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笛声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间, 沈聪的精力体力都已经下降了几乎一半。
算上运用轻身逃出去所要消耗的部分，一秒钟都不能够再浪费了。
然而李蕊的状况糟糕得匪夷所思。
火焰并没有蔓延到李蕊所在的地方, 可李蕊却像那些冤死的亡魂一样在尖叫哀嚎。沈聪几乎分辨不出谁的声音更加痛楚尖锐——
“阿蕊！”
沈聪她跳上房檐, 想要将李蕊抱起来。
不管这是什么情况, 但先跑出去再说。
谁知她靠近李蕊时，李蕊竟然像那些亡魂的反应一样——她惧怕得向后退缩。
“长歌——别——走开——好疼——”
李蕊涕泪交加, 神情仓惶。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崩溃了。
在她尖叫的时候沈聪猛地缩手。
李蕊的声音是那样锐利，令她耳朵都嗡嗡作响。
这个时候, 沈聪听见了乐声。
这乐声呜呜咽咽, 比诸鬼的哭号好听不了多少。韵律也十分古怪，像不通乐器的顽童胡乱吹奏。
沈聪一下子就回忆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乐声了。
那夜她追逐李萼李蕊兄妹到了湖边, 两人燃香烛缠红线造了一个古怪的法坛, 随后李蕊在法坛中央跳起祭舞，李萼就在一旁用苇杆临时削造的笛子吹这难听诡异的乐曲。
李萼来了。
她刚刚做出这样的判断，乐声就从很远的地方瞬间到了耳边。
李萼已经站在这破陋的屋顶上了。
他拿着一支白色的笛子。并不是在吹奏, 而是握在手中挥舞。风透过乐孔, 奏出诡谲的音乐。
这些音乐荡出一圈圈看不见的波纹, 亡魂——包括被火焰灼烧的那些亡魂, 一起如潮退开了。
沈聪没有理会他这怪异的演奏方式，也不在意亡魂的动静。她抬起头：“阿蕊突然——”
李萼却猛地抓着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还不快把凤火收回来！”
把凤火收起来——可凤火也不是说收就能收的。
沈聪用十分冒险的方式摸索出凤火激发的方法, 就是直接跟那些亡魂接触。
把凤火收回来的方法，按照刚才的经验, 就是离那些亡魂远些, 等它自己熄灭。
最初那一小把火闪烁了几下就灭了, 这按理说该是个十分快速的过程，可这一次，火焰声势浩大完全脱离了控制。
李蕊因那些并没有在她身上燃烧的火焰痛苦翻滚。
沈聪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做了“多此一举”的事情。
李萼看出她的困窘，恼怒地攥紧她的手腕：“凝神静息，抱元守心，将凤火纳回丹田！”
纳回丹田？
李萼绝不可能知道面前这天人竟然连这样基础的东西都不懂，但好在在沈聪一头雾水的时候系统给出提示。
【青年李萼（分道扬镳）在向您传授基础技能<吐浊纳气>，是否接受？】
是。
【好感度无加成。】
【福缘属性全满，技能经验累积提速10%.】
【吐浊纳息（学习，当前等级1）·缺0/1000：修行者的基础技能。使用技能后，每秒种恢复精力10*技能当前等级X点，每秒恢复体力*技能当前等级X点。】
恢复精力体力，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技能。但要它有什么用，凤火呢？
这是系统终于提供了一条有用消息。
【是否收回凤火。】
是。
火焰呼啸席卷，最后变成细细一线，朝沈聪蜿蜒而来。
她这才放松下来。
不过火焰并没有回到她体内，并不像李萼说的那样纳回丹田，而是像卷细绳般缠绕到了她的手腕上。等火焰的细绳缠卷完毕，才慢慢淡出变得透明。
皮肤上完全没有被火焰缠绕的感觉，只有李蕊送她的手链那细微的重量。
是成功了。
还是没有成功？
李萼脸色阴沉地攥着她。
“凤火怎么会在你身上？”
“我不知道。”她提醒李萼，“先看阿蕊的情况。”
李萼甩开她，将安静下来的妹妹抱在怀中。
李蕊不再翻滚哭号，但就像上次被巫姑攻击时那样陷入了昏睡。
凤火。
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令李萼都失态得一时把疼爱妹妹的安危放在了一边。
是怎么得到的？
在苇沼中沈聪突然接到一个限时任务，任务失败后李蕊身上出现了火焰。
沈聪抱住李蕊，带她翻滚进水洼中试图灭火，但苇沼中的水对这种奇怪的火焰根本毫无作用。
那以后沈聪也耗尽精力陷入昏迷。
系统提示她完成了一个新的任务。
随后【玩家沈长歌得到凤火。】。
凤火是限时任务失败后出现的附加任务的奖励。
这件奖励是强有力的对抗亡魂“武器”，十分珍贵，受到任务相关NPC关注。它也许是解开整个任务链的关键物品，并且意味着任务后期大概跟操控亡灵的巫姑会有一场苦战。
同时它与“吐浊纳吸”的出现也意味着这条任务链绝对奖励丰厚。
不过沈聪并不是一个老练的玩家，暂时还学不会用这种方式思考。
她在等李萼检查完李蕊的身体状况，最好冷静下来肯跟她心平气和地谈谈。她想知道“凤火”该怎么归还。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给李蕊修养。
亡魂虽然一时退去，可李萼说巫姑还躲藏着伺机而动。
他先前就是察觉到巫姑的气息追出去探看，没想到是调虎离山。
“我本以为阿蕊身上有凤火，即使是调虎离山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因此跟那女人交了手。只是没想到凤火竟然在你身上！”
