗并没有插手贵府势力的意愿，只是非常时行非常事。贵府又有没有按照道理，将此地消息告诉他知道？”
“按照道理，自当如道友所说。”
“因为是为镇压灵脉，我一气宗就只派了这么一个善镇灵脉的小弟子来。他出门前师门再三叮嘱，若有变故需近处朝九华府求助，再传信回师门来。为何我那师弟竟然毫无防备同湖中妖物对上？此地盘踞一条化蛟大蛇，显然积年日久，九华府竟然没有同我那师弟说起过吗？”
大公子面色有些动摇：“那时我府中……实在杂乱得很，底下人有了些小心思也未可知。”
云道朱冷笑一声：“不瞒道友，我一气宗也觉得九华府竟然求助来有些蹊跷，因此派出弟子前也曾打探此地消息，我师弟也是一路小心。谁知最后还是着了道。不知这地界上除了九华府，还有谁有这样大的能耐，能够将那妖蛟之事隐瞒得滴水不漏？”
“云道友！你难道怀疑我九华府与那妖物勾结吗？莫说蛇蛟，即便是真龙，我九华府也没有凑上去的道理！”
云道朱并不理会他的质问，反过来问道：
“三年前你九华府老府主闭关，让你们这些徒子徒孙连条妖蛟都不敢动。三年后，你九华府新旧更替，就这样快恢复了元气，竟然香车美人，浩浩荡荡，前来此处管我的闲事！英雄救美？呵……”
这一次，云道朱的剑势忽如海潮、忽如轻风、忽如流萤、忽如雷霆……变化万端难以捉摸。
九华府的大公子一时没有防备，竟然被她逼得左右支绌，身上很是添了几道伤口。
但他又不敢对云道朱下重手，只有继续解释：“云道友稍安勿躁，这其中有许多误会，说不得还有人挑拨离间，云道友……”
“挑拨离间？正好，我先按照那人的意愿杀了你，然后再去问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车中少年听见云道朱说要杀人，他心底竟然真心担忧兄长吃了云道朱的亏，于是探出头来。
随后看见兄长的伤势，被吓得连连惊叫。
他语无伦次地喊道：“英雄救美的事是我任性！我看见了一张你的画像，觉得你好看所以才想把你娶回家！别打我大哥！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打我大哥！嗷嗷！云道朱！你还打！大哥你等等！我来帮你！”
他嗷嗷乱叫，手忙脚乱。慌忙想出来，狠狠摔了一跤。
随后这滑稽的九华府主又被绊倒自己的帐幔缠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他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大声喊道：“香美人呢！我的香美人呢！快用香！用香！赶快给我用香！谁用了回去我就娶谁做妾！谁不用我就让她嫁给狗！还不快给我用香！”
要是每个人都用了香，他岂不是一口气得娶四十八个妾。也不知道他忙不忙得过来……不过此时也没有人还顾得上想这些了。
那些娇滴滴做天女装扮的香美人听见九华府主的话，个个吓得花容失色。
这九华府主虽然看起来十分肉脚，但狠起来的时候也是说到做到的。
谁想嫁给狗呢？
因此一个个手忙脚乱，取出香来，朝云道朱的方向掷去。
“糟糕了！”无射大惊失色。“青云说九香车上有九种香，九种分开时各有妙用，合而为一时变成了霸道无比的炽情香。中上一点就要七情翻卷、六欲沸腾！云道友原本怒情正炽，这时再被激出凶性来，恐怕难以收场！阿南，我们怎么办？我们该马上将云上使救出来，晚了就……阿南？”
南吕正怔怔看着手边的天人，而天人则怔怔看着云道朱与那九华府大公子相斗。
天人原本如两丸黑琉璃珠子般清净透彻的眼睛此时焕发异彩，如虹如霓，瑰丽无匹。
“阿南，小恩人……”
南吕回过神来，将无射的嘴捂住：“轻声些，小恩人怕是顿悟了。”
……
十分美丽。
沈聪盯着云道朱看。
十分美丽。
并不是说云道朱的脸。
云道朱的脸上带着一张银质假面，只露出总是挂着刻薄笑容的嘴唇。
这副打扮倒也不是不好看。
黑衣银面的云道朱，有种奇妙的神秘吸引力。
沈聪还见过云道朱摘掉面具的样子。
她对人的美丑其实并不太敏感，不过感觉上，云道朱的长相应该是很不错的。
要别人来说的话，是一张美人的脸。
就像云道朱总是冷冰冰的笑容一样，她浑身散发出来的美丽也凌厉逼人。
