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留与走
沈聪问:“云道朱怎么了?”
姑洗夷则不约而同往留云阁看了一眼。
云道朱想要送这天人走。
姑洗和夷则承云道朱的情, 自然也就遵照云道朱的意愿也要送这天人走。
于是两个人一起说:“天人小公子还是去吧,小公子留下, 反倒叫上使不高兴。”
沈聪不管云道朱高不高兴。
她现在已经认定云道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她做事从不给人解释, 也不许人反抗违逆, 看起来霸道又不近人情。但每一件事她其实都安排得很好,结果也总是她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嘴上表现出厌烦讨厌, 心里却处处为别人着想。
云道朱好像不愿意别人看到她的好,也不愿意得到别人的感激。
她只是做她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
云道朱身上有种独特的温柔。
好人不应该吃亏, 云道朱自愿奉献他人, 但怎么能心安理得享受她的牺牲?
沈聪认定云道朱身上是发生了什么,否则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把人赶开?
而且按照云道朱的性格, 沈聪在这里磨磨蹭蹭, 她早该开口训斥了。
但云道朱什么都没说。
沈聪不觉得云道朱是态度软化。怎么会呢。只有一个可能,云道朱根本没有精力理会沈聪在做什么了。
“我要回去。”
“小公子……”
这些镜姬都懂得要报恩,何况是从最开始就一直接受云道朱强势照顾的沈聪。
她不跟姑洗和夷则废话浪费时间。
当木中雷火回到沈聪手里的时候, 她也突然能够看见那些道路了。
凝滞的氛围和轻松灵动的氛围变得壁垒分明。
沈聪自己原本就有出色的记忆力, 再加上雷火的帮助, 很轻松就穿过重重“障碍”回到了留云阁。
云道朱对她的到来并没有什么表示。
这黑衣银面的女子闭着眼睛, 大剑横放在膝上,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兴趣。
沈聪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 随后确认,云道朱根本不知道她来了。
——云道朱确实出事了。
夷则与姑洗也已经静静地站在了旁边。
姑洗已经拿出她明月一样的小镜子, 让镜子放出的柔和光芒照射云道朱。
她先前也对夷则和青云道人这样做过, 沈聪知道她是在给云道朱治伤。
所以云道朱受伤了。
沈聪完全不知道这个强悍的女子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她一直表现得胜券在握、游刃有余。沈聪自己倒是一直在受伤, 并且一直在受云道朱庇护。
姑洗的治疗起了一些效果。
云道朱睁开眼睛,她看见面前的几个人,显得毫不惊讶。
这大概是她天生的性格,她说出那些嫌弃的话时,语调也一直平淡无波。
就像现在,云道朱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对沈聪说出嘲讽意味十足的话:“怎么,害怕得很,一个人不敢走,非要我带着你吗。”
沈聪已经掌握了一些跟云道朱交流的技巧,就是不要被她这些听起来不怀好意的话带跑。
沈聪问:“你怎么受伤了?”
云道朱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好笑。她唯一露在银面外的薄唇勾了勾:“你不肯你的小心肝受伤,就只好我受伤了。”
“……”跟云道朱简直没有办法交流。沈聪想了想,问:“你是在用木中雷火破那个禁阵的时候受的伤?”
云道朱闭着嘴巴,似乎觉得这样的问题回答起来是浪费时间。
“确实知道也没有用,我不懂治伤。”沈聪很老实地回答,“你能动吗?我带你走。”
“我不能动。”
“我们有四个人……”不过镜姬夷则显然也状态不好,等一下恐怕反倒要人帮忙。不过姑洗看起来还好,可以叫姑洗拿松童子和那只松鼠,沈聪自己带云道朱。
云道朱显然洞悉她的想法,往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带我走?”
她靠着椅子扶手歪着身体,用一边手臂撑面,薄唇又微微挑起,半是嘲讽半是疏离。这个人确实不好相处。
沈聪说:“我虽然矮……了一点,但力气很大,总有办法的。”
云道朱说:“你带不动我。”
沈聪认真地看着云道朱:“我力气很大。我们试试吧?”
