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手机屏的光哪怕已经自动调到最低值, 初看起来也还是有点刺眼。钟霖快速的闭了一下眼睛, 等适应了手机屏的亮度之后才看清楚发信人的号码。是她雇去跟踪顾星杰的私家侦探。不过在几天前, 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就已经结束,钟霖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 北京时间四点二十六分。
这个时间发短信给前任雇主, 吃饱了撑着吗?钟霖木着脸点开了消息。一段语气颇为轻快的信息弹了出来。
“亲爱的小姐, 鉴于合作愉快,免费附赠一条最新的情报。虽然不知道你看到这个条消息以后心情会怎么样——昨天上午, 顾星杰已经正式被他的公司扫地出门, 估计很快就会面临前公司的起诉。”
无聊。一个私人侦探还试图揣测前雇主的心情, 专业性真是差得可以。钟霖面无表情的看完了短信,点了删除按钮, 同时把这家私人侦探拉进了心里黑名单。
四月底五月初,往往要经历一段冗长到令人乏味的阴雨天。连着一个星期不间断的雨水,把整座城市都泡成了一团浸没在污水里的卫生纸。那些拥挤的小区的阳台上永远挂满了晾不干的衣服, 就连空气里都是挥之不去的沤味。
当然, 钟霖住的地方不会有这种困扰,连绵的雨让小区绿地里的地衣植物得到了疯长的机会,在一片阴郁的叫人打不起精神的高级灰色调里绽出难得的生机。
周天早上不到八点, 钟霖已经出现楼下,撑开伞踏着石板路走进带着苔藓气息的雨里, 准备去给薛越这位大爷补课。
第二次月考在即, 薛越这位盲目乐观的主, 终于在考入年级前一百名之后对自己实力有了一定的自知之明,知道以他薄弱的基础,考了个八十七名已经是侥幸,想再进一步留在一班,艰难程度堪比让他现场来表演个直体后空翻转体七百二十度接托马斯旋转。
但是前两次考试排名连着两级跳到底还是给了他自信的底气。眼看第二次月考在即,薛越又放话出来这次要进前五十。为了稳妥,他继续拜托钟霖帮他补习。
照例是小康来接人,小康爱热闹,车里不光放着歌,还开着广播。钟霖刚上车的时候广播刚好到了听众朋友来信的阶段,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两位主持人插科打诨的声音聒噪得像两百只鸭子。
钟霖听得烦躁,刚想叫小康关了广播,这个吵人的节目就结束了。一段音乐过后,到了早间新闻的时间段,一连串令人乏味的新闻中,她捕捉到了“张宏盛”的名字,仔细听了一耳朵,果然听到了关于“顾某”这个代号,但指控顾星杰的罪名不仅仅是挪用公司资金还有涉嫌泄露商业机密。
据她所知,顾星杰的情报只卖给过钟长健,跟商业窃密不大能扯上关系。不过张宏盛大概有次对他的所谓嫡系产生了怀疑,想要借这个机会清除异己。不过不管哪一条罪名,一旦成立,顾星杰的前途算是完全毁了。这和在另一个时间线里最后全身而退的结局相比实在是凄凉了点。
而顾星杰结局的转变,就是因为她的一封邮件。不过,钟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她重生而来那天起,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给自己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顾星杰,大约很荣幸的算得上一块铺路的石子。
在钟霖沉默的时候中,车已经开到了薛越家门口。没等她开车门判断短短的几步路需不需要撑伞,薛越家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早已恭候在门口的薛少,见车停稳,立刻撑了把硕大的雨伞朝这边大步走来。
“小心水。”薛越把大伞罩住了后座的车门上方,确定无论钟霖从哪个角度钻出来都不会被雨淋到以后才拉开车门,十分绅士并且也是多此一举的用手挡在车门框上方,防止钟霖撞头。
钟霖不是第一次冒雨来给他上课,薛越从前可没有尊师重道到主动跑过来接她。她当下狐疑的打量了殷勤过头的薛越,却发现这小子正在注视着她,两人的视线一不小心就撞上了。
薛越琥珀色的眼睛顿时更亮了,好像这座城市消失了一周的晨光全聚在了那里。而钟霖则像一株喜阴畏阳的阴生植物躲开了他的目光。
小太阳完全不在意阴生植物的闪躲,将人接回家里以后还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释放光和热。“钟霖钟霖!”他兴高采烈的捧着作业本给她看,“你看看,我昨天解的题,思路绝对新颖。”