不过，已经说了，十分美丽并不是指云道朱的装扮与外貌。
吸引了沈聪，让沈聪陶醉的，是云道朱的动作。
云道朱的剑术——十分美丽。
剑尖划出的流畅圆滑的弧线，灵活的关节动作造就的恰到好处的转折，充满力感的起势与收势。
真美啊。
这些线条落进沈聪的眼睛里面，演化出无数繁复瑰丽的图形。
傅里叶曲线吗？是玫瑰曲线吗？双摆曲线吗？是度芬方程曲线吗？是斐波那契螺旋线吗？
数学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它有自己独到的艺术形态。
这些美总是隐藏在数字的规律里，图形的周而复始里……而沈聪第一次觉得有人在用行动阐释数学的美。
云道朱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整齐，是一个方程没有多余的数字与错误的常数。
沈聪有种怪异的感觉。
这些动作好像自动化成了算数式在她的脑海中飞快划过，一边组合变化，然后又以线条的形式显现出来。
沈聪不知不觉沉迷其中——仅余下小小的一部分理智为她指出奇怪之处。
对的，很奇怪，不该疑惑吗。
她不该有这样快的头脑才对。
怎么会呢……她虽然聪明，但也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
看见别人的动作就马上把它用数字的语言表达出来？
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她更加专注于云道朱的动作。
她感觉自己似乎能够分解这些动作，又似乎不能……头脑里的各种各样的灵感随着云道朱的剑势不断变换。
并没有真正的解析式出现……但确实又呼之欲出。
天地突然变化了一种样子。
云道朱、九华府的众人，还有身边的镜灵都变成了散发光亮的火。
除此之外的一切，天空、大地又化作混沌。
云道朱的每一个动作都引出一条光亮的火焰丝线，丝线将云道朱的剑势轨迹形象地展示出来。这些轨迹交叠伸展……
这些形象印在沈聪的头脑里……好像只要拿出纸笔，她就可以开始进行演算。
突然间，流畅的线条与那些美丽的运算式突然凌乱地旋转起来。
结构严重的高塔忽然坍塌。
——轰。
沈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怎么了。
她看见云道朱向那个“大公子”递出一剑。
这一剑不太对。
太用力了。
剑势应该再和缓一些……
嗯？
系统提示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福缘属性全满，技能领悟率100%】
【领悟，浮云剑术。】
【浮云剑术（领悟）·残（0/1000）：云道朱的传承剑法，有清虚之艳象，无实体之真形，对敌时有万般变化，令人难以捉摸。使用剑术后可越级挑战，剑术会自动补足等级造成的基础数值差距。跨越等级无上限。每跨越一级，消耗精力100点。技能启动后每秒消耗10点精力值。】
是云道朱的剑术！
这一段时间里沈聪见识过了这个世界特有的许多奇奇怪怪的力量。
沈聪曾想过，领悟博物术的时候曾经看见过技能领悟率百分之百的提示，是不是除了博物术她也可以领悟到别的东西？
她也认真地观察过李萼施展的本领，然而就算苦思冥想，在这方面也丝毫没有进展。
她最终认为博物术的领悟只是投机取巧。真正的技能应该去学校里面学习——比如云道朱的门派，这个梧桐观还有那个九华府……就像陈怀风已经进入了门派一样，进入门派学习才是在这个游戏里成长的必要途径。
因此沈聪放弃了依靠福缘点来寻找捷径的方法。
她放弃了，捷径却来了。
观看与分析——李萼的音乐对她来说并不像云道朱的剑法轨迹这样直观，所以她学到了云道朱的剑法，却没有能够学会李萼的法术。
这样一想，博物术是一种观察收集信息然后同常识整合得出结论的技能。
沈聪明白了。
只要她能够分析出一项技能的运行方式，她就能够掌握它。
这是游戏赋予玩家的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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