看得出来，李萼远没有平静，只是强压愤怒。
沈聪也感到愧疚。
她无意中做了错事，酿出恶果。
更何况这一切其实原本都不用发生。李萼本可以带着妹妹风平浪静地生活，一切都是因为玩家来了。
“凤火该怎么取出来还给你们？”
李萼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先离开再说吧。”
他再次用怪异的祭乐驱走亡魂，随后抱起妹妹，又半蹲下身对沈聪说：“自己上来。”
不久前沈聪也对李蕊说过差不多的话，可心情完全不同。她虽然跟李蕊绝交，但两个人都关心着对方。李萼却对她十分厌恶，把她当成累赘。
“还不快些，你陷在这里，我要找谁去讨要凤火？”
他说的没错。凤火技能虽然强大，但要是面对巫姑恐怕就不够看。况且沈聪还在虚弱状态，各项数值都有百分之四十的削弱。她万一掉队仍旧还是要李萼回来救援。
道一声谢，沈聪忍耐着尴尬趴伏到李萼背上。
李萼护住妹妹，离弦箭般冲了出去。
他的疾奔在沈聪耳旁产生呼呼风声。
李蕊好几次说过那样的话：哥哥很厉害的。
直到此时，沈聪才体会到李萼到底有多厉害。
他的速度比沈聪利用天人身体全速奔跑时更快。先前声源从远处瞬间挪动到身旁并不是错觉。几乎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李萼就带着她们离开了破败村落，进入浅山。
入山后他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减缓，只是身体细微地左右闪避过枯枝乱叶，影子一样在密林的缝隙里穿梭。
进入林区，天色就猛地暗下来了。
天幕变成阴沉的苍蓝，更远处是黑色的群山。
李蕊短暂地醒来了。
她睁开眼睛，首先叫了沈聪的名字。
“长歌呢？”
沈聪回答：“我在。”
李萼稍微放缓速度：“好些吗？”
李蕊嗯了一声。
她没什么精神。
沈聪也被凤火灼烧过，记得那种痛苦，李蕊这样的小女孩应当无法承受。
李萼道：“哥哥带你与长歌去安全的地方，你再睡一会儿。”
“哥哥好吗？”
“好的。”
李蕊于是又闭上眼睛。
不过一小会儿之后，沈聪感觉自己挂在前面的右手被握住了。
她这才明白，李蕊是还在害怕。
沈聪轻轻回握李蕊的手。
不久后她感觉到手上的力度变轻，是李蕊又昏睡过去。沈聪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将李蕊的手放开。
李萼似乎哼了一声，不过什么都没说。
直到浓夜降临，他们才到了地方。中途停下来休息过几次，这样的奔跑看来对李萼来说也并不轻松。不过他表现出来的实力还是令沈聪刮目相看。他就像头熟悉黑暗的野兽，在浓夜的山地上如履平地。
目的地是一个小巧的洞穴。
李萼拨开防野兽的荆门，清扫洞内的蛛网，收拢枯枝点起一小堆篝火，在里面撒上驱虫的药粉……
沈聪本想帮忙，被李萼赶开了。
“你守着阿蕊。”
李蕊在途中短暂苏醒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她身体冰凉、面色苍白。
短期内两次遭受创伤令她元气大失。
沈聪守在一边，不知道要怎么做能够令她好受一点，心里升腾起一种挫败。
她好像不太适合这个游戏。
游戏的自我逻辑总是让她捉摸不透。这个世界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东西，她一无所知到这里来，突然变成一个总是好心办坏事的小孩子。
这样的感觉太糟糕。
游戏的广告语说“一次真实的穿越”。沈聪突然认识到，自己的实际年龄虽然已经有二十四岁，但人生却有个平常看不出来的短板。她没办法脱离母亲的安排在新世界闯荡。
离开母亲，她就变得一塌糊涂了。
就像现在。
她在游戏中跟这对兄妹相处了一个月，可所有行动还是被牵着鼻子走。
没有母亲的导航，她根本找不准方向。
这个游戏跟她以前接触过一点的那些游戏都不一样。
仅仅有才智是不够的，因为这是一个社会。
李萼过来了。
他跪在妹妹身旁给妹妹把脉，神情十分凝重。
沈聪识趣地站起来坐去角落，她也没有开口问李蕊的状况，李萼一定不想跟她说话。
那边李萼将妹妹移动到火堆旁，又从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一件薄被摆在旁边烤，随后朝沈聪说：“你过来，我看看你手脚上的伤。”
这感觉十分不好受。
沈聪很想一走了之，或者干脆说请别管我了好好照顾阿蕊吧。
但在李萼不耐烦地瞪她一眼之后她还是走了过去。
手脚上的伤口确实又裂开过了，血倒是已经止住，不过得重新清理包扎。
这样的情况下李萼居然还随身带着给她用的药和干净布卷。包扎的动作也十分轻柔，或许是怕吵着旁边的妹妹，但沈聪觉得李萼是不愿意再苛责她。
好感度还是分道扬镳。
李萼并没有对她改观。
也没有理由对她改观。
他只是出于一种责任心和道义在照顾沈聪。
即使她给他们兄妹找了这么多的麻烦。
“我有什么能做的吗……我不会再随便行动。还有凤火……”
李萼抬起头。
火光不稳定地跳跃着，在他脸上摇晃出明暗不均的色块。这让沈聪一时间无法分辨他的神情。
他说：“也不全是你的错，我该跟你说明白。你是想护着阿蕊，不过好心办错事。”
“抱歉……”
“凤火想必也不是你的过错。你说还回来，我就晓得先前是错怪了你。不过一时也取不出来。”
“抱歉。”
“所以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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