钟霖想说什么,看见他的表情又吞了回去,接过作业本来仔细的看他的解题过程。思路是很新颖,但是也并不是前无古人。毕竟练习题出题的时候就已经订好了标准答案,任你脑壳想破,解题方法也就那么几种。再说了,考试也只是个检验学习成果的方式而并不是考验创新的途径。
“用时呢?”钟霖看完,从语气到表情都毫无波动。
薛越这才萎了。
钟霖不用看就知道答案。“整个晚自习的时间就做了这几道题是吧。答题思路还算新颖。但是……”她把作业本递回去,话锋一转,“按权重算分,第一次月考和期中你虽然进步快但是这两次的排名对于你要留在一班的目标来说都属于拖后腿的。”
“你说得对,我又钻牛角尖了。”薛越让她说的一颗心都在往下沉,但没沉多久就扑腾扑腾的挣扎着游上了岸。“所以这不是请你出山来给我搞个突击训练嘛。”他笑眯眯的望着钟霖。
“这个学期末并不是最后一次调整的机会。”钟霖斟酌了一下,“我觉得你也不用急着一步登天吧,即使这一次到不了一班,高二也还有机会。”
钟霖觉得这个建议已经十分的善良且靠谱,但是薛越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了她的提议。“我发过誓了。”脑子缺乏拐弯动能的薛越咬死了这一点不松口。
钟霖无奈,让他把试卷拿出来,月考在即,她能做的也就是帮薛越找出知识结构上的薄弱环节。接受了多年高质量的应试教育的钟霖,考试做题早就达到了“揣摩出题人意图”的境界。帮薛越查漏补缺算是手到擒来。
等到上午学习结束,薛越已经敢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这次要进前五十。“我这次肯定得留在一班!”他说。
关于这一点,钟霖还是挺佩服他的。薛越的自信心永远比他的实力要高出起码两个等级。佩服过之后,钟霖品出了他那句话里不对味的地方。什么叫“肯定得留在一班”?照他的成绩就算不能留在一班最坏的打算也就是进入二班,论师资力量跟学习氛围,二班并不会比一班差。“你又跟谁打了什么赌?”她问薛越。
“啊?”薛越愣了,“没有啊。”说完,他那颗难得拐弯的大脑居然听懂了钟霖问这话的意思。“我没打赌。”薛越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钟霖,然后飞快的撤回目光。“只是……”
“嗯?”钟霖等他的下文。
薛越却忽然中断了之前的话题,开了个新的。“前天晚上我晚自习请病假没来,其实是跑去跟立哥喝酒,啊,我没喝,就立哥一个人喝。诶,立哥那个人,之前多强悍啊,莎姐一走把他魂都给抽了。”
钟霖不知道先头的谈话到底哪里刺激薛越说起这俩。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好听众。假装不知道薛越刚才说话的时候又偷偷瞄了她好几眼。
“我前天才知道,立哥家里帮他在厂里找了个工作,在产线上干活,一个月两千。他居然也没有反对,很顺从的接受了。他爷爷奶奶还说他现在懂事了很多,可是我知道他那不叫做长大懂事,是心死了。”薛越摇头,戳了戳心脏的位置。
钟霖以为他只是为了过去的朋友难过,想找个人倾诉,也就一言不发的听着他说。
“我问立哥,要是当时大人没有及时找到他,他的腿真的废了该怎么办?会不会后悔。他很无所谓的说,‘废了能怎么办?不还得活着,不然自杀?’又说,他只后悔当年他俩还能成天黏在一起玩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老以为以后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没想到一转身就什么都没了。”他说到这就停住了。
“然后呢?”钟霖以为他是需要一个捧哏了,下意识接了句话。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薛越脸上浮起抹可疑的红晕。
“然后没了。”薛越红着脸撒了个谎,前天晚上,朱立说完上面的话以后,又反问他:“你喜欢上次带过来的那个妹子吧,听说是你同桌?”看到薛越慌张的反驳,朱立也只是笑笑,年轻的面孔,空洞的眼神,像是精神已经过早的步入了中年,“喜欢就早点告诉她吧,谁知道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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