云道朱就把膝上的剑拄到地上:“你来拿我的剑试试。”
云道朱的大剑。
刚才青云——那只松鼠精用沈聪要挟云道朱,云道朱曾把大剑扔在了地上。
大剑落地声音沉重,甚至把留云阁的青石地面砸裂了好几块。
这显然是一把很重的剑。
沈聪不敢轻视,她用两只手扶住剑柄,朝云道朱示意。云道朱微微松开控剑的手。
仿佛有一座大山在向沈聪倾倒!
在大剑将沈聪压得踉跄的瞬间,云道朱又重新握住剑柄,把剑收回去,仍旧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沈聪没有要求再试一次。就算勉强成功又能怎么样呢,走不了几步她就要倒下了。沈聪愧疚地看着云道朱:“我拿不动,不能扔下吗?”
“剑在人在,剑失我亡。”
这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是说这柄剑十分重要云道朱绝不能扔下,还是说这柄剑跟云道朱的关系就像李蕊跟凤火的关系一样,离得太远就会有生命危险?
她想问得清楚一点,一抬头却看见云道朱正在用袖子擦拭唇边的血迹。
“你流血了?”
“我说我不能动,你却非要我动动看。”
云道朱说的不能动竟然是这个意思!
但她为什么不解释得更加清楚一点。
沈聪这时候终于明白了,云道朱并不是难以沟通,她是根本不想跟别人沟通。
“你怎么能……”
云道朱哼了一声:“我怎么能?”
沈聪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旁姑洗看了看云道朱,轻声细语地向沈聪解释:“青云那孽畜从九华府得来的禁阵霸道得很,上使又不肯真的坏夷则根基,因此只是借木中雷火融了一条通路出来。好比一间大屋,这样仓促间打通墙壁抽走梁柱就不免摇摇欲坠要倒塌下来。上使只得将自己做了一道梁柱,将这间大屋撑住……因此上使是不能擅动的。”
所以姑洗和夷则先前只说要回来守在云道朱身边,并没有说要想办法带云道朱走。
她们都明白,只有沈聪不明白。
云道朱并不是没有说,她什么都说了,不能动,没办法走——是沈聪自己听不懂,才使云道朱不得不用实际行动解释给她看。
可这种行为难道是正确的吗?
云道朱懒得开口,示意夷则和姑洗解释不行吗?
云道朱这个人,难道宁愿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给笨蛋找不痛快吗?
“你……”沈聪想明白这些,就觉得有点生气,“你不要这么任性。”
云道朱盯着沈聪。她的视线有如实质,给沈聪带来极大的压力。但突然间,云道朱笑了。
这一次并不是冷淡地勾一勾嘴角……倒像是真的笑了一样。
“任性?”
【获得昊苍山太极峰一气宗监察使轻虚艳象云道朱的喜爱。】
【当前好感度:莫名的好感(35/30)。】
【好感度等级提升。】
【当前好感度:有点意思(5/100)。】
沈聪根本不想研究“莫名的好感”和“有点意思”究竟意味着什么。云道朱的好感度一点不像是正常人的好感度,她的内心比李萼还难以捉摸。
总之被她干扰带跑节奏,就别想好好说话了。
沈聪不去回答那个关于任性的话题,反正也只是一句抱怨。她问:“你有别的办法吗?”
“坐困愁城,没有别的办法。”
但云道朱一点都不像是正面临穷途末路的窘境。
沈聪换了个问法:“你留在这里会怎么样?”
云道朱在自己的大剑上磕了磕手指。
“九华府会有人来,他们的禁阵他们自己总解得。”
“要是解不了呢?”
“解不了我直接走呀。你不想被压在里面,也趁早走。稍后我顾不得你。”
所以姑洗说的好像一间大屋要塌又是这个意思!云道朱是在等禁阵范围里的人都撤走,她自己才好走。
“对不起,我这就走,也会叫梧桐观的观主快走。”
“先前何必浪费时间。”
“……我走了,请你保重。”
云道朱不耐烦地挥手:“走,走。”
沈聪走了两步,又回头:“如果我们离开前九华府的人就来了……你要怎么办?能够打得过他们吗?”
“我为什么要打?他们的府主要娶我,就正好坐下来谈谈嫁娶之事。可以坐下来谈谈的事,何必动粗。”
“但他是要强迫你嫁给他!”
云道朱又敲了敲手指:“你这个小东西。”她说:“毛也没有长齐,婚姻嫁娶你也懂得?又与你何干?”
“我……”
“你过来。”
沈聪走过去。
云道朱抓着她的手腕把了把脉息:“天人之躯倒是坚韧。”
沈聪明白她的意思。沈聪受了不小的伤,但玩家有特殊的福利,身体机能恢复特别迅速。
“这个吃下。”云道朱不理会她在想什么,掏出一只小瓶倒出一粒小丸子往沈聪嘴里塞了一颗。“糖豆儿,吃了快走,别赖在这里撒娇。”说着又倒出几颗放在沈聪手里。
什么撒娇。
这是沈聪先前说云道朱任性的回报。
这样的时候何必斤斤计较!
她把嘴里甜甜的糖丸嚼碎吞掉,突然感觉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游动。
糖豆?
沈聪对云道朱说的糖豆用了博物技能。
【糖豆:昊苍山太极峰一气宗清虚艳象云道朱在修习丹术时摸鱼制作的玉蜂蜜糖丸,口感甜脆特别好吃,可以强身健体、补充能量。体力值增加10%,精力值增加10%。立即起效。当前炼化时间:五分钟。】
“……?”
云道朱说:“再没有了,剩下的我自己也要吃。”说完她把剩下的糖豆全部倒进自己嘴里,嚼得咯吱咯吱直响。那声音简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谢谢……”
云道朱扫了她一眼,扔给她一个药瓶:“还有这个送你。快走快走。问来问去有什么用?你们还不把他弄走?”她冲姑洗、夷则摆手,随后闭目调息不再言语。不过看起来是同意了两名镜姬的跟随。
显然在云道朱眼里沈聪还不如负伤的镜姬可靠。
沈聪把糖豆放在自己的小荷包里,又对新药瓶里的药丸用了博物术。
【小截丹:一气宗岐黄院出品小天丹,能够300%激发身体潜能,持续时间10分钟(随修为增长)。使用后二十四小时内身体各项技能减半。价格昂贵。】
她明白了,云道朱是在预备“九华府的人来,但他们还没撤走”的情况。
继续浪费时间确实只会给云道朱拖后腿。就像云道朱说的,问得再清楚也没有用。沈聪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话确实好像是在跟云道朱撒娇,一点意义都没有。她最后向云道朱道了一次谢,离开留云阁。
云道朱没有回应,倒是姑洗和夷则送了出来。
两名镜姬朝沈聪躬身送别:“小公子一路走好。”
虽然明知道是废话,但沈聪还是忍不住说:“请照顾好云道朱。”
“姐妹们省得的。”
夷则对姑洗说:“你看那……是不是要掉了,你帮小公子理理。”
她不愿意提起那个名字,不过姑洗知道她说的是青云。
确实,天人长得矮小,那畜生又因有道行,体型庞大,尾巴垂落的时候也不比小公子矮上多少了。
姑洗过去想要将……松鼠整理一下,夷则却突然发难,将背对她的姑洗敲晕。随后她拿着姑洗的镜子,将姑洗送了进去。
夷则将姑洗的镜子珍惜地擦了擦,随后递到沈聪手里:“请小公子将姑洗也带去吧。”
她说完化出一阵清风,将沈聪推远。
沈聪回头时,只看见夷则跪下来朝她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磕完头,夷则站起来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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